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非卿

    琼真清凌凌一双眼静静看着太上皇,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哦,原来是为几位叔叔着想啊,我还以为,您是怕人说您昏聩,轻易被后宫几个甄家出来的女人忽悠得团团转……”

    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太上皇心上捅刀子,“宁可让嫡子背负谋反的罪名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糊涂误信谗言,中了贱人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之计,您待我爹真是父子情深!”

    太上皇抓起茶杯往地上扔,“放肆!”

    琼真眼神怜悯地看着他,“高唐公主没糊弄住太宗,她的表姐一家祖孙三代倒是把太宗的儿子糊弄得结结实实!往事再不堪,真相再残酷,难道连面对和接受现实的勇气都没有吗,看看太宗他老人家再看看您,境界差得有点远啊!”

    她在这里冷嘲热讽,把太上皇的面子揪下来丢在地上踩了又踩,当今心中如三伏天吃了一碗冰从头爽到脚。

    太上皇暴跳如雷,站起身指着琼真鼻子大骂“目无尊长,忤逆不孝的孽畜!我就说外面的狐媚子女人生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一出生就该把你掐死!”

    转头又喷自己老爹,“您看看,您一心宠爱纵容的就是这么个傲慢狂悖、没教养没人伦的东西!”

    蜉蝣子轻甩拂尘,撩起眼皮子看一眼儿子,赶在玄孙女开口前云淡风轻道,“她太子爹生了个好女儿,我却没选个好儿子,根子坏在我这里,我认。”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早知会被亲爹补刀,太上皇就不把战火往太宗这边引了。

    再看琼真,换作一般女子,被自家亲祖父指着鼻子骂成这样,早羞愤欲死了,她可好,不恼不怒反而一脸笑意,鼓掌轻拍。

    “子不教父之过,到底是谁让我一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我十六岁之前的人生都是甄家老太君,您的亲亲乳母大人一手安排,我长成现在这样,也有她一分功劳,很难说她是不是故意把我养歪了来气您!再说,曾祖父和我相处才几天,您别怪错了人!”

    “还有,我娘这个外面的狐媚子拼死也要把我生下来,想方设法地要为太子留下一点血脉;您那亲自指婚赐给太子、亲口称赞忠孝节义,堪称闺门典范、妇人楷模的太子妃却是毫不犹豫地前脚诬告陷害丈夫谋反送他上了死路,后脚毫不手软地灭了他满门绝了他的香火。”

    “只听说过坑爹,没见过坑儿子且还坑到这种程度的,老圣人您可真堪称古往今来感天动地舔犊情深第一亲爹!”

    转头不忘给自己寻找同盟,一脸羡慕嫉妒恨地望着当今,“四叔,您都这么大了,当皇帝也三年多了,老圣人还把您当孩子看,手把手地教您处理政务,生怕您出一点儿错!不像我无父无母野蛮生长到现在,自己长歪了都不知道!”

    她嬉笑怒骂,反话正说,当今听得心中滋味难言,人都说他好命,不争不抢皇位自动落到头上,可这个傀儡儿皇帝谁当谁知道。

    天子权柄半分没有,动辄得咎,被老圣人不止一次地在朝堂上指桑骂槐,一个不小心就被他老人家坑到泥泞里,做好了,是太上皇的功劳,做不好就全成了自己的过错。说是君王,其实不过是个听令盖章的木偶,还不如做皇子时能拿主意能做实事。

    可即便心中再多不满,身为皇帝,一个以老实听话孝顺本分晋升上位的皇帝,仍旧要压抑本性,戒急用忍。

    起身走到太上皇身前帮他拍胸抚背,口中安慰道,“父皇别生气,儿臣回去就下罪己诏,说明当年宫变乃是前朝余孽精心策划,先太子临危舍身取义,如今查明了真相自当为皇兄平反还他清白,就追封皇兄为昭烈太子罢,父皇意下如何?”

    太上皇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愤怒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眼瞎心瘸,不舍得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受到一点损伤,如今皇帝儿子主动背锅,他自然就坡下驴,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老四啊,还是你最能体谅朕!就按你说的办吧,只是……”

    太上皇目光转向琼真,“现在,你可满意了?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就是为了一个正式的名分,你虽不孝,我这当祖父的却不能不慈。这样,老四,你太子哥哥还有一个嫡女,就是嫁到北静王府的甄明珠,到底嫡庶有别,那个封丹阳郡主,这个生在宫外的么,念在她年少失怙,就给个县主的名分罢!”

    说完自以为很大度,就等儿子点头应允和准备接受孙女感恩戴德的眼神。

    蜉蝣子闭眼不忍直视,觉得这儿子蠢得让人没眼看,明明小时候看着还算机灵不然也不

    会把皇位传给他,嗐,估计都是嫁到甄家的那个女人教坏了他。

    果然,当今还没开口,琼真抢先截住话头,她真的忍不住了,再不开口就要被太上皇恶心吐了。

    “且慢,这个还给您!”琼真从衣袖里取出数月前太上皇谕令自己还俗的圣旨,抬手一掷扔在太上皇怀里。

    祖孙相认以来,太上皇只给琼真下过一道正式的旨意,内容是令她还俗。

    太上皇遽然色变,“你敢抗旨?!”

    琼真冷然一笑,并指如刀在左手掌心一划,立时血出如泉涌,又将太上皇亲手所刻所赠的“长宁”二字玉石印章交到左手内,一字一字道,“天道在上,弟子琼真,立誓放弃俗家名姓与王室身份,此生绝不受朝廷封号,若违此誓甘愿粉身碎骨!”

    说完掌中用力,玉石粉末和着鲜血滴入一只空茶杯中,她起身将装了血的杯子抬手从窗户向上一抛,朗朗星空之下,忽然天降一道紫色天雷将那半空中的杯子劈成飞灰!

    转身,微笑,“天雷为鉴,誓约已成!”

    蜉蝣子慨然一声长叹,他知道玄孙女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却也不料她能刚烈决绝至此。

    起身走到琼真身旁,伸手摸摸她的头,“何至于此?”

    琼真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有些话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好,再说,我也是跟您学的,当舍则舍当断则断。”

    蜉蝣子走到儿子和孙子身边,依次在他们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回神了,只要没做亏心事,天雷不会随便劈人,如今你们也看明白了吧,这孩子压根不稀罕咱家的身份地位,别整的跟人图你什么好处似的。”

    “孩子,你刚刚想说什么就继续说吧,你爹的老子的老子还在这儿呢,倚老卖老咱也不怵。”

    天降神雷的神奇一幕,给太上皇和当今带来的冲击不小,不过能当皇帝的人别的不说心理素质都是杠杠滴,权当是看了个新鲜花样儿的小戏法,惊奇惊讶一会后也就没事了。

    就是琼真自己,发完誓出了堵在胸口的那团闷气,一时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道不同,自己在意的和别人重点关注的,根本不在一个点上,鸡同鸭讲无趣又费精力。

    直接略过太上皇,只同当今解释,“我爹的事儿咱们自己几个心里清楚明白就好了,不用大张旗鼓昭告天下,作为皇位争夺的最终获利者,真下了罪己诏,您自己的名声可就不清白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们还不定怎么编排您。

    说到底,声望名利这些东西只有活人才在意,脱离太子身份,我爹只怕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更自由。”

    太上皇不甘寂寞在一旁秀存在感,阴阳怪气道,“之前要给你爹洗白的是你,现在说不洗白的还是你,到底要怎样?”

    琼真发完誓后感觉冥冥中似斩断了什么,不独身上轻快许多,此时再看太上皇,心中戾气也少了许多。

    “本来就白,洗不洗都是,我提当年真相不过是为了告诉您,一直以来欺骗您愚弄您的就是您的好奶娘,我不信这么多年您一点没怀疑过,不过,既然您愿打愿挨,我又何必费力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后面要说的话估计您更不爱听,要不您先出去玩会儿再回来?”

    琼真自觉语气真诚,太上皇却觉得嘲讽意味拉满,想甩袖子走人吧,最想知道的那个秘密却还没揭晓。留下吧,又被不孝孙女气得难受!

    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端起桌上茶杯作势要喝,本来只是装装样子,结果揭开盖子一闻,奇异冷香扑鼻而来,如欺霜松柏之清冽,如赛雪寒梅之幽独。茶水不温不凉,一口下肚清气四溢,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好茶!”

    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太上皇也没品出这到底是什么品种。

    蜉蝣子为他解惑,“这是我从海外带来的异种冷碧梧,只生长在雪峰之巅,从枝头采摘后不需炮制,直接在冰窖中贮藏,要喝时提前三日用冷泉浸泡出味,煮沸后滤渣取液,再加一勺梅花清露,风味尤佳。”

    关键这茶不仅好喝,还能清神醒脑,清咽润喉,平息无名之火压制躁狂之气。

    正适合当下情景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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