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借账？这是为何？”
醉香楼二楼的包厢内，顾云帆与一众叔伯管事相见，商量不日启程的事，争取在年前做完这笔，多赚些银子，好好过个大年。
席间就说起陈家那亲戚要借银子的事，此事底下的人做不了主，只得讨顾云帆的意思。
他还纳闷，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若非看在自己亲妹妹和陈家姑娘有旧日的交情份上，他理都不会多理两眼，本就是捎带的，不曾想还能有这厚脸皮！
今儿那人没来，替他传话的是顾家本家的一位表叔父，单名一个翰字。闻言尴尬的摸了摸胡子，却道：“听说跟着他的下人有门路，知道一条小道，能从秋山那边进去收一些山货出来，可惜本钱不够，这才动了借账的心思，自然，我也跟他说了，咱们商队都是自家一族的人，相互间照应一二乃是常情，就是素日匀个一二百两的本钱，也是不收利息银子的，可他不一样，外人嘛，连本带利还是不能少的。”
这么一说，其他人倒是都点了点头，颇为认可。
顾云帆也道：“这话确实该说在前头，表叔父，那人要借多少？”
顾翰伸出一根指头。
“一百两？”
“不，是一千两。”
“这么多？”一旁有人诧异出了声。
一千两的本钱可不少，像他们这种，一般走商也就投进去一两千的，多了赔进去，家里就得伤筋动骨了，一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这借账的事估摸着也不是冲自个来的，都松了口气。
顾云帆这会儿反应过来，笑道：“表叔父，这一大笔银子，可是不好凑的呀。”
话说到这份儿上，顾翰也不绕圈子了，“凑是不好凑，这不，就指望贤侄你拿主意了，那陈元说了，若能用这笔债赚了银子，除了本息以外，愿意分一半利出来，若亏了，也是连本带利的还，可立字据为证。”
顾云帆听得心动，倒不只为这些本息利钱，而是惦记那秋山进货的门路，那些深山老林里头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只可惜一没交情，二没门路的，再加上附近白虎山的山贼猖獗，时常拦路劫财劫物，故来往的商队极少，除了一些有背景底子硬的人家，亦或是有门路交情的，才敢去走一遭。
日头西落，暮色低垂。
将近傍晚时分，竹心从外面回来，回道：“小姐，大少爷和解公子回来了。”
顾青梧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好了，乡试一完，就等着出成绩，但愿两位公子都能考中，双喜临门就最好了。”竹心心里畅想着，一不注意，就说了出来。
顾青梧听罢只是一笑
次日一早，东院。
徐氏正要吩咐丫鬟将眼前的两盅人参鸡汤给前院送去，却见顾青梧带着竹心进来，眨眼间便改了主意。
“你只拿一盅给大少爷送去吧。”
那丫鬟一愣，可视线一瞥到五小姐身上，好似明白什么，只端了一盅鸡汤，欠身而退。
顾青梧走上去，叫了声“母亲”，就见徐氏将另一盅鸡汤推到她跟前，并道：“等会儿你给东厢房送去吧。”
顾青梧原还有些纳闷，好在琥珀在一旁说了句，“夫人一大早让厨房熬的人参鸡汤，最是养身补气不过了。”
原来如此！
顾青梧了然，当即应道。
徐氏倒不怎么在意，只是朝门口的方向一连望了好几眼，不见长女的身影，便道：“这个时候了，你三姐姐还没来，你等下也顺道去浣溪阁看一眼吧。”
她还有事要说呢。
顾青梧正要说什么，一旁的琥珀先开口道：“夫人，一早紫娟来回话，说三小姐昨儿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就不来请安了。”
徐氏一听，只好摆了摆手，“那就算了，让飞鸢好好休息，你也别去打扰了。”说着皱了皱眉头，一脸的愁容。
顾青梧见状还有些好奇，只是没有多问，带着那盅鸡汤从屋子里出来，却朝相送的琥珀开了口。
琥珀瞧左右无人，才低声露了口信，“听舅老爷说，要举家迁回泾阳了。”
“啊？这是为何？”顾青梧不解，纵使少了一半的家私，可徐家的根基在此，早八百年就从泾阳迁了过来，如今就是想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这个时候，添什么乱呀。
“听说是舅老爷的意思，也不是都迁回去，只是想找地方避避风头。”琥珀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不过她这么一说，顾青梧倒是有些明白过来，这是栽了跟头不打算起来，想换个地方窝着了！
“夫人是不想舅老爷走的，可又劝不动，回来找老爷，老爷又说不用管，如今也是没了主意。”琥珀说完，人已经送到了院门口。
她有些意动地看着顾青梧，看样子是指望她能说些什么，可惜后者摇了摇头，只道：“送到这儿就好，你回去伺候母亲吧！”
“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琥珀也只好失望的转身回去了。
去东厢房的路上，竹心还有些好奇，“小姐，您真不打算去劝劝夫人呀？我看琥珀姐姐方才的意思，倒有点想让您拿主意的样子。”
顾青梧摇了摇头，笑道：“这种事别说我拿不拿得出主意，就是拿的出来，有谁会听呀！”
她不是顾飞鸢，也不是大哥，说的话母亲是听不进去的，何况要让她来说，也未必会是什么好话。
“唔…这倒也是。”竹心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说话间，两人走到东厢房外，还未敲门，就听“呀”地一声，一旁的窗户被人从屋子里推开，解秋池偏了头出来，含笑道：“要说什么？旁人不听，我听你说。”
这…
竹心低头偷笑。
顾青梧却白了人一眼，瞧他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嗔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没起床梳洗，倒是敢冒头出来，小心让人看见了，笑你轻浮！”
“这有什么干系？”解秋池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神色慵懒地搭在窗框上，盯着她低声笑道，“你不嫌弃就行了。”
“你…”顾青梧被调戏的说不出话来，瞬间羞了脸。
倒是竹心在一旁喜闻乐见地捂了嘴，却还是有些许笑声从指缝间流了出来，得了自家小姐一眼的“迁怒”。
好吧，她不笑了。
不过调笑归调笑，解秋池也不至于真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顾青梧面前，忙叫来长柳，开了房门，让人进小厅等着，自个在内室换了衣裳，整理发冠，弄了个齐全，才再次出现在她跟前，便又是一位丰神俊朗的书生模样。
“装模作样！”顾青梧忍不住轻声嘀咕道。
“什么？”解秋池听得分明，却故意问了一句。
顾青梧哪里好意思说个清楚，只含糊道：“没什么，我给你带了人参鸡汤，你尝尝…”
她直接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解秋池也不追问，走过去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顺着她话道：“是嘛，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说话间，竹心奉了鸡汤和碗筷到他跟前的桌面上，解秋池也不客气，一盅汤，当面就喝了个干净，还嚼吃了里面的鸡肉，看样子是饿了。
顾青梧瞧他如此，又想起方才的情形，估摸着他起的迟了，这会儿还未用早饭，便吩咐长柳跑一趟厨房，又端了碗吃食过来，解秋池吃了，这才饱腹。
“怎么起的这么晚？昨儿没睡好？”
解秋池正喝茶水，闻言动作一顿，却道：“尚好，只是这些日子撑着精神，考完实在有些不济，贪睡了些，明儿就好了。”
顾青梧闻言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解秋池趁着喝茶的功夫，眼色微沉。
不知为何，他昨夜又梦到了当面的事，这会儿想来，还有些心绪难平。
那座尼姑庵…
“对了，我来找你，还有事要跟你商量。”顾青梧心里惦记着山贼的事，之前憋着不说，是不想分了解秋池的心思，如今乡试考完，有些事就不能瞒着了，遂将这件事都说了出来。
解秋池听得心里一沉，“你是说，当时寒山寺的“漏网之鱼”，认出你来了？”
“是呀，我跟他打过照面，我是一眼就认出他了，想来他也不会这么快忘了我吧，倒是你，不知道会不会让他认出来？”顾青梧忧心自己的同时，还有些担心他。
当时解秋池找到自己和端王殿下时，身上和那些匕首上可是沾了不少血的，后来听孟世子透露，密林处找到的，只有几具尸体，身上有打斗的痕迹，却是被人一击毙命。
顾青梧不知道杀他们的是不是解秋池，反正听意思，多半是的。
“你杀的那些人，若是知道你在这儿，寻仇过来，就麻烦了。”
解秋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有些事，一味躲着也不是解决的办法。
“既然如此，就不能让那些人，活着离开锦城。”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连站在门口的长柳和竹心都听不到，却实实在在地“砸”在了顾青梧耳中。
果然是他杀的。
顾青梧忍不住有些心慌意乱。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读书人会杀人，可那些山贼是坏人，还要追杀自己和端王殿下，杀了他们，应该是对的…吧！
她心里宽慰着自己，心绪渐平，回过神来，与人眼神相撞，打量之下，又不禁躲开了视线。
“你在怕我？”
“我没有。”
“我不信。”
“你…”
……
顾青梧一时语诘。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