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宋青橙,她——都经历过什么?”

    —

    室内光线昏暗起来,落拓着沈不疑俊朗的五官。他支起身体,双手合拢,模样静而深沉。

    雪花下的大了,成片的透过破落的窗户一角钻进来。室内瞬间像镀了层冰,寒意森森。

    时寒饶有兴致的伸手去接这飘逸的晶莹,寒风掀起发丝微动。她享受的眯着眼,流畅的侧脸带着淡淡薄情的笑意。

    指尖划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丝丝扣扣,温柔婉娩。

    灰影重重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她此刻薄情的脸。时寒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在看到自己那双完全不同于宋青橙的眼睛时,她眼底划过一道阴鸷。

    随即轻蔑地嗤笑了声。

    沈不疑困惑的视线扫过来。

    修长指节烦躁的敲了敲玻璃窗,时寒无视他的目光,转身径直坐了过来。

    “你笑什么?” 沈不疑看着她淡然坐在自己对面,出声问道。

    “没什么。”

    时寒懒得回答,双手枕在脑后。大大打了个哈欠,神色变得有些疲倦。

    窗外风雪呼啸,冰滞感蔓延室内每个角落。透风的小窗口准确无误的将一簇簇雪花吹进来,冷寒细细密密打在他后背。沈不疑背后一僵,愈发感觉不到手心的温度。

    看时寒表情,明显兴致不高,他不得不再次主动问询。

    “那现在,你愿意谈谈关于你的事吗?”

    “我?” 时寒忽地睁开眼睛,眼底是不可置信,确认道:“我的事?”

    “是的,关于你,时寒。”

    时寒脑袋转的飞快,旋即明白过来。他要问的其实还是宋青橙,只不过是想要了解关于自己代表的宋青橙的这一面。

    不过,这并没什么关系。她们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你想知道什么?” 时寒托着下巴,很是配合的问。

    沈不疑表情闪过一丝讶然,似是诧异她突如其来的配合。

    但也很快给出答复:“我想知道,你当时出现的场景。” 想了想,沈不疑又补充道:“你第一次出现时,都看到了什么?”

    时寒清冽的眼眸闪了闪,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盯着他背后雪白的背景色发呆。

    沈不疑长腿交叠,身姿清正,安静的等待着。

    呼啸的风雪声让一切都陷入沉静,天地一色,永久的寂静雪白,埋葬掉所有不悦。眼前人影重叠,室内的一切似乎又变回从前的模样,时寒瞳仁放大,封锁的意识深处,破败记忆似乎在一点点被释放出来。

    她手指无意识动了动,胸脯的呼吸也刹那变得沉重起来。沈不疑身体前倾,密切关注着她的变化。

    她双眸空洞麻木,紧盯着一个方向。像是陷入某种失真状态。(意识沉浸于过去某个场景中)

    沈不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时寒没有任何反应,眼睫也不眨。沈不疑见她状态和被催眠差不多,于是便试探开口。

    “时寒,能听到我讲话吗?我是沈不疑,你的主治医生。”

    时寒清透的双目仍是呆滞,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沈不疑平静的嗓音仍旧继续。

    “我们现在正在进行一场治疗,如果你能听到我讲话,请你配合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好吗?”

    窗外簇簇细雪下得更密更烈,冬风倾斜,不时裹着成片雪花,清凛扫过。

    时寒眼睫轻微颤了颤。

    沈不疑站起身,轻轻走到她面前。窗外雪色浓重,他的声音平静而干澈。

    沈不疑缓缓开口,声音温柔而有力:“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面前有什么吗?”

    时寒握紧衣角,喉咙干涩。她眼前模糊一片,一切都雾蒙蒙的,可是,像是一场薄雾,淡淡的,在她眼前又慢慢慢慢散掉。

    视线清晰起来。

    喉咙牵动着肌肉,艰难的做了个吞咽动作。

    “ 你面前有什么?“ 男子的声音清澈,干净,又带着循循善诱的魄力。

    时寒嘴唇张合,眼睛仍是空洞的看着室内的某个方向。神游之外。

    她的声音细小而低,怯怯诺诺。

    沈不疑垂下脑袋,半躬着身体,可仍是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于是又温柔引导道:“时寒,你刚刚说什么?”

    时寒攥紧了手心衣角,瞳仁圆睁。不受控制的艰难重复道: “……血………,前面有血…”

    沈不疑呼吸轻滞了下,表情略带不可思议。目光一挑,落到少女清丽脸上。

    时寒原本淡漠空洞的表情,开始变得不安。

    沈不疑淡淡蹙起眉,很快又镇定下来,安抚道:“好,还有什么?你还看到了什么?”

    时寒意识神游,听到引导似的声音。茫然的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眼前场景。

    “绳子……,泥巴……,血……。” 她的话断断续续,好像只是在单纯的描述她所看到的物品。

    “好,还有什么吗?” 沈不疑温柔问道。

    “还有……有………。” 眼前血红色的场景像失了焦,大光圈不断放大。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孤单的身影现身在这血色里,背影单薄。

    只是……,单薄背影回过头来,只一侧脸便冷淡如冰。镜头放大,在她平淡的五官上,那双原本应该充满清冽的潭目,此刻却变得暴戾无常。

    死死盯着前方。

    时寒喉间滚动,表情变得扭曲痛苦。她阖上眼睛,又重新睁开,似乎是想要将抽离这个场景。

    脑袋左右摇摆,情绪极其不安稳。

    “时寒。” 沈不疑轻轻叫着她,面露不忍。

    “还有……一个男子……” 镜头前翻,画面血红色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眼前闪过一张无比清晰的男子的脸,他动作张扬,五官愤怒扭曲。

    时寒双眸一瞠,冒着一头冷汗,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她记起了,那是一个黑暗的雨夜。

    “是他!”

    时寒说完,接着便双腿一软。沈不疑都没来得及开口,时寒身体软绵绵的便倒了下去。

    室外雪花下的愈发欢脱了,洋洋洒洒欢欣跳跃。不若一会儿,他们刚来的小院中已是覆盖了白茫一片。枯黄的成片草丛支棱着皑皑白雪,一同融进冬色里。

    沈不疑虚扶着时寒的身体,将她移到软垫躺下。无声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世界陷入沉静。

    他想过时寒的反应或许会很大,但,可能是受到她所表现出来的强势,淡漠,古怪性格的影响。

    他错误的判断,对于这段痛苦回忆,作为最强势保护人格的时寒,是有绝对承受能力的。

    最起码,她会始终保持清醒。

    但现在———

    沈不疑看着脸色苍白,虚弱瘫倒在地的时寒,无声轻叹了声。

    但现在——,他显然低估了事态的发展。

    绳子,血,泥巴,还有一个男子……,沈不疑盯着少女昏睡过去的脸庞,陷入沉思。

    所以,这块就是她不能轻易触碰的那块记忆吧。

    天色愈发昏暗,室内也变得昏沉沉的。房屋荒废许久,电源怕是早已切断多年。沈不疑摸摸索索站起身,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

    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抽屉里,被他翻到半截红蜡烛。从大衣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火源后。

    望着少女仍旧沉睡的容颜,沈不疑再度皱紧眉头。他有些好笑可又觉得郁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和一个他主治的病人,在这大雪纷飞,凛冽的冬夜跑到这莫名其妙的废宅,进行病情治疗?

    就因为时寒说的那些话?

    一阵繁乱思绪过后,沈不疑高大身影矮了下去。他仍旧坐在那把软皮椅子上,动作散漫,几分落寞的神情爬上来,

    他守着昏睡未醒的少女,眼眸不经意撇过室外的大雪飞扬。红蜡闪耀,温亮而薄弱,算是给这个寒冷孤寂的夜晚添了几分温情。

    室内依旧安静,屋外风雪依旧肆虐,乱风狂舞,毁天灭地似的。而此刻,他在这破旧的小小一方天地中,守着一方烛火,竟是迎来了久违的放松。

    轻阖上眼,脑中还在思考着时寒所说的话。他成为医生的夙愿很简单,就是能治愈手上的每一个病人。

    可现实是,他的理想或许宏大。精神疾病是很难治愈的一种病况。他自认经验已十分丰富,医学知识也足够过硬。

    但,他眼下接触的病例要远比他在医学书上研究的理论棘手的多。

    而精神疾病算是特殊病况,对于这方面的研究,还不够成熟。现有的医学接触记录也只是能充当辅助的角色,治愈如何治疗,怎么治疗,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和手段。

    至今仍然是在探讨中。

    沈不疑思考着,目光又沉静的落到少女脸上。烛火暖黄,勾出她五官轮廓柔和安静,她眼睫轻轻阖上,唇角紧抿。

    人生真的是很奇妙,充满各种不可思议。

    精神病院是一个充满荒诞与悲剧的地方,与她本该青春活泼有朝气的少女角色完全相背而驰。

    可,生活偏是如此不可理喻,将这两条完全不相关的平行线硬搭在一起。

    沈不疑凝神注视了许久,从裤子口袋摸索出香烟盒,点了一根,噙在嘴角。

    可以的话,他很希望精神病院这种地方不要再存在。虽然是天方夜谭。

    青色烟雾从他鼻间散出,朦胧地遮住男子俊俏五官,他迎着窗外呼啸风雪,浅浅淡淡的吞云吐雾。

    那里的每个人身上,都背着重重的,他们无法甩脱掉的悲剧。即使他们已被压垮,精神上的,□□上的。可是,不够,远远不够,即便是疯了,他们仍旧要承受痛苦。

    在每个黑暗的夜晚,在某个艳阳高照的清晨,在某个意识清醒的时刻,只要想起,灵魂便会不受控制的号啕大哭一场。

    即便他们已经很努力的救治,可仍旧抵不过病人们痛到骨髓里的疯狂,灵魂深处的崩溃。

    他有时想,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清醒才能更好的活着。

    思忖间,软垫上的少女手指忽地动了动。接着她费力的用胳膊遮挡住额头,声音嘶哑的发出一个音节。

    沈不疑忙将手中烟捻灭,飞快站起身踱至少女身边,声音依旧清淡温润。

    “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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