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

    “你是说,那两个人还没有起身?”苏玉李偏头看了眼早已大亮的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

    侍女小陶凑上前去:“小姐,已午时了。”

    “白瑜,他们当真是修炼者?”苏玉李不禁问道。

    什么修炼者起得比他们还要晚?

    “不会有差错,我亲耳听见林风遥说那女的是谢家的人。”苏白瑜额头上还缠着纱布,激动前倾之下,牵扯到伤口的剧痛攀上大脑,叫他好一阵龇牙咧嘴。

    “那就当是吧,反正谢家留在上京的不就一个分家的空壳子,我们也不能做什么。”苏玉李嘟囔。

    “林家和陈家的人见到爹和娘不都是好声好语的,偏见到了他们谢家……!”苏白瑜还是忘不掉那日砚台横空反向他飞来的那一瞬间的惊恐,不由咬牙切齿。

    “那你能怎么办,世家为何高人一等你还不知道吗!我们能做的顶多就是发发脾气。”苏玉李说到这里,面上也不由覆盖上一层阴影。

    谢、林、陈三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为他们的子孙后代中不能修炼者反而才是家族中的异类。

    “姐,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那样欺侮了我以后,爹还要主动提出来把他们接到府上好生伺候着。”苏白瑜声线发颤,似是马上要落下泪来。

    “爹有让你当场向他们道歉吗?”苏玉李答非所问。

    “没有,爹向那二人赔了不是。”苏白瑜颤颤巍巍答道,这也是他愤懑之处。

    “他们刚入府时我去了,娘也和他们说了类似的话,白瑜,你还记得爹以前说过什么吗。”苏玉李回忆起那一日。

    苏怀并刘瑛才到上京城没有几年,尚未寻到站稳脚跟的时机,府上来往者大多不过是寻常商贾。

    但苏怀那时已经有了稳定的“供货来源”,在上京城中已经隐隐开始结交到一些权贵之流,却还是时常为人所看轻,动辄就要苏怀亲自把他们看中的宝物送上门。

    苏怀曾经也有卑躬屈膝的日子。

    “我俯首过,必定不再要我的儿女向他人俯首。”苏玉李在苏白瑜出口前就先他一步回答。

    “爹的脸面被下了,何尝不是我和姐姐的脸面被下了。”苏白瑜撇开眼,指尖无意间攥紧盖着腿部的柔软锦衾,脾气不自觉地消散不少。

    “明日是奇珍宴,你若不想来,那便称病不出,省得见到讨厌的人心烦。”苏玉李哼上一声。

    这奇珍宴一年只得一次,从前年岁小也就算了,长成以后,苏家姐弟可就从不缺席,毕竟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见到合心意的东西直接买回来,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怎么可能不去!我倒是要看看那谢家的人能有多少财力……”苏白瑜咬牙道,转而想起另一事,“对了,还有陈家,他们最近不是乱着吗,正好让那些世家自己攀扯去。”

    ……

    “果然,十四岁的孩子怎么打扮都水灵灵的。”林絮芫握着夙星肩膀,笑意盈盈道。

    “前、前辈。”这已经是夙星换的第六套衣裙了,她连那副佯装沉稳的语调都快要拿捏不住,“还要继续换吗?”

    旁边还候着十来个侍女,每人手上俱是抱着东西——要么是布料、要么是成衣。

    林絮芫轻快地点了点头。

    另一侧,谢越晨分神注意着夙星的动静,谈话时也全然心不在焉。

    “你此次收徒,用意为何?”林家前任家主林紫茗坐在主位,俨然已经习惯了他这不着调的模样。

    “想收就收了。”谢越晨目光偏转,盯着地面铺着的绒毯,“还能有什么用意?”

    “谢越晨。”林紫茗语调一肃,把茶盏往手边重重放下,“你不要忘了,我也曾经是证道者。”

    所有人都以为,证道者是对将修炼一道走到至极之人的进一步尊称,只有他们这些知晓内情的人才清楚,这称呼究竟是怎么来的。

    气氛倏而冷场,片刻后,林紫茗才开口,声线不知为何听起来有几分喑哑。

    “希望你不要后悔。”

    “夙星的骨龄你不是看不出来,她在十五就能入破风境,不收徒则已,一收就能收到这样天赋的,我为什么要后悔?”谢越晨反驳她,旋即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不禁皱眉。

    “妖乱为祸人间如此之久,是时候该到头了,但是新一代需要有人来扛起大梁,陈冕……不是不行,但终归只是差强人意。”

    “……”林紫茗默然无言良久。

    陈冕还“差强人意”的话,谢越晨这话和一竿子打翻在他出生以后的所有世家子弟也没有区别。

    “风遥已经传讯回来告知了你们的打算,即使不跑这一趟,明天絮芫也会配合你们行动。”她索性换了个话题,言下之意,有什么事就快说。

    谢越晨索性把在药铺里林风遥踩了夙星雷区的事添油加醋给抖了出去,并言明是这家伙后边想起来找补,让他带着夙星过来自己家。

    “我就说,风遥怎么突然关心起了铺子近来进了多少绸缎,新制了多少成衣,原是在这里等着敲自家人一笔。”林紫茗不谈修炼的事时,乍一看只不过是个温和的长辈。

    结果,谢越晨还没来得及把目的说明,林絮芫已经飞速上道地把夙星扣了下来。

    他把情绪摆在脸上,林紫茗一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按了按额角。

    “刚刚你也说了,你徒弟身边没有血缘上的长辈,这么多年了才……”林紫茗继续道,“正好叫絮芫给她好好挑挑,要是换你来选,你徒弟长得跟神仙似的脸也救不回来。”

    谢越晨少时令人绝望的审美至今让许多见识过的人念念不忘,他穿家里给准备好的衣服倒是不会出错,一穿自己看上的立马就原形毕露。

    “修炼之人……”谢越晨熟练地背起一长串文绉绉的辩词。

    “哦对,絮芫和落泉的婚期定了,在明年七月三十。”林紫茗拿另一件事打断了他。

    “?”谢越晨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漏,“他们不是办过结契仪式了吗?”

    “办过了,但婚期是另一回事,到时候你可以带夙星热闹热闹,明日苏家只怕是不够尽兴。”林紫茗说。

    “苏家的门路在哪?”谢越晨知道,面前这人一定对此心里有数。

    “斗坤门。”林紫茗答。

    此界三门三家,其中的家指世家,三门指的则是灵梧门、斗坤门和青霜门,实力无几近悬殊的高下之分。

    “哦——”谢越晨慢悠悠拖出一个长音,“果然废物喜欢扎堆。”

    这一点林紫茗没有异议。

    “果然还是这一身天蓝色的最好看……”林絮芫比来比去,最终拍板,“好,明天你就这样穿!”

    “家主大人,陈二爷和陈大公子到了,不知……”有侍女禀报。

    “陈家的人怎么来了?让他们进来就行。”林絮芫颇为心大。

    和林家交好的陈,只此一家。

    夙星没想到会在这里就碰见。

    “怎么,见到生人紧张?”林絮芫注意到身旁之人的异状,温声安抚,“来的这人和你师父是多年好友,应该也知道你。”

    “不是。”夙星小小声,快速念道,“师父说他收徒是因为‘陈落羽在他面前天天炫耀儿子把他给炫耀烦了想到这一届正好是门派的收徒大典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苗子’。”

    为什么能炫耀烦?如果对方的资本名不副实,自然没必要去在意。

    换言之,这话也可以翻译成“我看别人家小孩那么优秀以至于我觉得我被压了一头,我没有小孩,只能找一个小孩来帮我和人较劲”。

    林絮芫:“……”

    谢越晨,瞧瞧你干的好事。

    这必然是谢越晨随意找的借口,他要真有这般记挂着陈冕,早八百年就把人带过来,收入门下了。

    林絮芫从记忆中翻出几件旧事,正准备以此规劝夙星“你师父大多数时候就是不太靠谱,不要放在心上”时,有人领着儿子大步流星地走进这处花厅。

    “絮芫姐,近来陈家不怎么太平,我把小冕送过来,在林家暂住——”陈落羽客套话还没说完,盯着边上一排侍女,臂间还搭着件米白外衫的林絮芫和明显是换衣主角的夙星半晌。

    “难道这是……”陈落羽脑子一抽,“是我素未谋面的侄女?”

    三弟、谢越晨和你能玩到一起也不是没有几分规律可循,林絮芫默念,正准备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等过会儿正经长辈过来了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谁是你侄女?”谢越晨才刚到,就听见有人在乱攀亲戚,“徒弟,过来给我看看。”

    在谢越晨的示意下,夙星抬起手来,他指尖捻着衣袖轻轻划过,就知道林家这次是下了血本。

    制成这身成衣的料子是林家最为出名的一种,以灵蚕丝织就,五年方得一匹,而其上还封印了用以防御的法阵,谢越晨分辨得出,这是林紫茗的手笔。

    他往林、陈两家递过消息,可见是早先就已经备下了的,在外不爱回家的林风遥不知晓,正好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能送出去。

    “多谢。”谢越晨作为长辈,还是要有个表率。

    夙星见师父的态度便知这一身价值不菲,她偏头望了师父一眼,分明见不清他的面容,但却有种奇异的、被注视着的感觉。

    “谢谢前辈。”她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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