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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iod.48.5鱼死网破(5)

    (5)

    森岛直辉看了看逐渐漫漶、染红了地毯和沙发边角的血泊,退后一步,避免弄脏自己的鞋尖。

    他直到此刻才理解了,不管是折原临也,岫野椋,还是水户清见,如今的一切,都不是毫无预见性地演变至此的;每个人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都并非全然混沌。他们在某时某刻微微一动的某个念头就如蝴蝶振翅,在遥远的尽头煽起隐秘而延宕的风暴,静谧,姗姗来迟,却摧毁了目所能及的全部。

    早川光里缩在角落发抖,一刻钟之前那些激烈的谩骂和争吵似乎还回荡在客厅里,在渐渐冷下去的空气里和粟楠道元的尸体一同归于死寂。森岛直辉就站在尸体边,漠然地俯视老人筋骨凸起、死不瞑目的面容,一边打电话:“清见小姐走之前说有事可以联系你们——对,粟楠会长已经死了,请你们找人来清理现场,麻烦了。”

    联系完留守在事务所的水户会成员,森岛直辉抬了抬眼,早川光里惊惶地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这就是我的生涯所具有的、不可磨灭的意义吗,教授?”他说着,背过身去,留下一声疲倦的而破碎的叹息。

    “您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治愈岫野椋。”

    因为他无法超越自己的授业导师,他破解不了导师以毕生心血营建的谜题。即便如此,这些年来他一次次地就岫野椋的诊疗方案向早川光里寻求帮助的时候,她都耐心地指导他——森岛直辉从未想过,早川光里那些提供给他的建议和研究方向,根本就只是在扰乱他的方向,拖延甚至加重岫野椋的病情。

    蹲在玄关等人上门的间隙,森岛直辉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给岫野椋打电话。

    ……

    “是吗,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指望光里小姐出面控制我……道元大人还真是不死心啊。”

    ……

    “善后工作交给水户会就好。那么,辛苦您了,医生。”

    ——到此为止,都如预想般顺利。

    岫野椋将手机挪开了一些,听见天台远端传来一声巨响,一阵金属在地面拖行的摩擦声断断续续地靠过来。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又盯了一眼瞄具,知道已经错失了时机,打定主意双腿绷紧腰胯一顶,迎着夜风从栏杆上站了起来,脖颈弯折过一个角度,犹似一座夜色里未覆植被的山丘。而在踏入天台的平和岛静雄看来,她像凭空升起的一只飞鸟,在月色下被风托起轻薄的翅翼。

    岫野椋用余光扫过被平和岛静雄一脚蹬飞的门板以及他手里不知道从哪里的建筑外立面上拆下来的半截水管,在短暂的几秒里陷入沉思。

    “池袋最强”的出现令她确信,赤林海月是下定决心要除掉她了。岫野椋拿起手机,继续那通没来得及挂断的电话:“对了,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您。”

    去天台的人是平和岛静雄——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折原临也就明白,赤林海月亮了最后一张底牌,这一局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他的左手悄悄滑进外套的衣兜,抓住手机开始盲打。

    “平和岛静雄真的是个罕见的心思纯澈的人,你懂我意思吗?”折原临也冷笑着反问:“你跟小静说什么了?”

    “杀了小茜的人就在那个天台——就这么简单。”“赤林先生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我呢?那样的话,以我和小静积年的旧怨来说,这件事大概会以一个更直截了当的方式结束。”

    “嗯……为什么呢?”赤林海月若有所思。

    发送。

    “因为我不确定。”“哈?”

    “如果一定有人要死的话,反而是留下来的那个人会比较痛苦。”

    ——椋有危险,去救她。

    赤林海月嘴角含着虚浮的笑意,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审视着折原临也:“其实我也不确定,小哥你和小女儿之间,到底谁会被留下。”

    如果怒气达到了一定的密度就会获得实质的话,那么平和岛静雄那惊涛骇浪般的杀气和怒意也在门扉洞开的那一瞬间在岫野椋的身上撞得遽然四散了。

    她周身也缭绕着某种如有实质的东西,和平和岛静雄难以控制的外向性的愤怒和暴力不同,那是截然不同的内向性气质:安静,稳定,没有吞噬的引力,发挥的作用类似一个极具统治力的休止符,让躁动和崩裂戛然而止。

    平和岛静雄在看清岫野椋的脸的那一刻露出了微妙的惊讶和困惑,但被带着惯性的沉默压过了。而她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率先开口道:“椋,我叫岫野椋。”

    她的声音让人想起玻璃破裂时钴蓝色的断面,被迷离的光影包裹着,散发温和的凉意。

    “这一次,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平和岛静雄和岫野椋见过几面,对她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而在这样陌生而氛围紧绷的场合里,他却头一次产生了如见故人的熟悉感。岫野椋手里拎着一杆枪,站在栏杆上,薄得像一张纸,风再大一些就要吹皱了;又像一把直刃的刀,带着金属锈蚀的味道劈开了身后的月亮。

    “有人告诉我,杀了小茜的人就在这里——是你?”

    “怎么说呢……”岫野椋不置可否,“我可以为这件事负责。”

    她想,这就是赤林海月想要的结果。他没有告诉平和岛静雄全部真相,却又把他送到她的面前,拿捏了他的秉性和良心借此煽动了他的愤怒,就是想逼她认下这个罪名,因为他知道她无法估量告诉平和岛静雄是折原临也杀了粟楠茜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岫野椋跳下栏杆,将SRS放在琴盒边,指尖粘连似的一寸寸拂过枪管,仿佛道别般不舍。

    平和岛静雄皱起眉头,这段别扭的对话在他的神经末梢搓起一阵叫人焦躁的战栗:“为什么?我是说……你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算计了吧?”

    “比如说临也?”岫野椋反问,平和岛静雄神经一跳,那种焦躁感得不到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好像是有一些心思单纯、脑筋又很别扭的女学生很愿意为临也做事来着……但你大可放心,我和她们不一样。”岫野椋从枪套里下了SIG P228,连同后腰战术包里的弹匣一同收进了琴盒里,“再说,平和岛君应该再清楚不过了,那些孩子顶多就是一天到晚在街头闲逛,到处掺和小打小闹的水平;就算再怎么对临也言听计从,也干不出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就去杀人这种事,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小女孩,更不可能有勇气在这里独自面对你——我们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做法,一般人想象不了。”

    她盖上盒盖扣上锁扣,直起身,露出嘲弄般的微笑:“平和岛君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求体谅和理解的吧?我也不是。”

    “噢,是吗,我懂了。”平和岛静雄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所以,你对自己杀了小茜这件事没有任何异议——那我也可以毫无负担地和你厮杀了,是这样没错吧?”

    “如你所言。”岫野椋颔首,“请。”

    倏忽间,平和岛静雄看见,岫野椋眼底一簇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猝然熄灭了——眼球丧失了清晰感,视线的落点和意图都变得无法辨明。

    她明明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起手或者准备的动作,站立的姿势都不曾变化,但平和岛静雄天然的野性直觉却告诉他,岫野椋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能向他发难——就像她自己说的,普通人是没法想象的,这种人有他们自己的做法。

    平和岛静雄明确地意识到,岫野椋和少时起就混迹街头、把打架斗殴当成青春期事业的少年不同,和一般的□□也有所区别,和他这样的直觉动物更是两个极端。

    平和岛静雄拎起了那根断口参差不齐的水管。岫野椋脚下轻踩了两步——然后,然后就猝然间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是个专家。

    平和岛静雄抓着沉重的水管朝视野死角里平挥,意料之中传来了接触感——但那质感也仅仅是“接触”,而非“击中”,掀起风衣宽大的衣摆翻出一片清灰色的阴影。她的手指顺着水管滑行而过,搭了上来,紧接着一股微妙的黏着感就攀附上了手背;平和岛静雄下意识地想要甩脱,却甩不掉那种轻飘飘的棉絮包裹的感觉。岫野椋双手一错卷住了平和岛静雄的臂膀飞身而起,压上全身的重量,那股黏力顿时重比千钧——她再旋半周就会像拧毛巾那样将他的手腕乃至小臂绞至骨折,平和岛静雄立刻松手,顺势抵住岫野椋的肋骨用力推开。

    “咣当——”水管应声落地。岫野椋顺着他的力道滑出去一米,落地稳住身形又立即反扑。那根被当作武器的水管被卸去后,就发展成赤手空拳的互殴。

    ——在池袋,能和怒火中烧的平和岛静雄互殴的人真的存在吗?

    “一般来说不可能吧,小静是怪物嘛。”折原临也是这么说的。当岫野椋要求他进一步阐述以上语境里“怪物”这一定义时,他露出一副吞下抹布裹苍蝇的神情思索了半晌,才冷笑着说:“小静是天生怪力,简单来说就是肌肉密度特别高,几乎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自主愈合也特别快——有人说就算用小口径的□□近距离射击,也很难对他的肌纤维造成严重的破坏,不过我是没试验过啦——反正不管怎么看都违背常理!”

    岫野椋不置可否。她没兴趣费口舌去指摘这个“怪物”的论断。不过硬要说的话……

    谁说怪物只有一个?

    岫野溟从前一直教育她,武艺是需要分门别类地去钻研专精的学问,而实战却是一门杂学,想要博取众长而又门门精通是不可能的——可是超越的、卓绝的天赋就是会毫无道理地降临在泱泱众生之中的,人类史广袤而绵远,何尝容纳不了寥寥怪物寓居于此?

    天才就是可以做到的。

    很不巧,岫野溟就是这样的天才,而身为他的女儿,得到了和他同样名字的岫野椋,也是个天才。

    岫野椋偏了偏头,避开了平和岛静雄的拳头,她几乎觉得风声贴着她的耳廓被撕碎,她顺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脚下一绕一顶,平和岛静雄就一个踉跄和她错身而过。岫野椋当即抬腿扫踢,被他后背坚实的肌肉给狠狠弹了回来——一堵墙似的。岫野椋收腿翻身退了两步——却没再拉开太多了,她始终保持着贴身两步的距离和平和岛静雄过招,看似非常危险,却是为了限制他的行动。

    “最不可理喻的是,小静其实也不太懂招式啊,动作啊,还有出手的时机这些东西,只是单纯很擅长把路灯、机车这些重物一股脑扔得到处都是,打架就是把人拉到近前一顿乱揍或者把人也一起扔飞——很无聊吧?但总是有效!”

    “那么,只要贴身搏杀就好了吧?”“……啊?”岫野椋冷不丁一句反问让折原临也愣住了。

    “因为根据临也的描述,平和岛君是习惯大开大合的动作的类型吧?这种人一旦被在很近的距离黏住,就没法随心所欲地活动,也就很难发挥了。”

    “话是这么说……可被抓住会被扔飞哦?”“不被抓住就好了。”

    ——“我说……”突然,平和岛静雄忍无可忍地嚷道,“你真的很烦啊!”

    “嗯?”岫野椋挑了挑眉,抬手贴着他的胳膊擦过去接着顺势抵住,然后拨转——又是那股令人不适的黏力,将他的肘击化于无形。

    “总是这样,像臭虫一样黏着滑来滑去,甩又甩不掉,很恶心不是吗!”

    “臭虫?临也是跳蚤,所以我是臭虫吗?”岫野椋一下子就抓住了话里最不重要也最让人恼火的一点,并且被人骂臭虫也没有一点受打击的样子。

    平和岛静雄听了青筋直跳:“什么跟什么……哪有什么‘所以’,你真的很烦啊啊啊啊!你直接用喷子倒还干脆一点!”

    “我尽可能不对一般人用枪,这是原则。”岫野椋刚说完,平和岛静雄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甩了出去——

    意料之中短暂数秒的腾空,岫野椋后背撞上了天台栏杆,发出一阵刺耳的巨响。她忍痛喘了口气,心想刚刚如果没有调整姿势,怕是脊椎会就此断裂——高度要是再超过一点,就要被直接扔下楼去了。

    “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让平和岛君难受的,其实这也不符合我的作风。只是平和岛君终归是‘池袋最强’,我总得谨慎一些。”

    平和岛静雄面孔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扭曲:“你这家伙,好像很擅长用谦卑的口味说一些很自大的话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姑且做了足够的观察和测试,包括平和岛君的动态视力、反应速度、所谓的肌肉强度,还有一些你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小习惯和动作幅度——确如传言所说,平和岛君天生素质过人,是需要审慎对待的对手。不过……”

    岫野椋一边琐碎又快速地说着,一边一抖袖子,一柄81式军刺滑进掌心,刃尖一转,四条放血槽寒光凛凛。

    “不过,我其实没在怕的。”岫野椋笃定地说。

    平和岛静雄眼角一抽,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毕竟同为天造之才,天生过人的素质和天赋卓绝的才能又有些许不同,野蛮生长的和精雕细琢过的同样无法相提并论。

    在近身搏杀中,是力量更强、续航更久,抑或速度更快者获胜吗?

    不,都不是。

    这一次,岫野椋不再通过卡着平和岛静雄的视野死角来走转,而是直接正面冲了过去。压低重心避开他单调但有力的挥拳,单手架住,在肋下快进快出连捅三刀。平和岛静雄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是能击中要害的人获胜。

    四棱刺穿刺撕扯出的伤口会比一般的刀伤更难愈合,出血速度也更快——或许这些对平和岛静雄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只要稍稍拖慢他的反应速度,哪怕只有一个瞬息,于岫野椋而言也足够了。

    毕竟在杀人专家看来,决定成败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瞬息而已。

    岫野椋侧身反手扣住平和岛静雄颈侧,指尖搭住他的喉骨,将四棱刺倒转方向斜推过去。

    侧刃会直接割开他的喉咙——人的要害总是脆弱,再怎么刀枪不入,肌肉也无法硬化成铁甲保护整个脖颈,命门终究是薄薄一层皮肤和包绕的血管——她甚至已做好了准备迎接爆喷的血雨。

    她制造的每一个伤口、每一次击打都切实有效,符合一种贯穿始终的逻辑和准则——她从来不认为她杀不了平和岛静雄。

    而当军刺即将顺着肌理切进去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停住了。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

    “你疯了?从那里往下捅,人是会死的。”

    岫野椋怔住了。她看见平和岛静雄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接着在那里面看见错愕的自己。

    那是折原临也的声音,但不是从被她关闭的耳机里传来的。她恍惚了一下,意识到那声音是她十六岁时遇见的折原临也。

    他当初是如何握住她持刀的手的,现在,那片往昔的影子就如何让她停下,提醒她曾在那些伤痕累累的岁月的缝隙里,在仅存的那些可供栖身的缝隙里体会着生命,还有意义。

    “你在发什么愣呢?”平和岛静雄的询问低沉而不耐烦。

    岫野椋低垂目光。过了一会儿,她才带着困惑低声陈述:“道上的人杀多少个我都不会眨眼,可我……可能还做不到对一般人下杀手。”

    平和岛静雄觉得在池袋地界上,称他为“一般人”确实很少见,但他似乎勉强能理解岫野椋措辞里的那种精确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含义的原则。他下颌咬紧,又松开。

    “……小茜不是你杀的,对吧。”

    岫野椋惊讶地眨了眨眼。

    他喘了口气,伸手抵了一下喉头的军刺,然后不出意料把它推开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连我都杀不了,更不会去杀一个孩子;刚才我问是不是你做的,你怎么说来着?你说你可以负责,但你没说是你杀了小茜。”

    “呃,我骗你的。”

    “没必要,你不像是那种人。”平和岛静雄越发笃定,“你肯定做错了什么事——我懂这种心思,但最关键的那件事和你没关系;但你觉得你毕竟有错,所以要负起责任。”

    岫野椋沉默,松开了按着他脖颈的手,感到一丝徒劳。如若她自儿时起就与人群正常地建立联系,或许她也可以获得正常的生长逻辑。

    可是在那些散落在被涂抹、被扭曲、被压榨的记忆中的寥寥瞬息里,她并不觉得从中体会到的意义是没有价值的。纵然已经料见结果,她也深深地感受到她与这满目疮痍的人生之间所存在的不可磨灭的联系。

    她承受的伤痛太多,犯下的错误也太多,她不曾希求过谁的怜悯,自然也不需要他人的宽恕。

    这是我的选择,这是我的人生。

    “事情落得今天这般境地,如果非要说我做错了什么,那我只能承认,我的责任在于,我生来如此。”岫野椋说话的语调依然温和,话语的末端却微微发冷。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时至今日,让我之所以成为我的一切决定,所有选择,我一概没有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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