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心和端木惊鸿入了正堂，坐下喝茶吃果子的一会功夫，便有好几个人进来请示各种事务。

    有问弟子练功受伤该如何医治的，有请示法器维修维护的等等。

    谈话中断了好几次之后，端木惊鸿干脆吩咐让人不得打扰。

    端木惊鸿脸色疲惫，眼圈隐有阴翳，有些抱歉地对檀心道：“前段日子刚好有位长老离开，事情都挤到一起了。”

    檀心记得，此时端木叔刚离开没多久。

    他刚接任掌门，事务比较繁忙，没顾上休息。

    前世端木雷某日忽然消失，只留下一封信，说要归隐去追寻心中真谛，让任何人都不要去寻他。

    修真之路大多殊途同归，不论是何出身，到了某个时候，要么归于尘土要么归隐山林。

    端木雷这个举动不算出格，只是不论年龄或境界，这么做都太早了些。

    身为儿子的端木惊鸿心中存疑，因为事发太过突然，事前端木雷从未提及半个字，太不像他以往的行事作风。

    但信上的字迹、灵戳都是端木雷本人的，而且端木惊鸿也知道他爹为了延续家业，确实将内心真实想法压抑了多年。

    “也许压抑的尽头就是突然的自我吧。”当时端木惊鸿如是对檀心道。

    他自己也是相似的性子，倒是能够想象那种心情。

    尽力寻找无果后，他最终接受现实，接任了掌门之位。

    作为新手，这几日正为繁忙的事务焦头烂额。

    前世檀心因为端木雷的突然出走难过了好久，令她最想不通的是，他信上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起她。

    究竟是端木叔已经洒脱到放下所有尘缘，还是说她本就无足轻重？

    这点困惑曾令她久久无法释怀。

    后来她想通了，他连般兰门都舍弃，想必已经超然物外。

    她只需要记得，这位长辈以往的照顾和关怀都是真实的，这才渐渐放下。

    端木惊鸿如此忙碌，却仍旧对她非常耐心，将陪她说话当成头等要事。

    檀心有些不忍，“这些琐事都要你亲自决断吗，一个人怎么处理得过来，尽快找个人帮忙吧。”

    端木惊鸿道：“是琐碎，但桩桩件件关乎前途或人命，马虎不得。若非知根知底之人，不敢随意托付，只能慢慢物色。”

    他又笑着道：“还是檀掌门眼光好，我也希望能够找到像千风那样的好帮手。”

    怎么又是萧千风，不想与此人再有瓜葛，偏偏他无处不在。

    檀心不屑道：“惊鸿哥哥高看那人了，他哪里有什么本事，竹爻门人少罢了。”

    端木惊鸿听她语气带着不悦，猜测两人又闹了矛盾，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事情一件都不会少做。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依我看以千风的能力，管个几千人也不在话下。”

    檀心有苦难言，她哪里身在福中了。

    要是端木惊鸿也知道前世发生的事，陪她一起痛快骂骂那人就好了。

    不想继续与萧千风有关的话题。

    刚才端木惊鸿提供了一些信息，檀心已经知道去哪里弄到定魂珠，此行的初衷达成。

    拿到这件法宝的代价很高，可能会掏空本就不厚的家底，但值得。

    可惜问题已经变复杂了，远不是一颗定魂珠就能解决的。

    踌躇许久，她试探地问，“惊鸿哥哥，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梦到神谕，警告说四象山将天降大灾，你信吗？”

    端木惊鸿温和地笑道：“是什么样的大灾？”

    “就是山崩地裂天降巨石陨火鬼魅横行那种。”

    “唔……”端木惊鸿费力地组织语言，显然是不信的，又不愿直接打击她。

    “算了算了，那我换一个问题，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带领般兰门一起搬离青龙山，另寻一处地方重建？”

    端木惊鸿略有些吃惊，反问道：“莫非你打算带竹爻门搬离，是为了仙盟那个约定吗？”

    “不是，哦是，哦不不，诶呀我是问你，不是说我。”檀心一时有点舌头打结。

    端木惊鸿换成认真的语气，正色道：“不是就好，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时过境迁，料想此事已没那么严重，到时我会帮你找宗主一同向仙盟求情。朱雀山是祖业，人在山在，岂能轻易舍弃。”

    檀心暗想，听说过山亡人亡没有。

    “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走吗？”她不死心地又问道。

    端木惊鸿笑而不语，答案显而易见。

    那可怎么办？

    檀心顿觉焦头烂额。

    她刚才萌生了一种想法，要不干脆别管那么多，救下竹爻门和般兰门的人便罢了。

    至于另两家仙门，虽然那里的人比较可恶，若是能力允许，她也愿意放下恩怨去拯救。

    问题是，她没有那样大的能力呀。

    现在看来，即便这个想法也是一厢情愿。

    端木惊鸿很好脾气，也很固执，她根本不知要如何说服他。

    此时，端木惊鸿微微欠身，起身朝门口走去。

    那里站着一位愁云惨雾的般兰门弟子，已经在门外徘徊了一阵。

    两人轻声交谈了几句，端木惊鸿脸色一变，转身欲开口说些什么。

    檀心很少见端木惊鸿如此严肃，应该出了比较严重的事。

    她马上会意，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去。”

    几人一同来到一片灵植园，原来是这里出了问题。

    数日前，有两株灵植出现病态，当值的弟子及时发现并迅速应对。

    尽管采取了紧急措施，非但两株灵植没有好转，很快又有另外几株出现了类似状况。

    请示掌门之后，看守的弟子用上压箱底的法子。

    几人吃不下睡不好等了几日，满心期待今日能见到灵植恢复如初，谁知情况反而愈加恶化，八成以上的灵植都出现病态。

    几名弟子一筹莫展，再也无计可施。

    他们平日里待这些灵植如自家小孩，说着说着几乎要嚎啕大哭起来。

    檀心认真听完，记起前世曾听端木惊鸿提过此事。

    可惜结果不太好，并没有找到解决办法，这片灵植园里的灵植全死了。

    当时端木惊鸿用平和的语气轻描淡写带过，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看来，明显影响很严重。

    她想做点什么帮忙，但撑着膝盖就近观察了片刻，眼前这些灵植生机勃勃花枝招展的，着实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她问道：“惊鸿哥哥，这些灵植是哪里不对，为何我看不出来？”

    “你大概没留意过它们健康时的样子。”端木惊鸿单腿屈膝半蹲到一株灵植旁，轻轻抚了抚它的叶片。

    他简略地解释，健康灵植表面覆有一层淡雾状五彩光泽，这光泽被称作“晴籁”。

    “晴籁”会随日月光影变换而变幻，风吹叶动撞击时还会发出银铃般轻响，灵动又奇妙。

    端木惊鸿的话语中透着痛惜，又道：“你看，这株灵植不但没有‘晴籁’，颜色也变得灰暗。此外，灵植不会出现虫害也不会发蔫，可它叶子上居然出现了这种纹路。”

    檀心听完再细看，果然正如他所描述，叶片上可见裂隙状的病态纹路。

    竹爻门也有一个很小的灵植园，里面的几株灵植是萧千风弄回来的，平日交由老三薛桂宝打理，她没怎么关注。

    她转身小声问身旁的般兰门弟子，“要是这些灵植都死了，会有何影响？”

    那弟子哽咽着道：“那、那就制不成益气丹了。”

    另一名垂头丧气的弟子接话道：“益气丹十年才出一炉，筑基期同门都在等着，本来就不怎么够，要是全没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批灵植已经花了十几年时间培育，正是即将收获的时候，若是出现什么意外，整个般兰门的运转都会受到影响。

    以前端木雷曾送过她几瓶益气丹，送时并没有强调什么，檀心今日才知这灵丹这么宝贵。

    忽瞥见端木惊鸿暗自下了个决心，他双手握住那株生病的灵植的茎，稍稍用力将它连根拔起。

    周围人顿时闻到一股异常刺鼻难闻的气味。

    檀心连忙屏住呼吸，围过去定睛一看，原来这株灵植的根部已经腐烂发黑，还有些恶心的黏液滴落。

    几名弟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啊”地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像是中了邪祟，但、但……”

    灵植天生能抵挡阴邪之物，通常死去只会直接干枯最后化为齑粉，从未听过会腐烂发臭的。

    端木惊鸿心生疑惑，直觉确实有异。

    思索片刻，他决定最后一搏死马当活马医，下令道：“去准备驱邪法阵！”

    弟子们很快取来经幡旗、驱邪符、三清铃、八卦镜等物。

    法阵正式启动。

    在端木惊鸿的带领下，众人将经幡旗按方位插在四周，再手持八卦镜、三清铃，口中诵念法咒，驱邪符漫天飞舞。

    檀心也运起了灵力，做好准备对抗即将出现的邪祟。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事情的结果——既然后来灵植都死了，驱邪应该是不成功的——但万一这次不一样呢？

    她学过除祟之法，但过往仅仅是纸上得来，从未亲眼目睹。

    现在被激起了好奇心，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片刻后，她蓦地留意到，一丈开外有株灵植根茎有点怪。

    那里像是长了一双奇异的眼睛。

    修真之人双目清明，再定睛细看，竟是两只银灰色形状怪异丑陋的虫子。

    她猛地记起端木惊鸿说灵植不会出现虫害，正欲将这个发现告知其他人，谁知转眼之间，一丈外的虫子已至眼前，箭一般直冲她眉心而来。

    檀心暗道不好，下意识地后仰想躲开。

    差点跌落之际，被人拦腰稳稳抱住闪开，余光瞥见一只手指修长的手，替她挡开了那两只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