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查明指头和桌子相击敲出了有节奏的当当当之声,无形之中给邓静增添了不小的压力,让他的额上出了些冷汗。

    邓静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低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就是说不知情能怎么办?”

    查明哼道:“这又不是刑部大牢,还要准着律法才能用刑。在宫内只有一条律,那便是主子的心情,定要让他吐出点什么来。”

    邓静纠结:“可要是他扛过去了还是不认,那到时候难看的就是咱们了。”

    查明将刚端起的茶盏又放到了桌子上,一个眼神剜得堂堂掌印不敢吱声:“那就换个聪明点的执笔写供词,换个狠辣的去用刑。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熬第三天,活神仙来了都得被你随便摆弄,明白了吗?”

    邓静点头,查明无奈叹气,有时候遇到些没开化的猴,就是要多费唇舌,他这个时候有些怀念起一点就透的娄持声了。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娄持声更得咱家心意,瞧着温温吞吞,办起事来倒是麻利。”查明随心说道,“还好并没有看错他,有用的人还是不能随便舍弃。”

    “大人要将他调到司礼监吗?”邓静心中一紧,他当年就是因为会察言观色才上任了司礼监,如今宫中是又来了个厉害角色吗。

    查明只是看一眼就知道邓静心中的弯弯绕绕,却也懒得排解他的烦恼:“先不用,他本人应该也更想在尚衣监。”

    邓静不解,若是当真喜欢,为什么不收他当继子,又为什么要留他在尚衣监:“尚衣监又没什么实权,照大人说得话,岂不是埋没他了?”

    查明转了转手上的珠串,伸出五指在空中晃了晃,慢条斯理道:“那还有他想见的人,要是到你这,再见一面可就麻烦了。”

    查明从圈椅上撑着膝盖起来,手背在身后,生怕再坐下去他问个没完没了,有些厌烦道:“家里还有人等咱家,赶着宫门没下钥得回去。希望这件事能在夏至前结束。”

    他微微偏头,就像是洞穿了邓静心中的想法一般:“他不会同意当咱家的继子的,咱家现在没有收继子的想法,而且还不至于缺他这个儿子。”

    “是……”邓静恭顺应着,至将查明送出才松了口气。他于窗边站了一会,忽地感觉面上一凉,一滴冷水滴落到了鼻尖,邓静伸出手去,便有雨滴落至掌丘。

    “原来是落雨了。”邓静后知后觉,扯着嗓子喊道,“快给我备两把伞,我得出门送伞,可别浇到查大人!”

    雨点从空中而落,从淅淅沥沥变成瓢泼大雨,娄持声趴在榻上,手中握着一本孟子,耳听着雨打屋檐的声音从缓转急,却并没有抬头看一眼。

    这本书还是内书堂带来的,本是他解闷的消遣,如今却心下乱糟糟的,看不下去。

    坤宁宫的惨案已经传遍了宫中的边边角角,如今哪怕是宫里的狗都要垂着尾巴生活,更遑论他了。连杨理都被带走问话,他因为前些日子都在刑部大牢的原因,身上又带着伤,没人想在他身上做无用功,甚至都没人来审讯他。

    愈演愈烈的雨势从房顶上汇聚到屋檐流下,娄持声听到如注的流水声手一松,书籍合页倒在了榻上,他也顺势将头埋在了书上。

    枕着书本,看着案上的烛火摇曳,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一跳一跳,就像正在击打他的瞳孔。他闭上眼睛,在这个别扭而又难受的姿势下,神奇的进入了梦乡。

    他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却也没有惊醒。梦中的他终于不用在姜依面前恭谨垂手,也不用称奴作婢,他同她对视着,一时间将所有的差异和距离都埋在尘土下。

    可为什么两个人中间还是隔着些什么,是篱笆吗,是花阑吗,还是铁索。

    为什么于梦中已经离的如此近了,他反而会有一种再也见不到她的感觉……

    大理寺内,陈晗还在点灯奋战,最终也撑不住睡到了公案上。等惊醒天边已然泛白,他熟练地摸了摸枕着的供词,发现还是干爽的松了口气。而后擦了一把冒出胡茬的下巴,擦没了流出的口水。

    “大人,宫里司礼监审出来了。”

    “嗯?”

    听着下属来报的陈晗靠着椅子蒙了一小会儿,而后噌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擦出了刺耳的滋啦声,案牍上的公文被撞到散落一地。陈晗撑着公案,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胸口憋的他心脏隐隐抽痛。

    他当真还是不明白了,日夜不辍竟然还是比他们慢吗。

    最后的结果是新上任的司礼监秉笔,一开始并不承认罪行,但最后还是供认不讳,原本是由查明收押,在刑部的争取下最后被压倒了刑部大牢,本还想要细细审问,结果在当晚犯人便撞墙自杀。

    “一听到审讯,脸都白了。”白意褚想到了不好的画面,拧住了鼻子,“真是用屁滚尿流形容都不为过,那股骚味顺着腿就流了下来,囚服都染变色了。我们什么也没做啊,不就是想再去公堂问问吗,怎个,我们刑部衙门是阎罗殿啊?”

    “该不会是听了你的名号,被你吓着的?”白意褚看着陈晗,“要不然你以后就改叫阎罗吧,还没提审,就活生生吓死一位。”

    陈晗躲过白意褚搭过来的手:“我在林子里遇到个老虎要咬我,我说了句快去死,老虎直接就能死了?”

    “哈哈哈哈,那肯定不是你干的,是别人喽。”

    白意褚一说完,两个人均是一静。

    陈晗揉了揉耳朵,里面嗡鸣声阵阵,扰得他头昏脑涨:“趁现在该做什么做什么,能做什么就做什么。马上要变天了。”

    白意褚忽正色道:“依我之见,如果朝堂上都是陈兄这般人,这天还未必能变。”

    陈晗嘴角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之前你不是还说我这人死脑筋,不懂变通,注定在官场上走不长远。还说我这辈子都讨不到老婆,没有哪个女人喜欢我这个榆木脑袋,冥顽不灵……”

    “好了好了好了,别说了。”白意褚举起手做出了投降状,叫苦不迭,“那不也是情急之中才说的吗,我那是不想看着你跟不该对上的人对上。你难道真不明白吗?”

    陈晗不语,他如何不明白呢,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不想明白罢了。

    宫内的匠人又新换了一批,连夜加固宫内的建筑,先前于工部住持建造的老先生重新出任,再次为宫内的一瓦一砾忙了起来。

    老先生毕竟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又加之舟车劳顿,身体每况愈下。绍帝缓过气来也知晓做的不对,又是赐宅又是赏金,最后将加固事宜交给了老先生的弟子,只让老先生在京中宅邸好生休养。

    可天不遂人愿,与夏至时,老先生还是撒手人寰。

    宫里的日子委实是太不太平了,于宫内作法的僧人察言观色,让陛下可以想些别的法子暂避祸端。绍帝当即决定去消暑小园别住,太后不愿离开宫中,他便带着萧仰为首的两三个嫔妃离开,连带着将宫中的阴霾气息也带走了不少。

    对绍帝这个决定最感到如梦似幻的是姜直,原没有他可插手朝政的机会,结果如今他竟还能代为监国了,虽然遇到大事不能自主决断,每日需得朝行宫飞信传书,但对他而言也是喜不自胜。

    几人欢喜几人愁,查明为首的宦官团体便低气压起来了,虽然绍帝离宫也为他们增添了不少便利,但同时也是最大的靠山走了。

    查明在宫中值房内踱步,他召了些宫中亲近的內侍,如今众人汇聚一堂全都等着他说话,他却凝眉自顾自陷入了思索中,见有小太监端来了果盘才堪堪坐下。

    “太子监国,是在不是咱家想看到的结果。”查明双手交叠,自然放在了大腿上,气都有些没喘匀,“娄持声,你知道为什么吗?”

    被点到名字的娄持声一时间成为了焦点,他原也是站着的,坐下会让他的伤口隐痛,拱手不卑不亢道:“奴才愚钝。”

    “哼,让你说话,这时候你又不说了。”查明和娄持声对视一眼,“罢了罢了。绍帝有一次放权就有第二次,新旧交替的事情大家又不是不懂。若是还没说动陛下赶紧废除杀子立母,真让太子上位了……”

    查明伸出手在脖子面前一比,虽然只是个手势,却让娄持声于脖颈上感受到了钝痛。

    “咱家不用说明也都明白怎么回事吧?”查明活动着手指,“哎呀,到头来别人有别人的兄妹情深,奴才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跟阴沟里臭老鼠没什么区别。”

    邓静附和道:“大人说得是,奴才们都仰着主人的鼻息,除了主子之外大人便是奴才们的天。”

    呼应声此起彼伏,不知真情或假意。娄持声孤单单立于人堆中,垂着头,浑水摸鱼的潜藏在众人呼声的浪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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