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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亚寄往天边的一封信

    Mine:

    你曾经说我不会懂得“被放弃”的感觉是有多么痛苦。

    彼时我陷在“一定要把你原有的一切还给你,一定要让你回到徐家”的偏执中,所以我执行爷爷的命令做出和你断绝关系的姿态——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让爷爷认你,而我起初又无法告诉你我和爷爷的这个约定,我竟然认为不告诉你是在保护你——所以我骗你说,我离开泰瑞莎之家后从来没有去找过你。所以你认为你被放弃了。真的很抱歉,时隔二十年,又让你体会到了那种糟糕的感觉。可是,直到你与我在SET楼下对峙的那一刻,直到你说我不会懂得“被放弃”的感觉有多么痛苦的那一刻,我明明,在心底,都不曾有过放弃你的念头啊!

    二十年前,你是小瓶盖。我苦苦哀求爷爷,他终于答应领养你,可我到泰瑞莎之家只看到了你丢下的达达海豚玩偶,那一瞬间,我又是多么痛苦,你知道吗?可是我捡起了你的海豚玩偶,无论我身处何方,我都带着你的海豚,就是提醒自己,我要很努力很努力,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然后有一天我就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你,完成我们的约定!二十年后,你是易天边,是我在海豚湾遇见的奇迹。怎么不是奇迹呢?我习惯了冰冷客气疏离的世界,可你是明亮的、温暖的、活泼的色调,和你在海豚湾相处的时光是我前半生最快乐的时光,是你让我觉得我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家族的工具,不是别人怨恨的对象——是有存在的意义的。在我不知道你是小瓶盖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而我爱上的姑娘原来就是我寻找了二十年的人,这怎么不是一种奇迹呢?

    可是我也好恨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明明我在心底不曾放弃你,我却无法让你清楚明白我的选择。

    你说,我不懂“被放弃”的感觉。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会像被撕开一样地痛吗?因为听见这句话的我,就是这般痛的。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执刀的你,也狠狠地捅进我的心。

    我怎么会不懂啊。我的小瓶盖。我怎么会不懂啊。你还与你的爸爸妈妈相处过几年不是吗?你的爸爸因为生病才离开了,而你的妈妈非常非常爱你。可我,生下我的那对男女失踪了。某一天我就一个人站在孤儿院门口,呆呆地望着孤儿院的牌子。又一天,第一个孤儿院的人就各自走开了,一直照顾我的王老师把我带到泰瑞莎之家,她也就走了。为什么呢?是我表现得还不够好么?后来,我跟着爷爷回家。我很清楚我在徐家没有地位,我是出轨的罪证,我是耻辱的痕迹。所以我凡事听从爷爷,任由大妈和珊妮刁难。但我想,我和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虽然我被有血缘关系的人丢下过一次,但爷爷既然把我找回徐家,那就代表爷爷他们没有想丢下我不管的念头。可是为什么,突然有一日,爷爷看向我的眼神是那么冰冷,没有了往日那一点点温情,我甚至觉得大妈对我怨恨的眼神都要好过爷爷那种似乎再没有一点感情的打量。我没有离开徐家,但我离开了徐家的老宅,我被送往国外。在国外求学的时候,我拼命地努力——我亲爱的小瓶盖,一直陪伴我的,鼓励我的,是那只达达海豚啊,还有我们之间的约定——我需要爷爷的认可。我想要攥着我自己都很清楚少得可怜却又无法放开的亲情。我不再是孤儿院的男孩了啊。

    可到头来,原来我还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儿。

    而且,我夺走的还是你的人生。

    可最荒唐的,最令我痛得几近窒息的是,我这个孤儿,我这个夺走你人生的人,竟然爱你。

    我有什么资格爱你?我之于你是失约的存在,是夺走你原本人生的存在,是如此卑鄙的存在,我有什么资格爱你,我更加不应该期待你对我有所回应。我不是应该做你最好的朋友,见证你的理想,支持你去追求你喜欢的人么?

    我听过你诉说对仲廷的喜欢,听过你诉说对晓刚的喜欢。

    可是在我都还没意识到我是如此无可救药地爱着你而已经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并且决定支持你和晓刚在一起后,你竟然告诉我,你爱上我了。

    而我该死的,这样没有资格爱你的我,竟然想要你的爱。

    我真的想过不顾一切地带你离开。离开徐家人,离开SET。我带你走,我要带我的小瓶盖走。我要你在我身边,我要你永远不再离开我。

    可竟然是珊妮将你劝回了徐家。可你真情实意地认珊妮作你姐姐了。血浓于水吗?而我。爷爷说过我的人生是他给的。是他栽培了我二十年。我们真的可以狠狠将徐家的一切甩在身后,永远不管吗?而带你离开后的我,一无所有的我能给你怎样的未来呢?你会愿意吗?你会彻底失去与你真正家人相处的机会,失去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你会永远不在乎,永远不怪我吗?作为“孤儿”的我们能够永远不介意失去这种机会吗?还有你成为歌手的梦想,成为歌手,对于你而言,是多么多么重要的事情,你好不容易在SET起步,却要你同我一起离开,而一旦你离开,凭徐家在传媒界的影响力,你需要重新等待多少年再可以有机会去实现你的梦想呢?或许,我们可以再到国外去,我有很多同学在那里。没有了徐家的资源,我还有我的能力不是吗?但那一定很艰难,你跟着我一定会吃很多很多苦。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带你离开后,我能给你一个怎样的未来呢?

    多么可笑是不是?我为什么没有去问你,你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呢?我为什么没能够牵起你的手,我们一起处理这些呢?

    为什么珊妮会得血癌?为什么她会爱上我?过去那么多年我那么努力地把她当作我的亲妹妹,而她竟然会爱上我。我多失败。

    你真心实意认珊妮为姐姐,而她也是我攥了那么多年的亲情分之一——更何况我对她很感激,自我从英国正式返徐家,她比大妈更早地接受了我为成为“徐家人”所作的努力。

    我再三拒绝珊妮。你已经在我心里扎根,我怎么可能去爱别人,我怎么去和别人结婚?!可这是爷爷的心愿,是大妈的心愿,是珊妮死前的心愿。珊妮痛苦地流眼泪,那我可以流着泪请她换一个心愿吗?我可以不去帮她达成这个心愿吗?我可以直接带着你离开徐家吗?

    我做不到。小瓶盖,我做不到。

    我没能够牵到你的手,无法要你和我一起处理这一切。竟然是你先做出了决断:中止我们的关系。我留在徐家,履行我的责任。

    我爱的你啊,是那么善良,也那么勇敢。你要成全珊妮,你要成全徐家,你不要我为难。

    而我的责任,就是去,尽全力照顾珊妮,达成大妈和爷爷的心愿,还,这二十年徐家砸在我身上的一切资源。

    我多么习惯做徐家的傀儡,多么习惯对爷爷言听计从。可我也没办法斩断那些牵制我的线,我欠他们的,我欠你的,这些痛苦,都是我应得的。

    还记得在海豚湾的那个碎星闪闪的夜晚。你问我,我有女朋友吗。我轻声说,我没有女朋友。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真的不交女朋友,因为那时候的我太清楚,一个优秀的家族继承人十之八九是要和其他家族的人联姻的。可是那个夜晚,我悄悄望向你侧脸的时候,我竟然不切实际地希望你会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

    你去到晓刚身边,我留在徐家。你去晓刚身边,很好,其实真的很好,所有和晓刚熟识的人都说,钟晓刚真栽了,他对你是真心的。而我从他看你的眼神中,读得出他对你深刻的在乎,有时候人就是这么了解情敌。虽然留在徐家的我彻底没有做钟晓刚情敌的资格了。我祝福你们,我是真的祝福你们。晓刚的才能,会支持你在歌手的道路上走得很好很远。他可以为你写歌,可以送你登上更大的舞台,可以让你的光芒让全世界看见。可难免,深夜独处时我也会,很想,再次回到最初,我一个人站在船屋外听你认真歌唱的时光。那时候我就觉得,拥有那么纯净声音的姑娘,有一天会在众人前闪闪发光的。……你们会走得很好,走得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心还会流血吗?你做出决断的那个晚上,我的心应该死了吧,可是看见你的时候还会跃动一下,但我可以克制,我可以将心再摁死,我甚至要忘记我还有过一颗被你占满的心。

    忘记我有过一颗被你占满的心,然后我才有能力去给珊妮编织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境。她多么清楚我对你的爱,可她有她的脆弱,她是个想要达成心愿的小女孩,也许她觉得我和你的以后还会很长吗?可你在晓刚身边了啊,给别的女人编织过“爱、幸福、美满”梦境的我,凭什么和你再有以后啊?你不会爱上别人么?你应该去爱一个更好的,更能保护你的人。而我,就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不是吗?珊妮的愿望是和我结婚,在爷爷和大妈的期许下,我会和珊妮结婚。然后我就会一辈子带着你“姐夫”的名号。她用命,让我留在她身边。某些独处的深夜,某一瞬间,我恨极“她爱我”的这个事实。可我不能恨她,因为她是无辜的,恨她,我不如恨自己。某些瞬间,她的眼泪,她的眷恋,令我窒息。特别是那些她难过地提起你,问我,天边该怎么办的时候?我笑着说,天边会祝福我们。我想求她别再向我询问你相关的,我想求徐家所有人别再在我面前询问你相关的。是试探么?我的理智已经帮我中止和你的关系了。我每一次都得体地温柔地给予他们类似的答案。然后我需要加倍地对珊妮好,尽心尽力地照顾珊妮,因为我那些糟糕的有罪的情绪。我甚至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我在试着“爱”珊妮了。这样,徐家屋檐下的每一个人都会比较好过。然后我发现我编梦,编的还是很失败。珊妮清楚我给她的梦,她会说,觉得不醒来也没关系。也会在原本我和她的婚礼上,拉住你和我的手说,千万不要因为她而放弃彼此。我前半生便是如此可悲,我要不要和我爱的姑娘在一起,总有重要的第三方下判断,而我和我爱的姑娘,也确实无法割弃下判断的第三方。

    珊妮是在我怀里离开的,我帮她戴上了那枚她挑选的婚戒,她的唇角带着一抹笑。那抹笑是为了安抚爷爷和大妈,还是她内心真的感到幸福满足呢?即使,她清楚,我始终无法给她想要的那种感情。曾经她是那么骄傲的姑娘,她真的为以这种方式得来的温柔美好而高兴么,甚至下一世也要与我遇见?她其实也就比我们好一些,也是个从小渴望亲情渴望关爱的孩子。大妈对她严苛,而爷爷给予的温情有限。她也需要爱,很多很多爱。但毕竟大妈心底是深深挂念她的,她们之间的亲情是浓烈的。而她想要从我这得到恋人的感觉,她得到了吗?如果她真的得到了,那还会清楚“这一切只是美梦”么?她其实应该遇见一个了解她,真心爱她,她也爱着的人来陪伴她的。可是,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她只剩下的一两年的时间,又有多少机会让她去遇见那样一个人了呢……她的一生结束了。太短暂了。她是很棒的女孩子,徐家的真公主,原本可以有很美好的一生,但就那样结束了。

    而我,觉得我一生也就这样了:给爷爷和大妈养个老,给SET找个接班人,然后某一天接到你婚礼的请柬,说不定还能听见你向众人介绍我(曾)是你”自幼认识最好最好的朋友“。

    就算你没和晓刚在一起又怎么样呢。你是那么璀璨,你凭自己登上了歌途的顶峰。有很多很多人都爱着你了,然后会出现一个优秀的可以全心全意照顾你一生的人。我就在海洋的这一端,一直看着天边的你吧。

    我没想到,天边的你,还会愿意来到我的身边,你的心里有我,你的心里竟然还会有我,是你把机会留给了我们。

    谢谢你和我在一起。谢谢你成为了我的妻子,谢谢你愿意和我有一个两个人的家。我可以叫你徐夫人吗?但其实我本来也不姓徐。那可以称呼我为易先生吗?但其实你本来也不姓易。那往后余生,我可以只做你一个人的达达吗?我再也不想与你分离,我的小瓶盖,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You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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