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

    “贵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掌柜满脸堆着笑,一边行礼一边招呼道。

    他似乎一眼看出,三人之中以檀心为主,对她的态度格外逢迎,话也是对着她说的。

    这位掌柜面生,檀心之前没有见过。

    她来换剑那次,店里接待她的是位貌似和蔼的老头。

    待到萧千风来赎手环那次,接待他的是位巧舌如簧的妇人。

    而据阮青云所说,他碰到的是一位络腮胡的壮汉。

    莫非这家店是一家人轮番守店,还是说他们喜欢改换乔装,看人下菜碟?

    檀心淡淡道:“掌柜怎么迎了出来,你们不都是在后面坐着等人上门吗?”

    掌柜笑道:“丁某适才正好出来透气,听人说街上来了位风云人物,我也跟着一睹了姑娘风采。没想到蒙姑娘抬爱,竟还来了我店中,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说实话,眼前这个掌柜看起来一点都不讨厌。

    白面纶巾气质儒雅,虽是在刻意讨好,听着却没有油滑世故感。

    檀心不理会他的吹捧,戏谑道:“原来是丁掌柜,你说笑了,我们哪里是什么风云人物,不过是几个好骗好欺负的傻子,无端端挨了宰想来此讨个说法。”

    丁掌柜仍旧笑道:“姑娘折煞丁某了,听着像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我们进去细说吧。”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伸手不打笑脸人,檀心不急着发作,微微点头先进了店中。

    店内面积不大,就是一间普通当铺的模样,门口对着一个高高的柜台。

    丁掌柜打开侧门,将三人引入内屋,招呼他们落座后,又连忙冲水泡茶。

    笑盈盈忙前忙后的样子,仿佛真的很欢迎他们到来。

    这间内屋比外面大了两三倍,陈设简单,没什么物件,像是起居用的。

    屋内还有另外一张门,挂着帘子,里面的屋子应该连着柜台。

    茶冲好了,檀心一口都不敢喝。

    她本来想看丁掌柜打算怎么做,谁知他坐下后又开始寒暄,便干脆打断道:“我们不是来做客的,不如直接入正题吧。”

    丁掌柜的笑容纹丝不变,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姑娘请说。”

    于是檀心将阮青云的遭遇说了一遍,并坦承他们怀疑此事是当铺设的骗局。

    她全程不苟言笑,倒要看看这位假笑掌柜如何应对,是矢口否认还是狗急跳墙,是否还能保持表面的风度。

    丁掌柜听得很认真,听完略微思忖了下,笑道:“姑娘猜的没错,确有其事。”

    这就承认了?

    对方的反应如此镇定,看不出半分慌乱忐忑,倒是让檀心感到十分意外。

    她不觉扭头看了眼萧千风,见他依然眸色沉静,也定了定心连番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你们的人在行骗,那骗他的那些人哪里去了,这事谁是主谋?还有,你们总共骗过多少人?”

    丁掌柜不慌不忙笑道:“请姑娘息怒,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只不过是大家修习的道法不同,因而产生了些许隔阂。但我们的人确有不对,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的人,丁某愿一力承担后果。”

    檀心惊呆了,“道法不同?些许隔阂?我没听错吧,莫非你觉得你们的做法没问题,只是不该骗到我头上而已?”

    “正是如此。正所谓大道三千,同归而殊途,姑娘年纪尚浅,暂时堪不破也情有可原。”

    “你怎么能将骗人说得这么好听呢?你们利用别人走投无路或者涉世未深,用鬼蜮伎俩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这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这分明是害人你懂吗!究竟是我年纪太轻,还是你们活得没有心?”

    丁掌柜依然带着笑,慢条斯理道:“莫急莫急,容我慢慢道来。姑娘试想,既然人生在世都有定数,无人逃得过大灾小劫,无外乎伤身伤心伤财。在这其中若有得选,你会如何选,是不是弃身外物保平安顺遂为上策?可惜大部分人都看不清,难以主动做取舍。而我们所修之道,便是助人化大灾为小劫,岂不皆大欢喜。”

    “强词夺理!各人命数自有天定,各有各的不同,你怎知人家命中一定有灾劫,说不定人家一生平安无病无灾呢?再说了,你们有何资格僭越天道,你怎知你所谓的小劫对他人来说不是大灾,怎知你们造成的伤害不会引致更大的恶果?对身处危难之中的人来说,最后一根稻草便足以致命,孰轻孰重又岂是你能轻易决断的?我还奇怪你为何会爽快承认,以为至少是位敢作敢当之人,居然用这番厚颜说辞粉饰恶行,真是大开眼界了!”

    “呵呵,古语云,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这世间既有龙虎之辈,也有鼠蚁之流,后者虽上不了台面,若是天地间真没了他们,恐怕天道也无以为继。丁某相信,以姑娘龙凤之姿,鼠蚁之流必定入不了眼,然注定要有人担起这一角色,我们便是顺应天意修习此道。我们从不强人所难,一切皆是顺其自然。譬如这位小兄弟,若不是他心中早有贪念,又如何会入得了局?”

    听他这么说,本就一直低着头的阮青云,瞬间头垂得更低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看不起你们修习的道?好一招转移话题混淆视听,我在跟你谈善恶,你却跟我说起了贵贱,还把责任推到受骗者身上。你们做戏设局推人入火坑,这还能叫顺其自然?人生在浊世,谁没生过贪念,有想要的东西,那便走正道凭努力去争取,能力够不着的,那便克制化解自己的贪念,有良知有正气的人皆是如此。你们倒好,不但肆无忌惮放任自身贪欲,还专攻他人弱点谋不义之财,居然还对此振振有词,真是岂有此理。”

    丁掌柜的表情明显油盐不进,却还是丝毫不动怒,笑道:“道法不同,道法不同。”

    他似乎不想继续争执下去。

    檀心冷然笑道:“罢了,我也是一时糊涂,竟试图和骗子讲道理。若你们还知道羞耻,必会日夜经受良心谴责折磨;若你们对自己的行径毫无悔意,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又怎能指望你们听得进规劝。”

    “但万望记住,第一,虽然你以鼠蚁之流自居,我还是想提醒一下,六道之中人道与畜牲道最大的不同,便是人可以做选择,你成为怎样的人全在你的选择。第二,天道好循环,就算一时漏网,你们迟早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问你,此事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

    丁掌柜笑道:“姑娘说如何便是如何,丁某悉听尊便。”

    这个人虽然满口歪理邪说,却一直彬彬有礼,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

    檀心觉得有点棘手,虽恼火却不能先动武,否则倒显得是她理亏了。

    她道:“你先把那刀还来。”

    丁掌柜爽快道:“那是自然,请几位稍等片刻,丁某这就去取东西来。”

    说罢,他进了帘子背后的屋子,随后里面传出叮叮咚咚拿东西的声响。

    檀心与萧千风对视了一眼。

    他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也轻轻点头。

    片刻后,丁掌柜端着个托盘出来,托盘上摆着大大小小数件利器。

    他将托盘呈到檀心面前,道:“不瞒姑娘,锦绣弯刀已经不在我店中,当日就被其他客人换走了,已无法原物奉还。这些是眼下我店中所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请过目。”

    檀心看了眼,确实是些不错的法器,其中有几件是高阶的,不比锦绣弯刀差。

    “你的意思是,用这些赔给我?”她问。

    “姑娘可从中挑选,取几件或者全部取走都可,听凭决断。”丁掌柜爽快道。

    到目前为止,檀心仍猜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难道是想让她全部带走,然后反过来诬陷打劫?不会用这么傻的法子吧。

    她指了指旁边的阮青云,“拿过去让他挑。”

    丁掌柜却笑道:“请见谅,此事丁某由始至终只认姑娘一人,还请姑娘亲自挑选,日后再提起来也不容易有误会。”

    “哦,怕我回头不认账是吧。”檀心若有所思道,“因为你们是骗子,所以看谁都像骗子?”

    她想了想,在托盘中翻来翻去,最后选中一柄云雷纹短刀,问阮青云道:“老四,这刀行吗?”

    阮青云一脸犯错的怯怯表情,没敢细看就匆匆点了头。

    檀心对丁掌柜道:“就它了,一件还一件,多了我们不要。”

    丁掌柜笑盈盈地点头答应。

    檀心将刀递给阮青云,起身道:“今日我们拿这个回去,但此事还未了,你们以后不能继续在这里骗人。先礼后兵,我给你们七日时间,七日后我再来,到时要告诉我你们的打算。关店或者整改都可,要说得具体,什么道不道的那一套我不听。”

    丁掌柜笑而不语,模棱两可地点着头,将他们几人送出了店外。

    到了僻静处,阮青云带着哭腔道:“掌门、风哥,让你们费心了。要不这事就这样算了吧,听说他们开这种店的背景都不好惹,咱们以后别再来这里了。”

    檀心不屑道:“你别被他唬到,就是个欺软怕硬的,遇到这种人关键是不能怂。你越是退缩,就越是欺负到你头上。”

    话虽如此说,其实她心里也没底,转头问萧千风,“依你看,他有没有用乔装术?”

    “我看没有。”

    檀心轻轻叹了口气,“来之前我还想着定要掀了屋顶,结果却下不去手。”

    “因为你本性良善,不必勉强逼着自己做不想做的事。而且,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可以先静观其变。”

    “嗯,不知为何,今日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特别不踏实。好像要出事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山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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