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自与白帝、阿念轩辕城一别，不觉间已经行路四五日，傍晚时分，涂山璟和小夭终于抵达了五神山脚下的海岸。
一望无垠的大海，看不到的尽头是深蓝近黑的夜幕，浪花反反复复拍击在岸边礁石上，溅出层层叠叠的白色水沫。
不远处，龙骨狱庞大的轮廓影影绰绰藏在夜色。
小夭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久远到仿佛遗失的记忆瞬间大量涌入脑海----
“为什么宁死不肯让我渡气？”
“我害怕。”
“会比死更可怕？”
“你这样的人绝不适合出现在女孩子的梦里，那只怕真的比死还可怕。”
“……”
“璟，抬头！涂山璟，抬起头。”
“昨夜，有个男人逼我亲他，现在我却只想亲你。”
小夭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心脏再次被狠狠被撕扯，像极了往日那人为了惩罚她故意引起的……她低吟一声痛苦地按住了心口，单薄的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倒下。
“小夭！”
身边涂山璟一把扶住了她，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右手迅速凝聚出一团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她的心口。
小夭半倚半靠在涂山璟的胸膛，闭眼轻轻调整了一会呼吸，感到心口不再那么痛了。
她嘴唇颤抖，勉强扯出一抹笑：“为什么是这里？”
“……”涂山璟没有回答她。
“通往海上的海岸有千千万万个，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一个从未到过的海岸，没想到你这次居然偷懒。”小夭并不在意涂山璟的沉默，她睁开眼，仰脸看向璟，笑眼盈盈，仿佛刚刚虚弱痛苦的人不是她。
涂山璟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像往常般溢满温柔，瞳孔深处倒映出来的却是她强颜欢笑的脸。
“十七……”小夭伸手捂住了涂山璟的眼睛。
“不许你看我，我现在好丑好憔悴！”
涂山璟抬手握住小夭的手，将她的手慢慢移开，墨黑的长眉，清亮的眼眸，笔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这张看了一百多年的脸在小夭手指的描摹下一点点展露出来。
可是，为什么这次她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怎么不说话？”小夭心慌乱了起来。她知道涂山璟向来喜欢专注地望着她，温柔且坚定。
没错，还是那双温柔坚定的眸子，可是眼眸深处为什么是满满的悲伤。那悲伤很快汹涌成大海又化成无声的雨落下，滴落在她面颊上，滚烫、灼热。
“十七！”小夭脸变了色，她伸手想要替涂山璟拭去眼泪，却被璟轻轻捉住了手。
“小夭。”涂山璟轻轻喊她名字。
“我在。”
“小六。”
“我在。”
“我是十七对吗？”
“你是我的夫君！”
涂山璟抿嘴满足的笑了。
他替小夭拢了拢被海风拂乱的发，将她珍惜地抱在怀里，贴在她耳边道：“只要你快乐，我是谁都无关紧要。”
“可是你现在不快乐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夫君。”涂山璟不自觉地收紧环住小夭的手臂，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在他怀里消失。
“不，不，十七你非常非常称职！不许这么说！”小夭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却被涂山璟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脖颈间一阵温热濡湿，是涂山璟的眼泪。
“我不该用我的贪心困住你。”涂山璟明明笑着说话，眼泪却流得更加汹涌。
“你曾经说任何人都说爱护你，却都伤害了你。我以为我会是那个例外，未曾想也逐渐变成同类的人。”
“十七你在说什么胡话！”
“小夭，我算计了你。从你救活了我的那刻起，我就强烈渴望得到你，害怕失去你。”涂山璟苦涩道。
“人人都说涂山族长胸怀宽广，就连你也说我是以温柔吻痛的至善之人……却不知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人。”
“ 我怕相柳夺走你，我怕你选择玱玹抛弃我，我怕你嫁给丰隆，我怕你成为王姬后看不上满身丑陋伤痕，又瘸又拐的我！……我私心里希望你眼里心里永远只有我一个！！”
“为了得到你我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尽了一切手段，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开心，你心里逐渐有了我。我开心，你为了我不惜与玱玹反目，我开心你最后选择了我作为夫婿……”
涂山璟松开小夭，深深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睛 “我以为对你无止尽的好，就能让你开心快乐。”
“但我错了，其实是你一直在用温柔、怜惜反馈着我对你的好。”
“不是这样，我喜欢你……”小夭喃喃道。
“我知道。”涂山璟食指轻柔地压在小夭唇上，堵住了她下面的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喜欢，所以我很欢喜。”
“可我也知道，”涂山璟缓缓说道：“你心里盛着相柳。”
大脑犹如被霹雳划过，藏在灵魂深处的秘晦心事被亲密的爱人道破，小夭浑身颤抖，几欲昏厥。
“没有，我没有！”她猛然推开涂山璟，痛苦地抱着脑袋，不断地摇头，想要否认。
“小夭！”涂山璟想要上前抱住她，却被她躲开。
“走开！”
“你也不想要我了对不对！”小夭泪流满面，她无力地蹲在海滩上，紧紧抱住自己。一瞬间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人可依的玟小六。
“小夭，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涂山璟再次落泪。
“自从得知相柳战死，你几乎再也没有笑过，你跟白帝阿念说你已经忘掉了一切，要重新开始。可是你却骗不了我。”
“相柳的死，你始终没有释怀。”
“这几日，你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马车里发呆，对途经的美丽风景、喧闹小镇都提不起兴趣，只是心心念念到海上……我就懂了……”
“……”听到这里，脑中紧绷了数天的弦赫然断开，小夭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涂山璟温柔地抱住了她。
“几十年前我用十五年的约定困住了你，现在我不想再用所谓的名分束缚你。”
“去吧，小夭，去寻找你内心深处真正的答案。”
“你给了我十五年的承诺，现在我要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利。”
涂山璟将小夭系在自己身上的同心珮取下，放在她掌心，摩挲良久：“虽然很舍不得，但是现在我还不适合收下它。”
“蓐收告诉我，那座岛在距此东南五十里处。同心珮上我施了寻踪术，你跟着它走不会迷失。”
不知何时，海面升起了一轮明月，清冷的银辉照耀在粼粼海面，远处的深海隐隐传来鲛人似有若无的歌声，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小夭擦了把眼泪，握紧同心珮，气道：“混蛋十七，是你不要我的，不要后悔！”
涂山璟笑了，温柔答道：“是的，我惹小夭生气了，被赶回家闭门思过。小夭说等气消了随时回家找我算账。”
“没有十瓶你亲自酿的青梅酒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好～我一定会挑最好的青梅酿酒，等你……回家喝。”
“走吧，小夭。十七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等着你。”
小夭冲过去最后抱了涂山璟一次，转身踏着月色消失在了海面。
涂山璟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又回到了那些等待小夭回家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