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哎呀我的姑奶奶哟，你是来做丫鬟的还是来当少夫人的啊？这是你今日打碎的第几个花瓶了，啊？你说啊！”
“你别这么大声嚷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这个花瓶放在这里……”
“我大声嚷嚷？你没看到花瓶放在这里？你是没脑子还是不长眼啊？苏府里怎么会有你这种丫鬟，笨手笨脚的活都不会干！”
宋千凝咬着娇艳欲滴的粉唇，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那地上碎成渣的古董青玉花瓶，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顾着埋头干活，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花瓶。
这已经是她今日打碎的第五个了，再这样下去，她今年的工钱就要扣没了。
宋千凝一想到这里，圆润的眸子盈满了水汽，嫩如白脂的脸愈发委屈，看了叫人心疼。
“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做作样，我可不是大公子，不会吃你这套！”
苏府教管丫鬟的李嬷嬷送了宋千凝一个白眼，语气甚是嫌弃。
哼，一个企图爬床的死丫头，想借着与大公子良宵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教训几下还委屈她了？
“我没有！”宋千凝听出嬷嬷话中的轻蔑，可那日的事情并不是她说的那样，自己根本就没有爬公子的床。
“行了行了，你人都是从公子的榻上被赶下来的，证据确凿还想抵赖？赶紧给我干活去，要是再做错事你今晚就甭想吃饭了！”
李嬷嬷双手叉腰没好气地训诫着，训完后又翻了一个白眼走了，独留宋千凝傻傻地站着，右手拿起鸡毛掸子继续打扫前厅。
“记得清理花瓶碎片！”
李嬷嬷没走远几步，回过头来大声叮嘱还在厅上的宋千凝。
少女高声回应，很不服气地直接蹲下身去，徒手捡起了花瓶碎片。
“嘶——”
毫无任何家务常识的宋千凝被花瓶碎片的割痕划伤，她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舔舔划伤的手指，黑着一张脸继续干活。
她既然是苏家的婢女就应该会干活，可宋千凝连最简单的扫地拖地都不会，那就更别说洗衣做饭了。
宋千凝至今回忆起自己被苏兰承赶下床榻的那个夜晚，她什么都不记得，而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只口口声声说她是苏家的婢女。
那夜宋千凝一睁开眼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苏兰承是谁，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苏兰承的床榻的。
那夜之后，她就被赶出了苏兰承的鹤云轩，然后被带到了苏府的丫鬟堆里，至此之后宋千凝再也没有见过她那个爬床的对象了。
她打扫完苏家客厅，后面还有砍柴洗衣一堆活要做。
“哇啊——你这死丫头会不会砍柴啊？！真是个贱骨头！今天不许吃饭了！”
“臭丫头你倒是用点力啊！洗个衣服跟揉棉花似的，怎么着，以为自己真成少夫人不用干活了？切——你明日也不许吃饭了！”
“你今日要是干不完这些活，后日的饭你也别吃了！浪费粮食！”
“……”
哪有这样的，不准吃饭还能叠加的？
那她岂不是今日明日后日都没有饭吃了？
这样哪还有体力干活啊？
宋千凝紧咬下唇想给自己辩解一番，只是后面还有很多脏活累活等着她去做，她实在说不了一个字。
她憋屈地强忍着饥饿，白白干了三日活，三日里她没吃任何东西，实在受不住了，只趁着打扫的时候，偷偷喝了主人桌上的白水。
即使如此也不能饱腹，她饿到前胸贴后背，现在正在后院里洗着各房送过来的脏衣服。
宋千凝刚洗好一大盆衣服正要晾，可她看着地上那一个个装满脏衣服的木盆，像是排着队等她洗，宋千凝只觉得腰酸背疼腿抽筋。
“哎哎哎，她哪里来的？怎么什么都不懂？”
“谁知道，不过听说是从公子的房里赶出来的，她啊，是个爬主子床的贱奴！”
角落里，两个清理花枝的婢女因无聊嚼起了舌根。
“我没有！！！”
宋千凝听到她们在说自己闲话，气愤地甩下手中端着的木盆，盆底砸在地上，发出哐啷的闷响。
那两个女孩许是没有料到她的脾气会这么大，居然还敢摔府中的东西，而且那木盆里面还装着主子们的衣物，她真是胆大包天！
“没有什么？你的事情都在府里传开了，那些丑事全将军府可都知道了！”
“你不要胡说！我没有做过那种事！”
“哪种事啊？你不妨说来听听？”
“你……”
宋千凝气到双眼泛红，怒瞪着这个对她出言不逊的婢女，心中有股想上去扇人的冲动。
“干嘛？想动手啊？你来啊，我怕你啊，呸——爬床的贱婢！”
啪——
那婢女这么一挑衅，宋千凝肚里的怒火一下烧到脑门，她一个箭步上来就给了那女孩一个耳光。
“你——你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不是你叫我打的吗？”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就下贱奴婢一个吗？干嘛，难道你还是我主子不成？”
那被打脸的婢女瞪圆双眼，趾高气昂地怒视宋千凝，一股热流由脑袋传遍全身。
她的眉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
“那夜送出去的人如何了？”
苏兰承背靠在紫檀木圈椅上，右手拿着一本书正仔细读着，头和眼都未曾抬一下，只淡淡地问道。
书案前垂首回话的小厮刚端了温好的小食进来，便被主人捉来问话。
“公子您指的是……”
“就是那晚从公子屋中带走的丫头。”苏兰承的贴身仆人正君说道。
“哦，她啊，那丫头笨手笨脚的，什么活都不会做，都快把后院的嬷嬷给折腾死了……”那小厮一五一十回道，嘴角还挂着嘲笑。
笨手笨脚，不会干活，还真是一点不假。
苏兰承依旧没有抬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
宋千凝生来娇生惯养，哪里会干那种粗活，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还有呢？”苏兰承不紧不慢地继续问。
“还有……还有……哦，光是今日她就砸了家里好几个贵重花瓶，李嬷嬷都要哭晕了！”
听到此处，那稳坐圈椅上的男子眼里是望不尽的云淡风轻，只是当中轻微划过一丝无人捕捉得到的轻蔑。
片刻，苏兰承微动了动修长的手指，合上书本让那小厮先退下。
待小厮走后，男子稳落从容地端起桌面上搁置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杯中热茶，茶香清雅，温度适中，是他喜欢的口感。
“公子，那个人可是……您怎么还收留她在将军府呢？宫里头那些人都快把整个皇城都翻遍了，只意在搜索永乐公主的下落。”
正君看着面无表情喝茶的苏兰承，担心公子收留这位公主会给苏府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那夜皇城突变，天子忽然驾崩、后宫遭袭，先帝的皇子皇女自那之后都被囚于宫中，唯有皇后所出的永乐公主宋千凝下落不明。
而在事发后第三日，不知怎的，苏兰承竟在城中贫民窟的一间房屋中救下了昏迷的宋千凝，还将她带回了大将军府。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宋千凝一睁眼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任何一个人，其中还包括被她长期霸凌的苏兰承。
“正君，你既知道她的身份就应该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可别说漏了嘴，万一传出去，别说你我，就是整个将军府都会遭殃。”
“属下自然明白，绝对不会说出半个字，可是公子，那永乐公主她……她曾经那样对您，成日没羞没躁地恶心您，您怎么还救她啊？”
正君想到宋千凝这位刁蛮公主对他家公子做的那些恶心事，光是想想都让人恶心。
有事没事就来找他公子的麻烦，打扰公子公务，骚扰公子身心，还胡乱编造她和公子的丑事。
更恶心的，是她利用自己公主的权力将他家公子送进官府，还故作好心救人出来，一个正常公主哪能做出这么多恶心人的事啊？
在正君看来，这个永乐公主有大病。
“君子有三德，仁而无忧更是作为君子的道德标准之一，君子能用宽仁之心去善待他人就会万事无忧，若事事都要与人计较，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苏兰承语气和顺低沉，没有半分幽怨，他言之凿凿，说的都是书中的圣人之道。
“是，公子仁义坦荡，属下自叹不如。”正君说着，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圈椅上的苏兰承忽然沉默，他单手捏着茶杯，低沉的眸子似有流光闪烁，他捏紧杯子的手多了几条青筋，想起了宋千凝失忆前各种恶心他的画面，整个人都多了三分阴鸷。
其他的都还好，左不过就是单纯的针对他，可苏兰承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她还动了梁雪柔。
一阵阴风吹过，拂乱了桌面上的纸张，也吹寒了苏兰承的眉眼。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眸多了几道阴狠的光，另一只手的指甲狠狠抠住圈椅的把手，沉默片刻，男人便起身绕过紫檀木桌走出来。
“公子您要去哪儿？”
“去见见老相识。”
正君随着苏兰承出了鹤云轩，他不清楚公子要去何处，也没有多问，但他们在半道上遇见了一个管事嬷嬷，苏兰承同她说了几句，那嬷嬷便满脸恭敬地给他们带路。
不久，他们紧跟着嬷嬷的步伐来到下人们忙活的院子。
正君偷偷看了苏兰承一眼，公子怎么突然来这种地方？
当他们主仆二人还尚未踏进院子里时，就听到女子高亮的吵架声，而一进门就见到宋千凝和另一个女孩在私斗，场面极为混乱。
“你再说一遍试试？你敢再说一遍试试？！本公主定撕烂你的嘴皮！”
苏兰承听到宋千凝说出“本公主”那三个字时，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她都失忆了竟还保留以前当公主时的刁蛮任性，连自称都没有忘。
那女子下意识的冲动，苏兰承看着宋千凝那撒泼粗鲁的样子甚是厌烦，天下怎会有这般泼辣的女子？且她还身为公主。
不，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而是他将军府中的一个小婢。
“我就说你怎么了？！你敢做还不让人说啊？我就说！你就是个爬床的贱婢！贱婢！！！”
“你这个贱人——”
“住手！”
一声响亮的喝斥打断了宋千凝刚高高抬起的手，管事嬷嬷快步上前严厉地训斥道：“大公子在此，这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都给我闭嘴！”
嬷嬷吼完，她们转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苏兰承，他那寒凉无比的目光正瞪着她们这边。
宋千凝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个婢女一见苏兰承，立即换上一副受尽折磨的委屈样跑到他面前跪下，颇有心机地使劲儿挤出眼泪向他告状。
“呜呜呜——请公子为奴婢做主啊！这个春花突然跟个疯狗似的打奴婢，奴婢都被她打了好几个巴掌了，公子请看——”
苏兰承只略略瞥了那婢女秀出来的伤，随而又望向那边的宋千凝，眼底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明明是你先骂我的反怪我头上，请公子明鉴，是她先说我坏话的！”宋千凝也跑上来为自己申辩。
“请公子为奴婢做主，春花她下手真的好重，打得奴婢青一块紫一块的，奴婢还怎么伺候主人啊！”
“你……”
“你们都给我闭嘴！”那嬷嬷见二人在公子面前这般无礼，再次厉声打断了她们的争吵，“公子还在呢，你们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还不退下……请公子恕罪，奴婢下去会好好管教她们的。”
苏兰承微眯了眯眼，冷冷地瞥了那嬷嬷，薄唇吐了口凉气道：“原来嬷嬷就是这么为苏府管教下人的，一句好好管教就能平息被打者的怨气了？”
那嬷嬷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立即抬手，狠狠地就给了宋千凝一个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