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白从别院回到侯府，已经是第三日的中午。
府里都知道大姑娘是去为已故的侯夫人祈福，也是把大公子如今安然无恙的事告慰她九泉之下，虽然知道这是在打老夫人和侯爷的脸，但府里下人没人敢嘴碎一句。
小白回府给老夫人请安，极其疏离地寒暄几句就要离开，却见老夫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挽留她：“竹儿，今日寿安堂里备了你喜爱的菜式，留下用了午饭在回拂翠轩吧。你离开这么久，祖母甚是想念。”
小白原本想问一句“祖母可知道孙女喜欢什么菜式”，可想起那人心中烦闷，话到嘴边却又改了。
她不顾辈分礼仪，眼神直直盯着眼前勉强装着慈祥的老太太，语气嘲讽。
“祖母，白清箩想要去宫中赴宴，大可让父亲求一求二皇子。太子送来的帖子中只邀请孙女一人，孙女若是擅自做主多带一人，肯定会惹太子不快。
且孙女和太子虽然有婚约，但太子对孙女并不在意，甚至，太子的外家也对孙女不太满意，这点，您和父亲应该心里清楚吧。”
如此直白又无礼的拒绝让老夫人有些下不来台，脸上勉强挂着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小白却觉得心中烦闷越来越甚，直接将祖孙两人的遮羞布撕开了。
“祖母，您觉得太子看不上孙女，就能狠下死手；现在，要用得上孙女了，又要当做什么事没发生过舔着老脸来为您宝贝的孙女铺路，这前倨后恭的嘴脸，我都替您臊得慌！”
小白一通话说出口，发现老夫人脸色铁青，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扎心又露骨。
这也不能怪她，想起太子和张家，小白就像是心中梗了石头般又闷又痛，眼前的老夫人又直直撞在她枪口上，让她一股脑发作出来。
“你、你你你——”老夫人指着小白的手不停颤抖，嘴角都开始不由自由抖动起来。
顾妈妈一看，顿时脸色都白了：“老夫人息怒，您保重身子要紧。”
她连忙给老夫人顺背，看着小白一脸不服管教地站在原地冷冷看着，不禁倚老卖老地开口了：“大姑娘，老夫人始终是你长辈，你如此不敬长辈——”
小白不知为何，看着顾妈妈的嘴脸就马上联想起当时张府之事。
一门两太傅的张家，那两个满腹经纶的老太傅，以高高在上的长辈之姿，压服了张大夫人想要帮她的最后一丝善念。
这还是受过她娘亲旧恩的张府！
所以说，太子不是天生坏种，绝对是有遗传因素在的。
一时间怒从心起，直冲天灵盖。
“梨花。”
“姑娘，在。”
“这个老奴不分尊卑，以下犯上，给我狠狠掌嘴！”
“是！”
梨花冲了进来，拖着顾嬷嬷就抽起了巴掌。
寿安堂的丫鬟婆子想要阻拦，却都被梨花一人解决了。
她一手拎起一个丫鬟，像是丢小鸡崽似的往外丢，然后，对着顾嬷嬷再次抽巴掌、
“啊——救命啊——老夫人救救老奴——”
“啊——来人啊——快去喊人——”
“快快，去前院叫人——”
小白看着老夫人嘴角不抖了，手指也不抖了，只是颤抖着声音让人去前院叫人。
她脸上嘲讽意味更甚，眼神沉沉盯着老夫人一会，突然心中有了主意，她语气冰冷开出条件：“让白清箩跟着去赴宴，也行，祖母只要答应孙女一个条件就行。”
老夫人赶紧问：“什么条件？”
小白缓缓地开口，语气凉飕飕的：“当初你们是怎么弄断清篱的腿，只要原样把白青篆的腿也打断，我就带着白清箩去赴宴。如何，是否很公平？”
老夫人眼神变得狠戾起来：“白清竹，你竟然如此狠心。篆儿也是你的弟弟！”
小白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当初弄断白清篱的腿时，可曾当他是你们的亲人？祖母，莫要废话，要么打断白清篆的腿，我带白清箩去赴宴，要么，你们自己想法，我不管了。”
说完，小白缓缓转身，作势要走。
老夫人着急，直接颤颤巍巍起身要拦：“慢着！”
小白挑眉，一脸“我很不耐烦我没时间不要拦着我”的表情，斜眼看过去。
老夫人脸色阴沉至极。
她心中再三权衡利弊，知道贵妃娘娘已经许久不愿见侯府女眷，这次宫宴是唯一一次机会，她不愿放弃。
可是，让疼爱了十几年的孙子受苦，简直就像剜了她的心头肉一般难受。
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她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可以如此这般……
“祖母答应你，”老夫人口气笃定，“但你也要信守承诺，赴宴是带上青萝。”
小白仿佛知道老夫人在想什么，“可以，什么时候打断白清篆的腿？”
老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等你进宫前一日。”
小白垂下眼帘，露出一个莫测笑容：“一言为定。”
*
宫宴前一日。
白清箩在寿安堂挑选头面。
自从她的姨娘死后中馈交给了另外一个姨娘打理，一应份例少了许多，若不是还有祖母贴补，她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祖母，你看这个八宝攒花簪子可好？”白清箩将寿安堂私库里的好东西挑了一个遍，暗中下了决心已定要让二皇子对她过目不忘。
待她坐上凤椅，姨娘的仇她会一一讨回来。
“祖母？”等了半天才发现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
老夫人交代了顾嬷嬷几句，然后让小丫鬟去拂翠轩请人。
小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长凳上趴着个人。
白清篆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是小白，眼神立刻阴狠起来。
他的腮帮子微动，仿佛满口牙齿都被他嚼碎，但始终不发一言。
老夫人被顾嬷嬷扶着走了出来，她似乎有些不耐烦，递了一个眼神给顾嬷嬷。
顾嬷嬷会意，皱眉催促婆子赶紧动手：“大姑娘和二姑娘还要事情要忙，你们赶紧些。”
站在白清篆身边的婆子举起手里的棍子，刚要动手却被小白拦住了：“梨花，你来！”
梨花的速度快得简直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带老夫人嘶吼着“住手”时，梨花的棍子已经狠狠落在了白清篆的腿上。
“嘭！”
梨花力气大到棍子直接断成两截。
白清篆杀猪般的叫喊声只发出一半，脑袋已经垂了下来。
老夫人跌跌撞撞赶过去，一边“心肝肉”的连声痛哭，一边哑声吩咐顾嬷嬷：“你愣着做什么，赶紧叫太医！”
顾嬷嬷匆匆离开。
老夫人用仇恨的眼神死死瞪着小白：“他晕死过去了，你满意了！”
小白撇嘴：“梨花，让他醒来。”
梨花应声而动，“啪啪啪”三个耳光抽过去，白清篆浑浑噩噩地醒过来，用吃人般的眼神盯着小白。
小白悠悠然一笑，看着老夫人道：“祖母，你如约断了白清篆的腿，我也依照约定，带白清箩进宫赴宴，说起来，你可真是疼白清箩啊，连白清篆都要排在她后面。”
老夫人被白清篆淬了毒眼神，看得直直皱眉。
“告诉白清箩，明日一早府门口见，”小白拉完了仇恨，也懒得去理祖孙两人，带着梨花扬长而去。
*
第二日。
日上三竿，小白在赵嬷嬷三催四请之下，才慢慢起身洗漱。
赵嬷嬷心疼自家姑娘，忍了又忍到底没开口，只是，在小白随意选了衣裙和几根发簪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您还是好好打扮打扮吧，太子爷终归是你的未婚夫，虽然如今局势不明，可太子爷到底还是储君，您今日进宫，和他好好相处一番，日后嫁过去也能过得顺遂些。”
小白哪里不知赵嬷嬷是为她好。
但不管太子是否能登基，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退婚了。
注定不会嫁去东宫，仗着太子势头狐假虎威打断白清篆的腿，算是为自己之前的委屈讨回一些公道。
今日若是时机合适，她会提出退婚。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的接触。
“知道了，嬷嬷，”小白嘴里配合，却也只是多戴了一只镯子，袖子一遮，根本看不见。
赵嬷嬷见状，也只能无奈叹气一声。
*
今日进宫仿佛格外顺利。
宫门口的侍卫见到她的帖子，只询问了白清箩几句，就马上放她们进了宫门。
小白甚至有些怀疑，那些侍卫对她的态度比起其他府上女眷，更加恭敬些。
可能是错觉。
她想。
跟着引路小太监来到一路走到御花园，小白心中压着事情，仿佛被石头压得喘不过气，连宏伟的宫殿建筑都没心思细看。
直到耳边欢声笑语将她思绪打断。
今日是贵妃娘娘设下百花宴，明面上是邀各府女眷进宫赏花，私下里则是要为二皇子择妃，若是合眼缘，良娣也可能一起选了。
小白不知道她这个太子未婚妻是如何得到二皇子选妃宴的请帖的，只知道刚坐下没多久，白清箩已经矜持地和各家贵女打起了招呼，她却被一个小太监带走了。
“白大姑娘，我们太子要见您，请跟奴婢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