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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检的效率比大家想象得快很多。

    盛唐大步流星地走进观察室,就看到苗教授和她年轻的助手陆佰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叠纸,时不时发出赞叹声。

    “小唐啊,你来得正好,”苗教授听到了开门声,头都没回地热情招呼,“快来看,宴清的报告结果出来了——我就说这趟川州没白去,一个妞妞,一个她,人杰地灵啊。”

    妞妞的体检出来得更早,就像预料中的那样,属于犬类的良性增益,在原有的德牧品种优点上加强了体力耐力和对四肢的协调性,并且相应地矫正了部分基因缺陷。可以说这种“变异”在妞妞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副作用,很难得的全面优化。至于妞妞为什么表现出了超出同类的优越智力……大概是它先天智商高服从性强加上主人养得好的缘故。如无意外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变化,属于值得培育的好苗子。

    但是宴清的检测结果显示,她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非常……活跃又稳固的结构。”

    苗教授看着显微镜视角下录制的视频,甚至是有些惊叹地开口道,“我从没有见过活性这么高的细胞,一般来说高活性细胞可以增加新陈代谢和免疫力,有利于改善体能。但是太过活跃的特性也会有可能导致不受控制地增殖和分化,引发机体炎症和癌变——就像一个过于聪明善变但自我不听话的孩子。”

    她尽量用精简通俗的语言解释给盛唐听,“我们以前从别的感染者那里得到的数据,也有这种特点,但是它们的细胞虽然活性高但通常非常不稳定,时刻都在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很容易被外来物质刺激,产生不可控的病变——比如说你在感染初期被蜘蛛咬了一口,除了变成蜘蛛侠,还有可能变成八条腿的蜘蛛精。”

    “这种时刻都在增殖分裂变异的细胞加快了他们的新陈代谢,超出我们几倍甚至十几倍,所以需要很高的能量去满足这种代谢,普通食物光靠胃消化很难达到平衡,对于这些感染者而言,输液注射是比较高效的进食方式。只可惜没几个人愿意这么做。”

    她叹了口气,“再多的家常菜都填不饱,饿疯了的人一般会选择更直接的方法。”

    血液的主要成分是血浆、血细胞和部分遗传物质,这些遗传物质里就包括染色体和基因,除此之外血液中还包涵各种营养成分,例如无机盐、氧、细胞代谢产物、激素、酶和抗体等等。虽然人不能通过直接饮血来获得足够的水分和其中的营养物质,反而有不少的副作用,但这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段时间的研究结果证明,感染已到中晚期的患者对血液有异于常人的渴望和效用,摄入固定血液可以在短期内满足他们的进食欲.望。就像是饮鸩止渴的吸血鬼。至于是否有更多作用还有待验证。

    如果只是单纯的饥饿,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难解决。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这种“不稳定”会导致很多生理方面的并发症,从而产生心理上质的变化:暴躁易怒,睡眠障碍,情绪极度高涨或抑郁,时清醒时神智模糊,像是隐藏的炸弹一样,极具攻击性。除非强制管控,否则任由流离在外,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有一些感染者受到影响控制不住无可厚非,至少还有挽回的机会。怕就怕明知而为之且自恃强大无匹任性妄为的公敌。这种国家绝不容忍。

    “她不一样,你看。”苗教授把一叠检测结果放到盛唐面前,指着其中一张放大的细胞透视图,毫不掩饰眼中的惊奇,“作为一个中晚期的感染者……它太稳定了。”

    微观视角下,它饱满润泽得宛如蕴着珠光的金丹,层层叠叠孕育着微小而不可或缺的有机物质,散发着鲜活而强大的生命力,在一众奇形怪状的图片里格外引人注目。

    她接着又拿出另一张图片,上面写满了专业术语,盛唐看不懂,于是苗教授给她播放了一段宴清进行体力测试的视频。

    考虑到对方未经受训,工作人员只让她做了一些简单有效的动作。其中一个就是让她用尽全力击打受力机器的画面。

    显示屏是背对着测验者的,所以宴清对结果丝毫不知,自然也就看不到那一拳下去之后直接飙到满格居高不下的指针。

    “细胞结构异常稳固……骨骼,肌肉,内脏……整个身体所有器官组织的密度都大幅提升。”

    “你可以说这是一具人类的躯体,因为它有所有正常人的构造。但是它已经远超普通人的各项上限,就像是……”

    “刻意被锻造出来的兵器。”

    苗教授指着其中一行数字,“虽然和其他感染者相比状态稳定,但活性依然高得惊人,新陈代谢是同龄人的五倍不止,每时每刻能量的消耗也很高——虽然据我们所知宴清目前为止没有主动攻击过任何人,但从数据结果来看,她也拥有中晚期感染者的特征之一。”

    ——对血液的渴望。

    至于为什么她能忍到现在,很有可能是这种相对而言稳固的结构是主因。至于其他的缘由……过于主观,暂且不列入数据论证。

    “普通人一顿饭就能吃饱,她可能需要至少五到六顿才能堪堪有饱的感觉。”苗教授继续说道,“而且你发现没,这个视频里,我们刚采集完她的血液和组织样本,没到三分钟,伤口就已经开始愈合,红色那一块的活跃度也尤其高——你知道纳米机器人吧小唐?她的身体就是一个完整的机械体,有任何受到创伤的部分都能立刻获得修复。”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由内而外完全重新锻造了这具躯体。一点赘余都没有,非常高效精密的系统。”

    “如果我们曾经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超人出现,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还有非常顽强的自愈力……那么目前你看到的这个应该就是最接近超人的人类了。”

    “很夸张是不是?”苗教授看着盛唐凝重的脸色,反倒是微微一笑,感叹道,“对我而言,就好像生物学突然之间就不存在了。如果不是明明白白的证据就摆在这里,我也不敢相信。”

    甚至在接受现实之后,她到现在都无法确信这种结果对于目前的局势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我调查过宴清,”盛唐看着视频里年轻女人略显笨拙滞涩的动作,突然开口,“……很普通的家庭和过去。没什么亮点,体质也非常一般。唯一称得上不普通的只有她的生父,前两天刚收到他任务牺牲的通知。过去十几年他们的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

    所以平平无奇的家世经历和身体,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的宴清?

    这个特殊感染者的到来让基地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即便大家表面上都保持着以往的镇定和工作态度,但私下的暗流涌动都能感受得到。这两天为了快速出结果,大家已经连轴转二十几个小时没休息了,监控室的值班人员一分一秒都不敢眨眼,生怕呼吸的功夫就出了大差错。

    除了房间摆设是投其所好,就连宴清的三餐都是特制的,他们为此专门去跑了一趟家属区,事无巨细问出宴清的喜好和忌口,请来川州当地口碑最好的大厨变着花样做家乡菜——都是为了稳住对方的情绪,尽可能在异地创造出宾至如归的熟悉感,避免触动她哪一丝敏感的神经。

    他们确实可以实施强制性措施进行管控,来代替这种麻烦而颇具危险的改动,但苗教授综合了所有人的说法和反馈,包括她的母亲,邻居以及路上遇到的那些临时队友,最终还是决定担下了这个风险。

    “有时候,就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苗教授把结果交给助手,拢了拢开衫的衣角,笑容温和又慈祥,“英雄也许出身寒门,杀人犯也会隐于平庸——这种独特来自基因,也有可能来自性格。”

    “我们改变不了这两个东西,但是我们可以改变未来。”

    ……

    宴清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唯一的感受就是:这里的饭菜怪好吃的。

    她没有什么挥霍精力的地方,所以很多夜晚都睡不着。在那些清醒无眠的静谧中,她会经常躺在毛绒绒的地毯上,透过那扇窗户看星星。有时候她会想到妈妈,想到那个浑身沾满剧毒粘液的年轻姑娘,想到路上的颠沛流离,甚至回想过去。这个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格外幸运,于是愈发珍惜现在的时光。

    她不知道她的房间是特制的,不知道墙壁地板天花板是由包裹着软胶的高科技纤维布料做成的,也不知道后面都安装着嵌入式的高压电网,甚至窗外的晴空、雨夜和星空都有专人操控——就算她知道了或许也不会太在意。“SVP级犯人”,在来基地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世界上哪有这种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的好事,只不过是另一场交易罢了。没什么好埋怨的,只要妈妈和望舒好好的,其他的都可以忍。

    电视机电脑没联网,不过隔三差五就有新电影和电视剧被导入进去,电脑和switch有很多游戏可供选择,另一种形势的白嫖。想看什么书也可以提要求,如果过分一点说不定还可以找官方向喜欢的写手催催更。饭菜很好吃,有家乡的味道,一日三餐花样繁多,一个星期都能不重样。虽然平时的生活有点无聊,见不到什么人,但也算可以忍受。每个星期能见妈妈一次,带来望舒的一些消息,除此之外见到最多的就是苗教授。

    抽血这种日常检查是每天都必须的,苗教授每隔三四天还会带她去做一次额外的体力测试。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心情尤其好,在检查完之后,苗教授拉着她来到了一间密闭森严的无菌隔离室,透过摄像头,能清晰地看到后面的所有场景。

    那是一个看不出材料的透明圆柱罐子,很像放大版的针筒,上面链接着电子屏幕,写着“NO. 00107  特殊感染者  高危  禁止靠近  禁止触摸”等警示文字。

    而罐子里,则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团无色粘稠液体,安安静静的趴着,像个去掉色素的史莱姆,或者Q弹的果冻。

    总之,从外表来看,这团液体看不出任何具备“高危”性质的特点。

    “107号特殊感染体,”苗教授指了指那个那团粘液,“我们一直在给他注入定量的气化后的镇定剂,让他保持这样的沉睡状态——看到了吗,这个罐子,它可不是玻璃做的,钢化玻璃防弹玻璃都拦不住他,他会先慢慢在上面腐蚀出一个大洞,然后悄悄溜出来,吃掉我们所有人。”

    宴清目露惊讶,看了看那团状似无害的粘液,“他?……”

    “我们刚接触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苗教授轻轻叹了口气,“刚被感染的那会儿,他在晚上不知不觉吃掉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子……等到我们找到他,他已经疯掉了,四肢和身体全部液化,只剩下半个脑袋。牺牲了七个士兵,才勉强把他‘抓’住,送到这里来的路上又折进去了两个,还差点让他跑掉。”

    “这是有史以来我们遇到过最危险的感染者,没有之一。谁能想到在此之前他还是一个躺在床上接受化疗,连起身都很困难的重症患者呢?”

    她说得很平淡,却能从只字片语中感受到场景的惨烈。

    宴清看了看罐子,又看向苗教授,“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

    “我希望你对目前的情况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做好心理准备。”苗教授很坦诚地开口,“有时候或许你自己都控制不住——失去理智的感染者没有任何人权可言。我知道你也发生过‘变体’,虽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但既然存在这种风险,我们就要负责到底。”

    宴清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理智上,我希望有机会能研究你的变体。”苗教授回想起徐栩连手指带比划的生动描述,不由得有些向往地感慨了一句,“但是情感上,我希望你永远不变。”

    据在场的目击者们所说,那种变化是突然而剧烈的,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触手怪物即将对徐栩和她造成致命伤害的刹那——由此可以推测,也许目前为止她的变体并非是主动性的,而是遇到极具刺激性的事件或者生命临危之时的被动变化,这种往往伴随着惨痛的牺牲。

    研究也许是冷酷无情的,很多人通常只在意一个结果,但人的感情却可以改变很多结果。那些关键性的选择,往往都是一些在大家眼里再普通不过、平平无奇的小人物所造就的。而且她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去川州的那次旅行,或许会成为她这一生中最正确、也最值得庆幸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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