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地板都被这落下的庞然力量踩得微微一震!

    在轰然巨响来临的那一刻,常儒舜反应极快直接推了盛唐一把,自己也顺着惯性力道侧翻滚避开了倏倏而落的混凝土碎块。防守因为这猝不及防的意外被撕开了一条线,然而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在确定所有人都毫发无损最多只有擦伤后,齐齐举起枪围过去,对准圈子正中央默然而立的白色身影。

    仓库里堆放着很多杂物,他们所在的这一间正好摆放着不少危险的化工产品,虽然都被密封保存,但贸然开枪仍然有爆炸风险。对方没有主动发起攻击,队长没有下令,即便气氛紧张到窒息,仍然没有人开枪。

    盛唐连脸上的落灰都不敢去擦,手摸在腰侧,定定地望着仓库中央的白色怪物,一动不敢动。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感染者宴清,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在所有人眼里都显得安静,内敛,隐忍到甚至显得克制的年轻姑娘……居然会变得如此怪异而冷酷。

    虽然和其他的感染者相比,仍然能看出人类的躯体形状。但壳一样包裹全身的白色肌肤,突然拔起瘦削高挑的身体,又黑又大金色裂纹的瞳仁,极具流线型的肌肉和骨骼,以及腹部两侧形似蛛腿的细长副肢……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温顺无害的生物。

    它的模样绝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可以用“奇异”来形容。但见多了其他更颠覆科学的生理性状,再看眼前这个,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是它带来的危险感,并没有因为相对类人的身躯而有所减弱。

    它比在场大多数人都高,苍白的面容上那双野兽般的金黑瞳孔尤显肃穆,在微微低头俯视众人的时候,无机质的冷酷就仿佛是被某种气场强大的捕食者锁定。它的狩猎无关乐趣,纯粹食物链顶端对下层的漠视。

    就好像那一瞬间,那个年轻姑娘的所有意识和记忆都被这具白色躯壳所吞噬,从她的身体深处爬出来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这个病毒竟然恐怖至此,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它的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仿佛逡巡猎场。每一个被波及的人都被那种无形的气场震慑,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也不由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面对未知和怪物,恐惧才是常态。

    盛唐不知道祂到底还有没有记忆,是否保持着理智,祂为什么会从天而降来到这里——她只知道一件事,这个白色怪物并没有主动攻击他们,像大部分发狂的感染者那样。

    祂只是单纯站在那里不动。和屏幕里的圆点一模一样。

    盛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松开手,将手掌放在身前举着,一个示意无害的动作。

    “盛唐!……”常儒舜低低喊道,她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于是对方没有再阻拦。

    “宴清。”

    她尝试呼唤对方的名字,如愿换来对方的注视,虽然非人的面目下那种盯视着实有些惊悚,但也意味着一个好消息——

    “你……在找什么吗?”

    白色怪物盯了她片刻,不知道是对方的面容感到很熟悉亦或察觉到了她没有恶意,祂沉默片刻,缓缓抬起了手。

    人群中传来很轻微的拉开保险栓的声音。它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看着盛唐,竖起了细长的手指。

    盛唐和常儒舜不由得屏住呼吸,注视着对方以极慢的动作比出了三个手势。

    一。

    零。

    七。

    ……107?

    二人同时意识到了祂的意思,顿时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既然发现对方保持了大部分理智,至少是可以交流的程度,那么盛唐就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问出了口,“你是说107号感染者在我们这儿?这里?这间仓库?”

    白色怪物缓缓摇了摇头。

    盛唐,“那你的意思是……”

    祂抬起头,望向围住自己的士兵们。

    常儒舜瞳孔一缩!

    料他设想再多,也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结果!

    “你是说,”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那个感染者就藏在我们之中?在某个人身上?”

    白色怪物望着他不说话。

    “这都是我的兵!”常儒舜咬紧下颌,“我亲手把他们一个个带进来的,我要对他们和他们的家属负责!”

    祂歪了歪头。

    “常队长。”盛唐紧盯着祂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苗教授说祂很特别。”

    “我不了解什么感染者变异体。”

    “但是我了解苗教授。”

    “我相信她。”

    常儒舜转头盯着她,常年出生入死战斗在一线的老兵,目光中的压迫力不是资历尚浅的她能比的,但盛唐没有躲避,眨也不眨地回视他。男人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妥协的并非是盛唐。而是作为军人对首席科学家苗教授,对上级,对国家的信任。只是一句话,为此冒了极大的风险。

    “所有人,立正!不要开枪!”

    他下了命令。

    仓库里传来整齐响亮的脚步声,没有任何犹豫推脱,每个人都挺直了脊背,立正站好,目光坚毅。

    盛唐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白色怪物。

    “宴清,”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仓库里,“如果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请帮我们找到它。”

    ……

    眼睁睁看着怪物从身边走过,却一动不能动是什么感觉?

    害怕,发抖,不能呼吸?——老实来说,这些情绪都有。没人会保持着完全的镇定,面对强大造物而产生恐惧是人的天性。

    但是祂很轻。好像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一样。如果不正面面对祂的目光和面容,从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感觉更像是刮过去一阵凉风。没有威胁性的低吼,没有沉重的呼吸,甚至闻不到任何气味。如同白的颜色一样干净。

    只能偶尔余光瞥见祂短暂停留在某个人附近,然后低下头,似乎是在轻轻嗅着什么,那么那个人的脸上就会浮现无法隐藏的害怕和强装的镇定,身体紧绷得僵硬,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停住了。但是很快祂就离开了,继续寻找下一个隐藏线索,而被关注的人则会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甚至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常儒舜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缓慢移动的白色身影。他放下了枪,但手指不曾从枪托上离开过。

    直到对方在一个人旁边停下了。而这次停留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盛唐屏住了呼吸。

    祂歪着头盯着离自己最近的这个男人。

    很普通的面容,平平无奇没什么特点的长相。穿着和别人一模一样的军装,戴着配枪。在祂驻足不动的时候,男人依然很平静,目视前方,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危险降临的征兆,常儒舜和盛唐同时摸上了枪。

    就在这时,白色怪物却缓缓直起了身体,没有再看这个男人一眼,而是转身朝后面走去,就和之前的几次停留一模一样。

    祂在人群之中穿行,像影子一样轻巧又无声。

    一直密切关注祂的二人对视一眼,看到了相同的疑惑不解。

    正在此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骚动!

    二人迅速拔出枪,定睛望去——

    一个男人姿态扭曲地倒在地上,整个右胳膊都被残忍地扯了下来。然而诡异的是伤口处却没有流出丁点血,皮肉都宛如被吸干了水分般瘫软萎缩在一起。而那条撕裂的胳膊甚至看不到该有的肌肉组织和骨骼,在离开躯体后缓缓干瘪下去,仿佛被蛀空的蚕蛹壳。

    即使遭受了如此痛苦,男人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死气沉沉面无表情的脸庞和残破的身体毫不相符,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平静到了极其诡异的地步!

    周围人霍然散开,面露惊惧!

    很明显,它真正的身份被发现了。

    而始作俑者在骤然偷袭获得成功后,甩掉那条胳膊,继续朝它走了过来。

    眼见避无可避,它终于不再试图隐藏,直接放弃了这具被吃空的躯壳——男人的身体仿佛失去支撑般猝然软倒,四肢神经性微微抽搐。在众人还满头问号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屡屡透明水迹从他的耳朵里流了出来,悄无声息,几乎没有任何人察觉。

    就在它以为自己即将偷溜成功,准备再寻机会寄生另一人的时候——

    呲——

    带着寒意的水雾猝然扑面而来!

    紧接着它就发现自己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几乎在一刹那间流到地上的液体全部冻结成冰,快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它僵硬的视野里,白色怪物拿着从仓库里找来的钢瓶液氮,握着开关,漠然地俯视着自己。

    “怎么回事?——这是?!”

    常儒舜和盛唐赶到这里,拨开人群就看到这令人惊异的一幕。

    男人破败的尸体,以及旁边不明所以的冰坨。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祂停留时间最久的那个人吗?原来那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吗?

    常儒舜看着队员蛇蜕一样残破的身体,什么都没说,握紧了手里的枪。

    盛唐叹了口气。她移开眼,望向冰块,“所以这是……107号感染者?”

    白色怪物一直盯着看没有回话,旁边的特警开口了,“是从何鸣的耳朵里爬出来的……如果不是……拿液氮冻住了,我们都没看到。”

    盛唐抿了抿唇,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些许。她抬头望向对方,语气郑重地说道,“你救了大家的命,宴小姐,我们都应该感谢你——但是下次如果提前发现了线索,能不能事先告——”

    “小心!”

    一个眼尖的士兵发现那团冰块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悄悄融化了,从固态又变成了透明的粘液。在被发现后迅速沿着地板蛇一样快速流动,所到之处人群退散——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知已经逃不出去,那团粘液居然不再找寻别的出路,而是直接窜到了盛唐身后,如闪电般朝着她的后脑勺一跃而起!

    子弹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伤害,而它只要挨到人的皮肤就会迅速钻入皮肉,然后在极短时间内蛀空她的大脑吃掉她所有内脏血肉,把她变成行尸走肉般的空壳子!

    盛唐极快地转过身。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即便她思维已经意识到要躲,身体也远远跟不上反应,她眼睁睁看着那团粘液朝着自己的脸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暖烘烘的风吹了过来。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一股极大的热气擦着她的脸颊而过,仿佛把脸埋到了火盆里,那种面对面能直接蒸干身体里所有水分、甚至在一瞬间肌肤起皮眼球发涩的,干燥又炽热,火辣辣的温度……

    就连空气都在瞬间变得扭曲蒸腾起来,无形中有什么恐怖的能量无声凝聚,通过一个载体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微不可查又汹涌猛烈的聚变——

    轰!

    她恍惚间听到了什么爆炸的声音。

    就在她眼前,那孤注一掷朝着自己扑来的透明粘液,在一瞬间被蒸干了,只留下袅袅升起的水雾。

    那擦肩而过的力量是如此庞然恐怖,甚至直接把吹起的发丝烧成灰,融化了下意识抬起来的枪口,连伴随掠去的风也烫伤了她握住枪托的手指。

    周围的士兵因为这如水波纹般骤然扩散炸开的能量被冲出去很远,倒下半天都站不起来。

    处于风暴眼中心的盛唐怔愣地看着自己起水泡的指腹,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转过身,朝背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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