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废

    熊宝文的人显然想不到会有人在深山老林也能找到他们。

    普通警察熊宝文是不怕的,他打小就是街溜子,集结一群整日无所事事的同乡人收小贩的保护费,后面强行霸占附近的一个小工地之后开始做起了工程,凭着好勇斗狠和曲意逢迎巴结上了一个二代,平时全仰仗二代手指缝漏下的东西。

    得了别人的好就得帮别人做事。正事熊宝文干不来,但勒索、恐吓、敲诈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于是二代那边的脏活累活他都一举包揽了。也不是没被举报抓走过,但是人家一个电话打完就出来了,再收敛一段时间算是全了双方面子。

    起初熊宝文一个农村街溜子不是没害怕过,但是看见自己之前惹不起的人物在二代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他也渐渐不放在眼里了。

    那话怎么说的,打狗还要看主人,有二代罩着,熊宝文甘愿当一条风光的人犬,也不愿踏踏实实做人。

    说来好笑,自从知道他熊宝文在外头发大财,不少七大姑八大姨就捏着消息试探他他要不要找个媳妇,和之前避之不及的情形完全不同。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九零是人闭眼也能发财的时候,你要是心慈手软,钱就会被别人赚走,熊宝文自认为没错。

    这次的恶性事件也是熊宝文被吩咐下来要做的事情,他没干过绑架人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规划,还是一个小弟说乡下人见小汽车都新奇,如果开车回去,很容易被人看见。于是他们干脆躲进深山老林,却没想到反倒让骊珠和警察来了个瓮中捉鳖。

    反倒是如果他们开车走了,乡下人没那个意识记车牌号,看见也就看见了,现在监控系统也不发达,那个时候应家要儿子就只能人任人拿捏。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开始看见来人时,熊宝文除了略感惊慌但也没有别的什么感觉,甚至懒洋洋地叫着小弟们起来和官爷们“交流”一下,至少把二代的面子卖卖。直到看见他们腰间别的家伙什时,熊宝文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和那些只会和稀泥的不一样。

    这是撞上硬茬子了。

    熊宝文还是会审时度势的,他没做出什么袭击的举动,和之前事情搞砸一样乖乖被带走了。

    因为他自凭手中有二代走歪门邪道的证据,一定会被捞,小弟他们嘛,等他出来还可以再找。

    但是他这次就成了弃子。

    二代一家人本来唯一的诉求就是挟应明若控制应家,只要应家自己放弃,指标给谁他们自己挣。这次项目有很多世家参与,他们处于中游偏上的位置。绑架的事情出了,瞒不过世家的耳朵。那些最有竞争力的世家肯定要想方设法自证清白,,甚至可能放弃中标,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一举拿下。

    但是从始至终,他们都让熊宝文务必保证应明若的安全。

    应明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无论他们有没有嫌疑,应家都不会吃下哑巴亏,他们的鹰眼会死死注视每一个有能力伤害他们儿子的人,直到让他们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所以这一次,贪婪的熊宝文成功地让和气生财的应家露出了铁血冷酷的一面。

    熊宝文没有等来他的“无罪释放”,他在死死咬住这件事情是“单纯看人不爽”时,被二代派人助推,在审讯室自尽了。

    但是案件并没有停摆,二代的家里本来打算苟在一群人之中充当背景板,但本人不够沉稳,被应家不断放出的假消息吓住,忍不住出手。

    狐狸尾巴被抓住,在上面的默许下,应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最残暴的手段完成了第一次企业吞并,把二代家里能送的全送进了牢子。其他人拿着微薄的财产灰溜溜地离开了A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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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应明若的身体状况只能用糟糕形容。

    脱水的情况尚且通过打吊针控制住了,肠胃也要慢慢调理,只不过应明若稍微恢复意识的时候还是会时不时有痉挛的痛感,吃下去就会吐出来,短短三天脸都凹下去一半。

    手的情况也很严重,按照国内的水平和经验,是没法让手恢复如初的。

    但是最令应家担心的,是应明若的精神状态。

    他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医生看实在没办法给开了安眠药,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会半夜会哭着喊“有虫子”然后身子颤抖,疯的时候要有人牵制住打下镇定剂才能好。后面当应母以为稍微好点的时候,半夜去给他掖被角时发现应明若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泪痕未干,对别的人都没有反应,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医生建议家人多陪陪他,但是他一看见人就会害怕,坐在床上疯狂后退,尽管此时后背已经紧紧贴住了床头。

    直到骊珠来了。

    应明若一直处于不安感极浓的阶段,但是当他紧紧抱住小狗温暖的身体的时候,他的精神得到了放松,甚至在众人的注视下睡着了。

    应夫人掩面哭泣,她知道骊珠是第一个发现后院里的应明若的,也知道应明若尚有意识的时候,只听见了骊珠的声音。

    他开始离不开骊珠,甚至如果晚上骊珠不在他枕头边,他就睡不着。骊珠就一直陪着他,时不时用带着湿意的鼻子碰碰他的脸颊,告诉他,她在。

    而白天的时候应家人会过来陪应明若说说话,他的朋友就下午来看他,骊珠这个时候就可以从应明若的怀里跳出来去吃饭。

    应明若的状态逐渐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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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绑架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尘埃落定,再有放不下的也只能累积在心底,医生检查应明若的身体符合出院标准时,应家上下都欢欢喜喜地把上下都打扫一通。

    “母亲,我想带着骊珠去百货商店。”应明若仿佛又回到了翩翩公子的时候,应夫人看见孩子愿意出去玩哪里有什么不高兴的,赶紧叫小夏去把车子准备好。

    不得不说九零年代的百货商店是越办越好了,骊珠看着这些商品目不暇接,时髦的都市男女也是来了一个又一个,骊珠一双小狗眼睛根本不够用,欢喜地在心中感谢公主保佑,这次投胎遇上好时代了。

    即使有应家打招呼,骊珠也只能在固定的柜台转悠,以免冲撞其他的市民顾客。他们现在正在一个进口商品的柜台,台面上盛着新进的酒心巧克力,外面罩着透明罩子,既能防止受潮,还可以让顾客看到产品的外观,十分用心。

    应明若把骊珠抱起来看巧克力说:“骊珠,这个不能吃哦,舔都不能舔。”但是他得意地说,“人可以吃,小狗不行。所以我吃给你看。”

    他打开罩子,拿起旁边为了防止顾客脏手而准备的一次性木筷子,想要把圆滚滚的巧克力夹起来。

    但他失败了。

    又试了好多次,应明若意识到夹不起来根本不是因为巧克力的形状不太方便。

    而是因为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气了,这对一个在国画上浸淫多年、将控笔练到极致的人来说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应明若无端联想到住院时应夫人只给他勺子用餐,他还开玩笑说:“怎么吃饭还和小孩子一样用勺子。”

    所以他的右手根本没有治好。而应福来和应明睿很少来看他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们父子两根本瞒不住事情。

    被挑断手筋的画面和熊宝文狞笑的脸开始在他眼前回放,他的大脑开始感到一阵眩晕,忍不住闭上眼睛。

    骊珠发现应明若脸色不对,赶紧叫唤两声。

    应明若勉强回神,扯出一抹极为勉强的笑容:“骊珠,我突然觉得有点累,我们回去吧,下次再带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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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明若一回家就开始撕画、砸画具的事情吓得应福来一行人赶紧从外面回来了。

    “明若,你开开门,大哥进来跟你说说话。”应明睿怕应明若想不通,在房间伤害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应家二少爷对他的作品有多骄傲,这一次撕画,众人才能感觉到他歇斯底里的绝望。

    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的应福来在家也只是一个笨拙的父亲,他寻找主心骨一样对妻子说:“怎么办啊,还是被他发现了,明若最喜欢国画了,以后要是学不了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去国外治,右手不行就练左手,总过一天他能缓过来,明若比我们想的都要坚强。”应夫人拍拍应福来的手,但也是强装坚强“那个时候我就陪他去,国内你和明睿顶着。”

    骊珠也在门口哀哀地叫唤,爪子不停地挠门。

    她跟应明若的相逢算不上惊天动地,他也抵不上让她生死相随的公主,但是算上上辈子,应明若是她见过最鲜活的人。

    在寺庙中修行时,小沙弥们也是循规蹈矩,动不动就阿弥陀佛;宫规森严,为奴为婢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绷紧皮做事,朝阳贵为公主也有许多事做不得,因着她身体虚弱,连陪着骊珠跑跳都不能。

    但应小少爷不一样,他出身在优渥的家庭,但是并不讲究家规,每个人的相处都非常平等自由。应明若会穿着西装带她去高级餐厅听钢琴吃牛排,也会带着她去摊子吃一碗一块二的阳春面,嘴馋的时候买一块白糖糕给她掰着吃。还时不时带她回王大柱家里。

    骊珠和他相处时,每一天没过完就开始期待明天。

    明明是一个非常赤忱善良的人啊。

    她本来就对救援太迟让应明若受伤心存愧疚,住院以来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果他又因此放弃自己的事业,骊珠真的会觉得非常遗憾。

    但她已经失去了精怪的修为,她甚至不能口吐人言,如今只能是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前去盛家报信的仆人过来通报,说盛鹤年与盛明月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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