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心大喜，雀跃地跳了起来。

    虽说种种迹象早就说明，童长老苏醒在即，现在真的等到这一刻，还是令她异常激动。

    她抬脚就要去找人，马上想到尚有事情未了，又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亢奋下的茫然。

    萧千风觉得她模样有趣，笑道：“走吧，这里不用盯了。我联系过端木兄，仙盟使者已经到达梅影门，现在风波差不多平息了，他们不会来这里。”

    檀心仍有些迷惘。

    沈觅雪是怎么跟那些人说的，事情真的就这样了结了吗？

    见她呆呆地伫立，萧千风朝她打了个响指，“喂，睡傻了！”

    檀心这下终于回过神来，开心地眨了眨小鹿般的眼睛，马上往童长老的屋子飞奔而去。

    两人去到之时，其他人也都聚集在屋外等候。

    老四朝他们挥了挥手，“掌门，五哥，童长老在喝药，庞长老说等他喝完就喊我们进去。”

    檀心问：“喝的什么药？”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忘了交代熬药的事了。

    桂宝嘿嘿笑着举手回答道：“掌门，是五哥让我熬的药，放了三钱白灵芝草、七钱忍夏、五钱枯风子、二钱紫龙藤……”

    桂宝说得很认真很仔细，檀心也耐心地听着，一边微笑点头。

    没想到他把整个方子都背了出来，足足有几十种灵植之多。

    檀心保持着略有些僵硬的微笑，忍住没有打断他，最后还鼓励道：“嗯，不错，不错。”

    其他人则都在一旁偷笑。

    庞吉吉扬起小脸对她道：“掌门，我娘说可能没那么快，童长老喝药喝得很慢，喝完她还要帮他运气吸收，请你稍候一下。”

    檀心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知道了。”

    见还有时间，她问有伶：“有俐现在怎么样，好些没有？”

    有伶道：“还是差不多，大师兄给她熬了安神的药，喝完药现在睡下了。”

    檀心将有伶拉到一旁，她还是有些担心有俐，有些问题想问问清楚。

    之前大家都很有默契，没有直接向有俐询问她具体的遭遇，怕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但私下里有伶有俐两姐妹之间，应该没有那么多避讳。

    檀心问：“有俐告诉你没有，她是怎么被人捉去的，沈其鸣还对她做了什么？”

    有伶叹了口气道：“她记得的也不多，当时在街市上忽然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是怎么去的玄武山。后来大约是一片混沌，被我的神识唤醒，短暂地迷糊了一下，听到有人在说什么‘想要你的真情’、‘永生永世’，然后好像听到有人在念咒，之后就彻底昏过去了。我们赶到以后发生的事，她也完全不知道。”

    檀心道：“不记得也许是好事，就当成一场噩梦慢慢忘了吧。看来玉无尘现场推测得没错，沈其鸣真的是想借她的魂魄，让文婵拥有正常人的情感。”

    有伶点点头，两人的脸上皆浮现出憎恨厌恶的表情。

    檀心又问：“那杀沈其鸣的过程，她还记得吗？”

    有伶蹙眉道：“这件事她却记得清楚，而且残留的影响不小。她说当时正恍恍惚惚的，心里知道马上快醒了，突然被一股凶狠的力量压住，替代她操控了她的身体，飞速动手杀了沈其鸣。她什么都知道，但根本由不得她，连根手指头都不听她的。她反复跟我念叨，虽然那股力量很快就消失了，那种感觉还是异常可怕。”

    檀心颔首思忖。

    有俐的性格偏软，不喜欢近身搏杀，选法器的时候没有选刀剑，而是看中了柳叶镖。

    这件法器外观是一根坠着银叶子的红绳，平日里把它绑在手腕上，是件挺好看的装饰。

    她被捉住后，沈其鸣应该能看出红绳是件法器，或许是太过自信，认为她肯定跑不了，才没有从她手腕上取走，于是最后变成了他的夺命凶器。

    有伶又道：“掌门，我正想跟你说，回头能不能借‘千缕春’给小妹用一下？”

    檀心道：“自然是好的！经过这件事，她的魂魄受创，‘千缕春’肯定能有所裨益。然后你再找大师兄商量，从灵植园里拣好的熬些药给她，让他多陪她说说话。”

    说罢，她眨了眨眼。

    有伶会意地咧嘴笑，“嗯，双管齐下，大师兄的疗效也很不错，希望这两个傻子这次能修成正果。”

    两人嘻嘻笑了起来。

    吱呀——

    这时，童长老的门开了。

    庞长老倚着门框，笑着对众人招招手，示意可以进去了。

    在场众人同时将目光转向檀心。

    檀心与庞长老对视一眼，率先走了过去。

    萧千风牵着庞吉吉跟在她身后，小姑娘从刚才开始就很紧张，嘴巴微张着眼神也有些呆，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其他人也一起陆续进了房内。

    病榻上的童长老侧躺在垫高的被褥上，目光直直地盯着进来的众人，眼眶凹陷的眼睛似有亮光闪烁。

    他的模样依然形销骨立，不过对比几日前，骨肉明显饱满了些，脸色也不再灰黑，看起来更有生气。

    等人都齐了，他的目光停留在檀心身上，干枯的手微微抬了抬，似乎想撑着坐起来。

    庞长老喝道：“不许动，老实躺着。知道你们都心急，欲速则不达知道不，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童长老马上就老实了。

    邱长老领着游长老先上前打招呼，“远道，还认得我们吗？快点好起来，好了一起打牌啊。”

    童长老扯动嘴角露出个沧桑的笑容。

    庞长老则对弟子们道：“童长老已经知道你们了，就是还对不上号。来，一个一个过来，做自我介绍，再说句吉利话。”

    众人听话地逐一走到童长老跟前，介绍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再祝他早日康复。

    童长老渐渐笑得合不拢嘴。

    轮到庞吉吉的时候，小姑娘双手交握行了个礼，软糯道：“童长老，我叫庞吉吉，生在朱雀山，我有一个娘，但是没有爹。祝您早日龙腾虎跃！”

    鉴于庞吉吉的身世，大家其实捏了把汗，但小姑娘的祈福语十分可爱，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让人听了想笑。

    童远道的笑容却有些僵住了，瞟了眼站在床尾的庞元翠，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又挤出了个笑容。

    其他人则纷纷移开目光，装作没留意到这尴尬一幕。

    庞吉吉没有察觉到大人们的这些小动作，仍留在原地怯怯又好奇地打量童远道，于是萧千风上前将她扒拉到自己身旁。

    此时所有人都介绍完毕，庞长老道：“好，都说完了，只有有俐生病没来，下次再认识。檀心过来，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他嗓子还不太行，你得让他慢慢说。”

    檀心点头答应，坐到床边，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十几年的疑问。

    “童长老，我爹和我娘闯入镇魔白塔，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也是所有在场之人关心的事，大家均竖起耳朵仔细听。

    童远道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秘密…… ”

    老四一听急了，“童长老，我们这都是自己人，您看都这个时候，还保什么密——”

    话没说完，他脑袋上被萧千风敲了一记。

    庞元翠黑了脸道：“不准打岔，谁要再打岔，我就给谁轰出去。”

    童远道正焦急地摇头否定，听到这句话舒缓了些，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檀心思忖着他的意思，问，“您是不是想说，镇魔白塔里面有秘密，我爹娘是为了解开这个秘密才进去？”

    童远道眼睛一亮，道：“……是、的。”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檀心的心中如同放下一块大石。

    “我就知道，那些人诬陷他们，爹娘怎么可能是进去偷东西！那他们最后找到答案了吗，是什么样的秘密非进去不可？”

    童远道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继续道：“……不、知道。竹爻、祖宗、传了千年、图纸、口谕……咳咳咳”

    除去喉咙尚未彻底恢复，他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想说的东西又太多，遣词造句十分混乱。

    说得越乱就越急切，脸色都憋出了几分红，最后开始咳嗽起来。

    檀心有些不忍，忙道：“您别着急，其实本来应该让您先休息好。我们今天先挑重点的说，剩下的等您恢复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庞长老在一旁道：“没事，他比你还着急，前头药都不肯喝就要见你。让他慢慢说，可以的，要是不全说出来，他今天得难受死。”

    檀心点点头，梳理着刚才那些关键词中包含的信息，问，“您刚才的意思是，竹爻门有一张先祖传下来的图纸？这图纸传了千年，告诉后人白塔之中有秘密？”

    她一边分析，一边观察童长老的反应，获得他眼神的肯定后，又继续道：“这图纸传了千年，镇魔白塔的存在也只有千年……所以，是建塔之时画的？竹爻门先祖当时就怀疑其中有秘密，但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查清，所以偷偷画了图纸，留给后人去面对？”

    童长老欣慰地闭着眼点头，气息也平顺了许多，张了张嘴道：“……千年后、应、当安全了，但、图纸、不准，有、禁制……很多层、禁制，我们、在外层，也中招。”

    他完整地表达出这段话，终于松了口气。

    檀心道：“所以按照先祖交代下来的话，我爹娘本来以为塔内禁制已经失效，以为这次的行动是安全的，实际上里面的禁制与图纸所画不同，不但没有失效反而更危险，他们才会因此遇害。”

    童长老轻轻摇头，“不是、失效，是、减弱……”

    檀心道：“嗯，禁制减弱，如果图纸是准确的，就可以避开致命区域，顺利进塔。行动前，我爹娘已经考虑到意外的可能，特意安排了一部分人留在外围，只是没想到图纸不准，禁制也设置得那么狠。童长老当时就在外围，所以不知道他们具体遭遇了什么，是这样对吗？”

    童长老脸上浮现出悲怆的神色，再次闭眼点了点头。

    檀心又问：“那我爹娘有没有告诉你们，先祖提到的秘密，具体是关于什么？”

    童长老道：“竹爻、门、掌门，口口、相传，外人、不知。”

    檀心有些黯然，问道：“这口谕传了千年，莫非其中提到了什么事件或者时间点，才刚好轮到我爹娘非去不可？”

    童长老轻轻摇头，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道：“师傅师娘、说，不想、把这个、烦恼、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