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顾青梧不懂就问。
这时外头小丫鬟奉了茶水和糕点进来，竹心又取一个圆杌放在床前，请黄云英坐了，才听人道：“他们抓了个白虎山的探子，解秋池找我爹献计，打算里应外合，彻底剿了那贼窝，这才求到端王殿下跟前，由他下令出兵剿匪的，不然若换了咱们知州大人，可没这胆量。”
听这么说，顾青梧想着自己所料不差，若没几分把握，那人不会莽撞跟去的。
黄云英抿了口茶，又道：“其实这样也好，白虎山那帮人素日打着什么江湖义气，劫富济贫的名号，干了不少恶事，又容易记仇，此番趁着端王殿下他们还在，早点剿了是最好不过，免得过了这阵风声，那些人又卷土重来，你顾家防的了一时，也防不了一世，终究是后患无穷。”
顾青梧点了点头，知道此话不假，且看这次搜捕就知道了，官府拿着那匪徒的画像，也没立刻将人找出来，倒不是说认不认真的事，只是锦城这么大，混几个人进来藏着着实不难。
“确实麻烦，也是家里多少年没出事了，这次有些疏于防范，好在你带人来的及时。”她想起自己还没多谢呢，又忙谢了两句。
黄云英却摆了摆手，“你谢我做什么，我也是听孟世子的吩咐，带人过来，不过消息是解秋池传出来的，你们内宅都是女眷，他们怕冲撞了，正好我在，才让我带人进来罢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顾青梧笑道，“既如此，回头我一一谢过就是，你到底费力跑这一趟，难道还当不起我一个‘谢’字？”
黄云英听着觉得有理，理所当然的应下了，吃着点心的功夫，又说起一件趣事来解闷，“你还不知道吧，穆娉婷这几天正搁家里闹呢，她不想跟端王殿下回京了。”
“这是为何？”
顾青梧记得，穆小姐和端王殿下两情相悦的事，外面早就传遍了，两人还时常在外面相约闲逛，听解秋池提起，此番端王殿下回京，穆家打算送人同行，倒不是说要这么没名没分地送女儿上门，只是跟着一起回京，住京城外祖家，准备来年的大选，由采选入宫，再顺理成章地赐婚端王殿下，这样一来，自然名正言顺，也不会委屈了穆小姐。
至于顺利与否，就要看端王殿下的意思了，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她当时听得无趣，也没多问，没想到这个时候穆小姐又不愿意了。
“还不是那天她被挟持出城的事。”黄云英咽下最后一口点心，似笑非笑道。
“她不是被端王殿下救回来了吗？”
“是呀。”
“那为什么…”顾青梧还是没明白，不是常言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嘛！何况两人本就郎有情妾有意。
黄云英解释道：“端王殿下是救了她，可你知道怎么救的吗？一根穿云箭，差点没把她和那匪徒串成糖葫芦，要不是有暗卫出手，穆娉婷还真不一定能活下来，她被吓个半死，回来就死活不愿意上京了，我看不是不愿意上京，而是怕了端王殿下，你想想，一个说不定昨儿还和你两情缱绻、浓情蜜意的郎君，今儿就不顾你的安危，当面下令放箭，换谁能受得了呀。”说罢，她也是叹了口气。
顾青梧偏头想了想，若换了自己，只怕也接受不了，虽说不能放虎归山，可到底是自个的命重要些。
“那…这门亲事就作罢了？”
“哪里这么容易，头一个，穆知州就不同意，他好不容易通过女儿攀上端王殿下，哪能这么简单说不去就不去了。”黄云英嗤笑道。
她和穆娉婷素来不大对付，她性子野，穆娉婷性子娇，一个父亲是都尉，一个父亲是知州，早些年逢年过节，赴宴约席总会遇上，一遇上就各自看各自的不顺眼，别说吵起来，有时候动手都在所难免，后来渐渐大了，倒收敛不少，只是翻白眼不搭理对方罢了。
此事说来她原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可细想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竟还觉得对方可怜起来。
嗯，可怜。
“那能怎么办呢？”顾青梧是真觉得穆小姐可怜的，便多嘴问了一句。
黄云英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办法，那是穆家的事，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又没什么牵连的，再说了，都到这一步了，她不跟着端王殿下进京，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留下来，她能另找个如意郎君吗？”
“怎么…”‘不能’两个字还未出口，顾青梧对上黄云英的眼神，恍然明白了。
是呀，不跟着上京又能怎么样！难道反悔吗？且不说穆家有没有这个底气，就是端王殿下面上大度不介意，可有谁敢冒险娶一个这样的女子。
“她还是会跟着端王殿下离开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穆家。”黄云英断言道。
果然，不过几天，顾青梧就得到外面传来的消息，穆娉婷不闹了。
“听说是穆知州的意思，问穆小姐是要入端王府，还是要进善妙堂，问完穆小姐就安分了。”竹心悄悄在自家小姐耳边回道。
善妙堂，是城外的一座庵堂，也就是俗称的尼姑庵，进去的人多半要剃度出家，也有些带发修行的，家里出了些腌臜事，去那里清修几年，待少些闲言碎语，家里人再来接时，就可以下山还俗。
不知怎么，顾青梧倒觉得‘善妙堂’三个字异常熟悉，好像自己去过？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孟文渊又到了。
他是侯府世子，又算是顾家姑爷，虽说不是正儿八经的那种，可徐氏点头放了人进来，顾飞鸢又陪着，一块儿来探望顾青梧。
因是外男，顾青梧不便在内室见人，便由竹心几个丫鬟伺候着，挪到外面的软塌上，安置好，才请人进来。
竹心去了片刻，她只隐约听外面几句细语，又几下脚步声，打了门帘，就见孟世子和三姐顾飞鸢相伴进来，一红一绿，若论样貌身形，当真一对璧人。
“孟世子，三姐姐，恕我不便起身见礼了。”她招呼两句，又告罪道。
孟文渊两人自然不介意。
顾飞鸢更是走到她榻前坐下，说道：“妹妹哪里的话，你是病人，我和世子爷来看你，还得劳烦你挪出来，该是我们跟你赔礼才是。”
这般亲厚样子，倒是让顾青梧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去瞧孟世子，来回几次视线，才似有所悟。
“三姐说笑了，我成日在里头躺着也无趣，出来瞧瞧窗边的景色也好，倒没什么。”她也宽心道。
“是嘛，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吃孙大夫的药，这些日子见好了。”
“那就好。”
……
两姐妹一来一回，无非是问些病情什么的，孟文渊在一旁看着，倒觉得有几分生疏，随即盯着顾飞鸢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却不妨顾青梧忽然问道：“对了孟世子，子瞻他…可有消息？”
子瞻是解秋池的表字，一向只有亲密的人才叫，顾青梧此前也从来没叫过，不过在孟文渊面前，她觉得还是这么叫比较合适，总不能叫名字或者解公子，太过生疏了。
她这两日心里记挂，却不知道问谁好，今儿本想让竹心去穆府向端王殿下身边的人打听打听的，可端王殿下如今不在穆府，竹心便没打听到解公子的消息，反而听到些穆娉婷的事，回来说给了她听。
好在孟世子过来，顾青梧想着问他或许也行。
孟文渊还真知道解秋池的消息，便道：“这可巧了，今儿一早刚回的消息，剿匪一事进行的还算顺利，黄都尉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不过十天就可以返程了。”
顾青梧闻言脸色一喜。
连竹心都笑道：“那可正好，能赶上小姐生辰了。”
这话倒听得孟文渊一愣，随即问道：“怎么，快到姑娘生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也提前备份礼送来。”说着笑了笑，视线却往一旁的顾飞鸢瞟去，看的后者不禁有些心虚。
顾青梧的生辰的确快到了，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的生日，用得着天天挂在嘴边。
顾飞鸢想到这儿，原想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却见孟文渊这会儿正和顾青梧说些什么，神色温和，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她从来没见过的柔情，看的人心里一梗。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于是趁着两人一时话毕，孟文渊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强行插话道：“好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今儿待得也有些久了，五妹身子未愈，还需要休息，我看我们就不要在这儿打扰她了。”
这话虽是对着顾青梧说，但孟文渊哪里不知其意，倒是笑着附和道：“是了，五妹妹好好休息，解兄那边若有消息，我会让小厮传话过来，这些日子倒不必让丫鬟跑了，穆府那边近来也多事，怕是打听不到什么。”
顾青梧听罢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见顾飞鸢起身告辞，就让竹心代自己送客了。
不多时，竹心去而复返，低声回道：“小姐，奴婢看三小姐的神情，好像不大高兴了。”
顾青梧正瞧着窗外檐下的一丛绿萼和紫菊开的正好，闻言倒不怎么在意，“是嘛！”
“方才世子爷和您说话时，三小姐的脸色就不怎么好，奴婢有些担心…”话尽于此，至于担心什么，竹心却不好明言。
刚才孟文渊看顾青梧的眼神，不止顾飞鸢看见，竹心在一旁伺候着，也看的一清二楚，只是有些事不说，她估摸着自家小姐心里应该也是有数的。
顾青梧当然明白竹心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自小最会看人脸色了，有的人看自己满眼欢喜，有的人隐忍又没忍住，有的人不高兴，有的人不在意，她都看的分明。
只是有些事，有人愿意自欺欺人，维持表面的和谐，她没道理主动去招惹什么是非，反正等人一走，山高路远，时间一长，什么都会淡的，只有时常在眼前晃悠的人，才该去珍惜。
“去给我拿册诗书来吧，有些无聊。”她吩咐道。
竹心见状，也没说什么，转身去小书房寻书去了。
此时，梧桐苑外，孟文渊和顾飞鸢还未走远，就吵了起来。
“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五妹的生辰在即是不假，可我也没必要特意告知吧。”面对质问，顾飞鸢冷然道。
她容色本就出众，一时冷了脸，倒有几分冷艳之色，若换了旁人，说不得贪几分美色，便软和下来。
可孟文渊出身尊贵，来自侯府，自来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几个，随即意味深长道：“是你自己说的，和你家五妹妹感情甚笃，即使借她的名义行事也无妨，却不想连她生日都不记得。”
“谁说我不记得。”顾飞鸢忍不住嘴硬了一句。
“那你说，你准备了生辰礼给她？”
“我…”顾飞鸢一时语诘。
她知道顾青梧的生辰是在九月中旬，不是记得，而是听母亲提起过，怕她忘记，到时候拿不出生辰礼就不好了，可到底送什么礼，她还没想过，往年也是提前一天，随便在库房寻个精致点儿的首饰珠钗什么的就打发了，只是乍这么一问，她便有些答不上来。
孟文渊也猜到她答不上，转身就走。
却不料顾飞鸢见状，口不择言道：“就因为我没给五妹妹备礼，世子爷就生气了吗？你就怎么在意她？为什么…”
话还未说完，孟文渊停下脚步，看了回来，一脸的不耐之色。
顾飞鸢被吓得噤了声。
只听他道：“顾飞鸢，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来找本世子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趣？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不介意跟你说个明白，只是你这种盘根问底的样子，来日回了侯府，最好改一改，不然迟早引火烧身，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好心提醒一番，孟文渊不再理会，带着小厮直接离开了顾家。
至于徐氏之前留他午饭的事，就交给顾飞鸢应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