孟舟听说丰吾辰已死也没多惊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原本丰吾辰也是他的仇人，如今死了正好，他可以全心全意陪着阿树了。

    郑青有点见不得他这副过于淡定的样子，直接抛出一个重大消息，“丰吾辰死了，你知道如今的皇帝是谁吗？是纪如风！”

    听到纪如风的名字，孟舟脸上总算多了点表情。

    纪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栽培之情，所以早在他决定和郑青联手时，便算准时间给纪如风写了封信，让他多多提防丰吾辰。

    也正是因为有了孟舟的提醒，在丰吾辰对纪家军下手的时候，他们才能够全身而退。

    不但如此，纪如风后来还联合了众多其他被逼得国破家亡的势力，只是反抗的初期异常艰难。

    丰吾辰的军队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实力，他们只能且战且退，在找到突破口之前，尽量保存实力。

    好在转机很快出现了。

    纪如风看着轻易被自己掀翻在地的敌方首领傻了眼，与此同时，战场上无数纪家军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那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强大军队突然变得不堪一击。

    原本一场异常惨烈的厮杀，如今变得轻松如同与孩童戏耍，赢得猝不及防。

    虽然不明白强大的敌人怎么突然就弱成这样，但并不妨碍纪如风趁着大家士气高涨之际，带领众人乘胜追击，很好的做到了趁你病要你命。

    直到纪如风杀入皇宫，亲眼见到丰吾辰自尽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郑青却猜了个七七八八。

    国师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丰吾辰，有孟舟的前车之鉴，他自然不会傻到为丰吾辰打造一支过于厉害的军队。

    于是他便在配给将士们的药里动了手脚，刚吃了他的药确实能变成力大无穷的大力士，但却是以提前透支生命为代价。

    等到无命可支时，便到头了。

    **

    山下的纷纷扰扰全都与孟舟无关，一晃眼，几十年便过去。

    这些年里，他学会了很多新技能。比如种花，不仅海棠，芍药、牡丹、梅兰竹菊就没有他种不好的。

    若是等阿树醒来看到这满院子的花，一定会很开心。

    木工活也做得很不错，院子里的摇椅、秋千都是他亲手制作的。

    自从在小兔精那里听说阿树想知道他老了是什么样后，他还自学起画画。除了每年雷打不动的自画像外，他还画了很多的阿树，很多他们在一起的生活场景。

    每隔一段时间他还会下山一趟。

    因着阿树喜欢听故事，他便定时去搜集新出的话本，回来念给她听。还四处搜罗美酒，自己也不喝，全都带回来埋在树下。当然，知道她爱美，好看的衣服首饰也不能少。

    直到他老到走不动了才不再下山，天天坐在树下陪阿树聊天，一整天也说不来多少新鲜事，却总是说不腻。

    那一天到来时，孟舟依然坐在树下。

    他习惯性地轻抚树干，嘴角噙着笑意，“以前都是你陪着我，现在换我陪了你几十年，这下你不会觉得这是亏本买卖了吧。”

    茂密的树冠替孟舟遮挡着当空的烈日，直到晚风送来阵阵清凉，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挂在树上的金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声又一声，叮叮当当……

    **

    多年后，阿树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这似乎是一处废弃已久的荒宅，房屋破败倒塌大半，蛛网密布、杂草丛生。

    她挠挠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阿树开始思考接下来干什么。突然，一道奇怪的金光在手心上闪了闪，她摊开手掌，一串字缓缓浮现。

    她顺着字的指引一路走过去，找到了暂存在那的，说是属于她的东西。

    她打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过往无数记忆便随着这里面的东西一点点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

    包裹里除了孟舟留给她的信和画以外，还有一封是小兔精写给她的。

    小兔精的字让阿树觉得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怎么和我写的这么像？我好像没教过她写字吧？”

    不过，同样是狗爬字也挺好的，至少这封信里每一个字她都认得。

    在信里，小兔精告诉阿树，这些东西原本是孟将军去世后交给郑青保管的，不过郑青没几年也走了。在他去世前，又将这些东西转交给她，让她好好保管，等阿树醒来。

    可她和郑青学了那么久怎么做人，已经做不了妖精了，所以很抱歉没办法等到阿树醒来亲手把东西交给她。

    好在她听说山下有专门帮忙寄送妖怪物品的商行，她便把孟将军的东西放在那里，等阿树醒了，保证能一样不少的交到她手上。

    看完信，阿树叹了口气，“傻兔子，亏本买卖也敢做，要是郑青知道了，肯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崩她脑瓜。”

    她拿着东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此时人间已经大变样，她却没了当初刚从中曲山下来时的兴致勃勃，也不想再回山里。

    也许她和傻兔子一样，已经没办法再变回从前那个树妖了。

    **

    自从听櫰树奶奶回忆完她和孟将军的故事后，季梦就没再做那些奇怪的梦了，但她又总忍不住想起。

    这几天她依然待在家没去兼职，乔之倒是每天会定时发来短信来问候一下，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很希望她回去的意思。

    今天有些不一样，乔之给她打电话了。

    在接电话之前，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结果让她很意外，竟然是櫰树奶奶想约她今晚出来坐坐。

    既然是櫰树奶奶相邀，季梦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她对櫰树奶奶很有好感，甚至比一般人多了几分亲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梦里见过的缘故。

    **

    阿树约季梦晚上在小区的儿童乐园见面，一来是晚上这个时间小孩子们都被家人带回去睡觉了，那里没什么人；二来上次她经过那看到秋千就很是眼馋，早想去玩玩了，只是当时不好跟小孩子抢。

    眼见着再拐个弯就到了，阿树突然听到角落里隐隐传来小孩的哭声。

    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小孩在这哭呢？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她一边想着，一边悄悄走了过去。

    看到蹲在地上抽泣的小男孩，阿树恍惚间想起了初遇小孟舟的时候。

    她现在记忆时好时坏，孟舟小时候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只觉得眼前这瘦小的小男孩和他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这小男孩周身打理得很干净，虽然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但看得出来是崭新的。

    小男孩似乎注意到有人靠近，哭泣的声音猛地顿住，抬头看了过来。他眼里还噙着泪，抬眼时不自觉眨了眨，泪珠便瞬间落了下来。

    阿树活了这么多年，哄小孩的技术依然一言难尽，一句话又把小孩惹哭了。

    “呜呜呜，哇……”

    阿树一脸无奈，她不过是问这小孩为什么大晚上在这哭而已，谁知道他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她在脑子里回想了一番哄孩子的方法，发现为数不多成功的案例就是小孟舟了，于是她决定再试一次。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招依旧好使，小孩看到飘落到手心的花便惊讶地睁大眼睛，连哭都忘记了。

    阿树瞅他几眼，还是忍不住好奇道：“你为什么哭呀？有什么不开心跟奶奶说，没准奶奶有办法呢。”

    小孩抽了抽鼻子，一脸丧丧地开口：“他们都不跟我玩。”

    “他们是谁？为什么不和你玩？”阿树一点不懂问话技巧，问得直白又扎心。

    “我同学啊，他们说不想跟病秧子一起玩，”小孩话里又带了哭腔，“可是我妈妈说我已经好了，只是现在力气小了点，以后我会很厉害的！”

    阿树怕他又哭，连忙顺着他的话附和道：“对对对，你以后一定特别厉害！”

    小孩得到夸奖顿时开心了，“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以后会比他还强壮。我跟你说哦，我爸爸可厉害了，能把我和妈妈抱起来转圈圈呢。”

    看着他说起爸妈时幸福的笑脸，阿树又想起了孟舟，若是他也有疼爱他的父母该多好。

    提起爸妈，小孩终于想起自己原本是出来接加班的妈妈回家的，爸爸出差了，他是个小男子汉，要负责保护妈妈。

    谁知道刚出来就在小区里遇到同班同学，想起他们嘲笑自己的话，突然很难过，一时没忍住就哭了。

    想到自己刚才哇哇大哭的样子，小孩脸一下就红了，真是太丢脸了，一定不能让妈妈知道！

    他挥手和阿树道别，打算赶紧去小区门口等妈妈。

    “等一下！”阿树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奶奶有什么事吗？”小男孩乖乖又走了回来。

    阿树微笑着注视他，“你是个好孩子，奶奶很喜欢你，想送你个小礼物。”

    在最后的时刻让她遇见这个可爱的小孩也算是一种缘分，最后一颗果子就送给他吧，想来乔之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小男孩本来想拒绝，妈妈说不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奶奶的头上突然长出一棵树，树上还有一颗大大的红果子。

    果子咚一下掉到奶奶手里，然后递到了他面前。

    “哇！奶奶你是魔术师吗？好厉害呀！”小男孩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阿树：“……”她忘了，现在规定妖怪们不能在外使用妖力来着。但使都使了，能怎么办？问就是年纪大记性差。

    好在小孩以为是魔术，她可以顺着他的话说：“没错，奶奶可是很厉害的魔术师，你吃了奶奶这颗果子，奶奶就可以把你变成大力士哦。”

    小孩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就像大力水手波派一样吗？”

    那是谁？阿树显然不知道小孩说的波派是哪位，不过从名字也能猜出一二。

    她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对，你会像他一样厉害，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人。”

    明明妈妈告诉他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可他就是对这个奶奶莫名信任。

    小孩一边畅想着未来超级厉害的自己，一边大口大口吃起果子来。

    “好好吃啊，”小孩一脸惊喜，“奶奶这是什么果子啊？”

    “你知道櫰树吗？”阿树替他擦了擦嘴角，“这是櫰树上最后一颗果子了。”

    小孩没听过櫰树，但得知这是最后一颗果子了，顿时觉得这礼物珍贵无比。

    他一脸认真地同阿树道谢：“谢谢奶奶，这果子特别好吃，我会一直记着这个味道的。”

    “好，”阿树微笑点头，“现在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嗯，我去门口接妈妈一起回去，奶奶再见。”

    “再见。”阿树和他挥手道别，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