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刺骨的黑暗中，五条悟难得放弃了挣扎，任由意识逐渐涣散开去。

    可没过多久，视野里重新照进了阳光，逼迫他重新集中起注意力。

    这次又是什么？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旋即被眼前的光景吓到头皮发麻——纯字面意义上的——不论是谁，前一秒还坐在店里和人谈话，一个走神发现自己彻底换了个地方正在祓除咒灵都会被惊到的吧。

    又没什么时空跳跃的术式。

    “悟，不要玩了。”身后传来杰无奈的劝阻。

    “自己”随口应了一声，一个苍就把咆哮的咒灵消灭得干干净净，接着伸了个懒腰，“哎呀，真无趣。”

    所以，是时间回溯了？还是又换了一个世界？

    五条悟挠了挠头发，心累地叹了口气。之前的情感波动太过剧烈，根本就不像是自己——不对，那不是他的感情。

    最强咒术师望着咒高时代、面带慵懒微笑的挚友，感知到“自己”非常自然地漫步过去，再随后敲了敲杰的肩膀。

    方才的低沉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当年被伏黑甚尔用特级咒具捅穿脖子的危机时刻，就算杰在车站承认了所有指控、选择了另一条不归路的时候，就算是那个冰冷的平安夜，他亲手了结了杰的性命的时候……

    他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触过。可能在隐约察觉对满的情感后，见到她受伤会有一点类似的情感波动，可他不记得自己会是被一言两语说到主动放弃的人。

    爱花君是个毒舌的事情他早就清楚得很。毕竟满不在的时候，她和草摩家的臭小鬼可口头上没有留情过。

    难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这么没用？因为太过一帆风顺了？

    还是太蠢了？没察觉到满和自己在一起后那群烂橘子会有的猜测？

    不动声色地旁观和记忆中毫无察觉的咒高生活，五条悟打定主意一旦顺利离开狱门疆就要想办法毁了这个特级咒物。要是真的还能影响到人的情感状态，那可真的要命，毕竟自己可对非物理系的攻击毫无办法。

    反正看情况，这个世界的“自己”应该接下来会按部就班……呃？

    五条悟呆滞地看到满从一开始就强势介入了星浆体的护卫任务，坚决驳回了理子妹妹要照常上学的要求。面对理子妹妹的胡搅蛮缠，冷着面孔的满转脸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脾气更不好的炎术师，在咒高入口设置下一重又一重针对咒灵和人类的结界，把被迫改变做法、不得不直面进行攻击的伏黑甚尔硬生生挡住了。

    虽然只拦住了十分钟，可不得不说，从中可窥见满从更早以前就在隐瞒实力了。

    “自己”也为此失去了体验濒死、进而领悟出反转术式的机会。

    这头五条悟才这么认定，那头的“自己”就在同化成功后逼着满指明伏黑甚尔和那群傻缺教会成员所在地，毫不顾忌场合，满肚子的怨气直接撒了出去。

    虽说信徒闻风而逃，可还是有动作太慢的倒霉蛋被“自己”的术式卷入。

    不、似乎留下的……是诅咒师。

    原来如此，盘星教的理念——不正是拥有术式之人才会持有的吗。

    该说是阴差阳错好，还是命中注定好，伏黑甚尔依旧一度杀死了“自己”，然后“自己”借此掌握了反转术式，学会了——虚式“茈”。

    伏黑甚尔，这个明明出身在禅院家却没有半点咒力的男人，与之相对拥有了令人感到恐惧的身体能力和五感。不论在哪里，这个男人永远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克星，以各种形式让自己遭受挫折。

    包括死亡。

    五条悟漠然地看着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满。视野里的她先是面露震惊，随后用复杂的目光久久凝视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伏黑甚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于绝对的旁观立场，五条悟从她眼中读出了许多。那视线和神情混合着怜悯、同情、怀念，却似乎又有一丝释然。

    联系到她第一次见到惠时候的近乎失态的表现，满其实认识伏黑甚尔？甚至可以说，相当的熟悉？

    啊，小美咲后来有提过呢，自己和杰那次护卫行动，满一直在戒备伏黑甚尔的介入。术师方面奇特统一的逃避行为。满难得对咒术师高层反复的警告，还有浪费了一次人情也要捏在手上的、重要的、宝贵的治疗用咒符。

    满比谁都清楚伏黑甚尔的能力。她知道伏黑甚尔足以杀死自己。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且拒绝直接和伏黑甚尔对抗。

    和“她们”截然相反的选择。

    这会是“自己”和满关系完全不同的原因吗？

    【错误答案。】

    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了空灵的声线。

    五条悟猛地抬起头，却发觉依旧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动作。

    “自己”面对开始联络人的满发出一声冷笑，“怎么，心痛？这真是有趣的发现，你居然和这种男人认识。”

    满抬起眼，眼底是五条悟所熟悉的漠然，就如同他们最初相识后互相嫌弃的那将近十年的漫长岁月里那样，“我会转告其他术师你的这句评价的。”

    其他……伏黑甚尔居然和其他术师也有所关联吗？

    五条悟毫无征兆地回忆起理子妹妹事件后没多久带着一群风术师到东京咒术高专号称要给自己一点教训的安心院夫妇。他一想起一脸微笑压制住杰的安心院佑理，还有轻易用风术和体术压制住自己的安心院远平依旧胃疼，包括嘻嘻哈哈旁观、口风却异常紧的风术师们。

    所以，自己所忽视的连接点……

    等等等等，作为八神家当家齐名、却和八神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外来风术师，为什么自己会从一开始就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人？就和咒术师一样，术师和阴阳师也极为重视血统，因为他们是一·类·人。

    如同诅咒，祝福也是和血缘紧密相关的。

    而祖上与任何一个家族没有关联、突然之间得到祝福的人——那个灵魂是绝对特别的存在。

    可自己为什么之前都没有留意到如此关键的一点？

    如果说安心院远平和伏黑甚尔认识……满是对方的独女……咦，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很多事情？

    饶是五条悟再怎么自信，此刻也有点慌张了起来。

    他发觉自己好像在咒术高专时代，往死里得罪了一把亲亲女友的爸爸——等等为什么安心院远平会和伏黑甚尔这种垃圾牵扯上关系？难道说伏黑甚尔离开禅院家并不是他个人的一时冲动？

    可问题是，也没见术师对惠有多特殊照顾……？

    “哎呀，那惠君的监护权会到远平叔叔那里？”不知何时出现在视野里的八神美咲冲满比了一个古怪的手势，“毕竟是禅院家的血脉，不当心点可不行啊。”

    “最合适的监护人不就在眼前吗？”满冷笑一声。

    “真的假的？他还没成年吧？”

    “五条家的当家，这个名头足够了。”

    “自己”伸出手阻止了两人的对话，“你们在说什么？不要随随便便想把破事扔给我处理啊。”

    满故作惊讶，“哎呀，我都忘记了呢，五条家的少爷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清楚咒术师杀手的情况。”

    五条悟为“自己”叹了口气。的确，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咒术师杀手这个名号所代表的意义，也不知道惠的存在，只是被单方面告知了一度杀死自己的男人有一个即将被卖回禅院家的儿子。

    “方才你不是被托付了吗？”满冷漠的声线倏地钻入耳中，“在这个男人濒死的时候，将他的儿子。”

    “自己”瞬间警觉，“你从一开始就在了吗？”

    八神美咲用“这货没救”的眼光看了过来，“不是吧，你以为我们风术师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吗？”

    说起来，他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风术师，好像是不是太过理所应当了点？

    就感觉理应如此。

    五条悟皱起眉，察觉到了异样。他不是那种什么调查都不做就随意交付信赖的人，可似乎从一开始他就仿佛知道风术师，甚至阴阳师也是类似的。他到底从何得知他们的基本能力底线的？

    默默注视着“自己”沿着似乎和他一样的道路，一步一步靠近满，一点一点试探两人之间的距离，五条悟发觉自己心静如水。

    这或许是真实。但不是对他来说的。

    这里的“自己”对于风术也好阴阳术也好，都是相当陌生的。从日常任务的冲突中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摩擦比他记忆里的多出了许多，意外次数也同样在飞速增长。与之相对，“自己”和满的关系却奇妙地快速拉近。

    杰……杰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人的点醒，没有选择那条无法回头的死路，和“自己”打闹到了从咒术高专毕业，意料之中地选择了留任。“自己”反倒是没有成为咒术高专的老师，作为特级咒术师跟着满四处转悠。

    魔术师，魔法使，世界根源。

    五条悟眼眸转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