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高朗沉默了三秒，眼眸里卷起些暗涌，狠狠咬住了后槽牙。

    他疾步走到病房最里头的病房前，盯了几秒只有一床被子的病床，又看了下收拾干净了的床头柜。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秦高朗还往床底下瞧了眼，没人，影子都没有。

    秦高朗脑海中像是被个大锣鼓猛地敲了一下，脑袋嗡嗡的，满心懊恼他大意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以为.......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以为夏佩兰对他是有所不同的......

    秦高朗楞在远处好一会儿脑子才开始转，怪不得夏佩兰突然这么反常，原来都是为了麻痹他。

    如今夏佩兰怕是已经到了车站，可能已经买了票走了，之前秦高朗钱也给她了，要去哪儿也方便的很，秦高朗想到这些，捏紧了拳头。

    不是心疼钱，是害怕。

    夏佩兰一个单身女人，带着钱，脑袋还刚受过伤，这么一个人出远门，那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秦高朗眉心紧蹙，迈步往外走，他要去车站看看，虽然可能来不及了，夏佩兰长得显眼，去车站卖票处也好打听。

    秦高朗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计划，这事要怎么办，他是一定要去找夏佩兰的，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手头上的事情比较麻烦，秦高朗心里盘算能接手的人。

    还得提前跟姜国庆说一声，夏佩兰被袭击的案子还是得尽快找出凶手，想到这儿，秦高朗心里的恐慌更上了一层楼，那人会不会在医院外头埋伏，会不会此刻夏佩兰已经在对方手里了。

    秦高朗埋头往外走，同推门进来的护士撞了个正着，手里的饭盒怼着了对方的胳膊。

    “同志对不起，没事吧？”秦高朗立刻道歉，退后一步拉开些距离。

    护士摆摆手，刚刚秦高朗已经及时刹住了车，只是手里头的东西没来得及收回，她没什么事，就被轻轻碰了下。

    “我没事，我就刚刚瞧见了你的身影，你是夏佩兰的丈夫吧？”

    秦高朗点点头：“嗯。”

    “你走太快了，刚刚我就想喊你，我追不上你这步子，从前是不是当兵的，这走起来跟一阵风一样。”

    秦高朗心里着急，他赶着去车站，瞧见护士没事了，再次道歉就要往外走。

    护士赶忙拉住了他：“哎呦，同志，你这也太着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是在找夏佩兰吧？”

    秦高朗正要往外走的脚，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停了下来，看向护士：“你知道她？”

    护士笑着点点头：“我还知道她是你媳妇儿呢，她走前给你留了信儿，托我带给你。”

    护士笑着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递给秦高朗：“喏，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秦高朗诧异地看着手里的字条，内心忐忑，不知道夏佩兰会同他说什么，一手捏紧了饭盒，一手抿开了纸条，一目十行，快速看完。

    看到最后，秦高朗重重吐了一口气，将纸条揣进兜里，快步往医院外头走。

    ******

    夏佩兰正蹲在灶头前，给里头添柴火，一张脸黑黢黢的，手也脏的看不出原本瓷白的肌肤。

    “佩兰，你快坐这儿歇会儿，这柴火够旺了。”

    李阿婆从锅里舀了一勺子热水，倒入灶台边沿上放着的一个缺了角的木盆里，又从水缸里舀了一勺冷水，兑入热水中，李阿婆试了试，水温正好。

    “快，佩兰，赶紧来洗把脸，你那脸黑的都跟小宝一样了。”

    夏佩兰偏头看了眼一旁坐在小板凳上，同样黑着一张脸的小宝，他瞧见夏佩兰看向他，冲着夏佩兰咧嘴一笑，黑黑的脸倒是衬托的牙齿白白的。

    他把手上吃了一半的烤红薯递给了夏佩兰：“姨，吃。”

    夏佩兰笑的微微后仰，她都吃了三个了，灶头里煨熟的烤红薯真是太香了。外皮黑黑焦焦的，剥去后里头金橙橙黄灿灿，香的掉鼻子。

    她没忍住，一口气炫了三个，小宝手上一个都没吃完，她微微有些红了脸，她竟然比个孩子还贪吃，还好脸上黑漆漆的应该看不出来。

    “小宝吃，姨吃饱了。”夏佩兰伸出还算干净的食指，拿指腹轻轻点了点小宝的鼻子，笑着起了身，走到李阿婆身边。

    “谢谢阿婆。”夏佩兰接过李阿婆递过来的帕子，瞧着非常的新，像是没人用过。

    夏佩兰跟李阿婆到家就看出来了，这家里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差，就说这屋子，半边都塌了，就用了些防水布给遮盖了些，只能大部分的雨水，防风什么的是完全不能够。

    估计只要小雨，一定是外头大雨，里头小雨。

    还完好些的这面墙，装着几块木板，上头有一床看着破旧但很干净的被褥，想来就是祖孙俩的床了。

    夏佩兰握着毛巾的手微微收拢。

    “佩兰咋了，放心这毛巾是新的干净的，就是放的久了些，从前我闺女儿回门送我的，我一直没用......”李阿婆说的着浑浊的眼眸里多了丝哀伤。

    夏佩兰赶紧递回给李阿婆：“阿婆这你收起来，我用水洗就行了。”

    这不是块毛巾的事情了，这东西带着些特殊的情感。

    “你不嫌弃就好，放着久了还会坏了，你用你用。”李阿婆强势地攥着帕子塞进了夏佩兰的手里，她的手本就吃烤地瓜吃的黑黑的，这一下子就把这块白色毛巾弄脏了。

    夏佩兰没法子，道谢后，用毛巾擦着脸，心里想着到时候她给李阿婆置办些生活用品，同秦高朗一起送过来。

    不知道秦高朗瞧见她给留的信件没有，当时走的太急，李阿婆着急出院，她不放心只好先跟着来了，没来得及亲自跟秦高朗说。

    夏佩兰一边洗着脸一边想着秦高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她又自作主张了。

    早上的时候李阿婆知道了住院费的事，说什么也不肯再住了，还把身上仅有的两块钱给了夏佩兰，带着小宝就要出院。

    夏佩兰当然是尽力拦着了，但是有些拦不住，李阿婆说什么都不肯再住了，医生护士都来了，和李阿婆说她的腿再不做手术，严重了要截肢。

    李阿婆也不是不想听医生的，她是真没钱，做手术那么大一笔钱，她真的是拿不出来。

    夏佩兰有心想帮助李阿婆，可是她手上也没有多少钱，况且那些钱还是秦高朗的。

    但是夏佩兰觉着她能帮着李阿婆赚钱，早上和李阿婆聊天的时候，她就有了主意，光卖玉米当然是很难卖出个价钱，可是如果咱们用玉米做些好吃的，那价格怎么也会比玉米高一些，甚至如果造型做的好看些，还能卖个稀奇，价格能再高点。

    拦不住李阿婆，夏佩兰当心人在半路出点事，干脆问了医生她能不能出院，医生替着夏佩兰检查了没什么大问题，夏佩兰就坚持和李阿婆一起出院了。

    夏佩兰给秦高朗留了信，说了和李阿婆回家一趟，还问了李阿婆她家具体地址，都写在信上了，末了夏佩兰同秦高朗道了歉，希望他忙完了能去村里接她。

    夏佩兰洗干净了脸，用力把毛巾搓洗干净晾了起来，就开始动手帮着李阿婆做她回忆起来的一种点心的做法。

    来的路上，夏佩兰已经买好了材料，做法也非常的简单，夏佩兰只和李阿婆说了一遍，她就会了，按着夏佩兰说的一碗玉米面，小半碗糯米粉，加一把淀粉，最后加一勺白糖。

    把搅好的面糊，倒在玉米叶子上，放锅里蒸上一刻钟就行了。

    不多会儿玉米糕的响起就飘散在了这件简陋的屋子里。

    *******

    秦高朗交接完手上的工作，就请了假回了家属楼，开门回家，家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秦高朗心里也跟着空空的。

    他照着心里说的，在书架第三层的字典后头看到了夏佩兰藏好的盒子，那是秦高朗给夏佩兰的，理由放着钱和票。

    秦高朗数了五十块钱，又带上了些粮票布票的以备不时之需。

    又替夏佩兰拿了件厚实些的外头，收拾好了，就直奔车站，到刘家庄的车一天只有两趟，他这回去怕是要在刘家庄住上一晚，明天才能同夏佩兰坐车回来。

    秦高朗还带上了些干粮。

    秦高朗还不知道，他前脚离开了医院，蔡晓燕就带着高桂芬，还有他妹妹钱小娟找到了医院。

    钱小娟是今天早上到的，先去了高桂芬电报上写的招待所，结果没找着高桂芬，幸好遇到了要出门的蔡晓燕，听说蔡晓燕是要去医院看她嫂子，就央她带着她一起。

    不成想刚到医院门口，就看到了传达室里蹲着的高桂芬。

    高桂芬被保卫科关了一晚上，早就没了昨晚上的嚣张气焰，瞧着了蔡晓燕，别提多激动了，立马跟保卫科的人说他们认识，保卫科最后让蔡晓燕写了保证书，才让蔡晓燕把人领走 。

    三人去了医院，得知夏佩兰出院了，就又急匆匆赶到了筒子楼，可惜邻居说秦高朗刚刚前脚出了门。

    高桂芬受了一晚上委屈，如今又找不到这两罪魁祸首，一屁股就在秦高朗门口坐下了，拍着地面哭诉自己被夏佩兰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