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见心

    第二十章

    谢乔留下时,说要请苏栖指教写字,只是她随意找的一个理由。

    但苏栖看起来却十分认真,立即收起了案上竹简丝帛一类杂物,听闻谢乔想先试试刻字,又让流云寻来各种形状长短的玉刻刀、骨刀,备好了空白的竹简,朝着她的方向一一摆齐。

    谢乔见状,便也没有客气,干脆开口请苏栖先刻几个字,为她做个示范——

    其实主要是想在一旁学学怎么握刀,省的一伸手姿势都不对,犯低级错误。

    苏栖点头,正坐起身,握起一支骨刀,仍旧朝着她的方向,竟是反刻了起来。

    虽然是上下反刻,但苏栖似乎早已将这字写过千万遍,刻刀行云流水,入木三分,就这般在他白玉节般剔透分明的修长指骨下,一笔笔显现在谢乔面前。

    一字见心,但此刻谢乔的注意力,却只是用来留心对方持刀姿势,与在竹简上留下的线条。

    是一个类似篆体的“乔”。

    方正稳重,让谢乔看来,更像是“高”。

    这也没错,在这里,乔字,原本就指高高大大的树。

    谢乔拿起一柄光滑细长的玉刀,按着刚刚记下的笔画顺序,跟在苏栖的“乔”后面,也学着刻出了同样的乔字。

    毕竟是第一次用刻刀,即便有原主留下的本能,也不可能立刻如臂使指。谢乔虽也照着示范刻出了完整的乔字,但用力时轻时重,横竖也有些卡顿,远不如苏栖那样流畅俊逸。

    一字刻罢,谢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玉刀。

    苏栖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低声开口:“刻刀费力,原也不需你亲自动手,若不然,还是先试试笔?”

    这话和直接说她刻得不行也没什么区别?

    这个苏栖,是真的不会说话,要换个圆滑的,太过分的说不出口,夸一句态度认真,进步空间很大还不成吗?

    谢乔回过神后,眉宇间却不是懊恼,甚至带了些笑意:“不必。”

    这话也是真心。

    谢乔还记得她的手是很稳的,穿越前,网上有一段时间流行手稳挑战,内容就是端着手机看留下的线条会不会抖,考验手的稳定性。

    这考验不算难,但要做到极致,也需要一定的天赋,谢乔曾经是其中的佼佼者,刚才选择刻刀,也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样细长的刻刀,握在手里,大概会更熟悉。

    没想到原主的这双手也很稳,握着刻刀的稳重与熟悉感,一点不逊于穿越前。

    这意料之外的惊喜,就已经叫谢乔十分满意:“再多试试,肯定会好一点。”

    这话也一点不错,比起笔来,她肯定更会用刀,当真换了毛笔,这么窄的竹条,大概率只能涂成一团黑,那苏栖就只能劝她洗洗睡了。

    这么想着,谢乔也不禁失笑,抿唇低头,再刻一遍乔之后,想一想,便又自己按照脑中的文字,一刀刀刻下一个“栖”。

    木案不大,流云送来的空白竹简便也比寻常的更精巧些,不过刻了六个字,一根竹简便已刻满,除了苏栖最开始刻下的乔字,剩下的也都是谢乔刻下的栖——

    栖乔。

    苏栖在她开口后便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垂眸,细细看着谢乔的动作。

    两人的名字一前一后的挨在一处,许是谢乔刻字时太过认真,看的多了,竟有些分不清两个字的原意,只觉横竖撇捺的各色笔画都活了起来,各自凑在一处,缠绕跳跃,看的人眼晕。

    谢乔刻字时,还不觉着如何,此刻与苏栖一道看着竹简上的名字,却也莫名觉着有些暧昧。

    把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一块,乍一听着,简直像是校园里暗恋的小女生一样。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谢乔手下的刻刀便再也动不下去,索性松开了手中刻刀。

    可放下玉刀之后,谢乔一抬头,却发现苏栖的一双琉璃眸,仍在盯着案上的竹简,一动不动,格外专注。

    谢乔便又有些不自在般,手下动了动,将玉刻刀挪到了刚刻的字迹,仿佛这样就能盖住心中的尴尬。

    竹简上满满的栖乔被遮盖,苏栖方才抬了头,声音更低:“不刻了吗?”

    欲盖弥彰。

    分明苏栖的话语神情都很正常,但谢乔心里却是莫名的就冒出了这四个字来。

    她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往后仰身,有些慌乱的岔开话题:“方才,卢陵,与我提起了虎符。”

    苏栖并没有许多男人表达欲充沛,动辄抢话的爱好,听她开口,也只是沉默的抬眸颔首,示意知道。

    谢乔顿了顿后,便只得继续道:“他说要将虎符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知该不该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若是你用得着……”

    苏栖等了片刻,方才开口:“我快走了,虎符在你手中用处更大,卢氏在军中声望深厚,你有卢陵与虎符在手,便是姬天归来即位,也会顾忌。”

    谢乔一愣:“你之前还说,要我与你一起走。”

    苏栖看着她,目光清明又冷寂:“卫国人地两生,你不会安心。”

    苏栖微微垂眸,之前是他想的太过轻易,以为阿乔忘却前事,便会与从前不同。

    可即便失忆,谢乔也仍是谢乔。

    谢乔心中的确有这样顾虑,真论起来,她从穿越的那一刻起时,陌生世界带来的危险与不安,就没有一刻从她心头消散,只不过随着这些日子里,她对姜国的牵绊越来越多,相较之下,只是听闻的卫地显得更加遥远罢了。

    只是没想到,苏栖竟然这样敏锐。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说。

    “不会太久。”

    苏栖说到这儿,眸中便又闪过一丝叫人生寒的杀意:“卫地历来畏强凌弱,待我杀尽心存不轨之徒,让他们再不敢生出一丝冒犯不敬之心,便可安心交给你。”

    谢乔听懂了他的意思,只为了让她安心,就要把旁人的权柄夺来?

    谢乔摇头:“那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苏栖口中平静,带着一种理当如此的淡然:“对我,你原本就不必讲道理。”

    谢乔猛然一滞,在这一瞬间,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跃跃的鼓动了起来。

    这东西分明蹦哒得欢快,但不知怎的,雀跃之后,却又留下了清晰的苦涩。

    谢乔知道是为什么,苏栖这话,是对原本的谢乔说的。

    他喜欢的是原主,是原本的“谢乔,”不是她!

    想到这儿,谢乔鼓动的胸口,便又瞬间沉寂。

    “刻字这事不急,阿栖你还病着,好好休息。”

    谢乔站了起来,面上虽然还在微笑,但眼底深处,却已经透出疏离。

    苏栖这次没有阻拦,只是眸中短暂出现过的光亮,也随着谢乔的背影一并消失在了竹帘后。

    他缓缓伸手,拿起了谢乔方才握过的玉刀。

    碧玉温润,仿佛还带着主人的温度,只是此刻再被苏栖拿起,却不是用来刻字,而是干脆利落的划断了编绳,拆下了谢乔方才写满的那一支竹简。

    他将这竹简放在手中,仔细了看了半晌,又小心的一点点在手中握紧,竹简上的刻字,便也随之印进了掌心。

    栖,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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