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酝还在靖西和李掌柜掰扯着三七的收购价。

    一个小厮却是急忙推门而入，附身在孙掌柜耳边耳语了几句。李掌柜的脸色明显一变，挥手让小厮退下了。

    “是出了什么大事吗？”苏九酝得体地展露着笑容。

    她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苏小姐，很抱歉。这批三七恐怕是不能卖给你了。”李掌柜避开她的提问，起身拱手表达自己的歉意。

    “那就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苏九酝也不拖沓，飞快起身离开了。

    小孙和小桃见她出来了，也是迅速来到她身前。

    “小姐，打仗了，在笛希。我们囤的粮药可以大赚一笔了。”小孙压低了声音，也掩不住字里行间的雀跃。

    “先将靖西这一块的粮和药都取出，我们赶去笛希。”苏九酝轻声吩咐。

    “小姐，那边是战时啊。我们在后方怀东怀西就好了，干嘛去笛希啊？”小孙不解地看向她。

    “小姐吩咐你的还不快去做，在这里问什么呢？”小桃瞪了小孙一眼，打发他走了。

    “小桃你把我之前写好的信先随便寄三封出去。”

    “嗯嗯。那小姐会带我去笛希吗？”小桃扯着苏九酝的衣袖，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诉说自己的请求。

    “很危险的小桃。”苏九酝拍了拍自己衣袖下挂着的小手。

    “小桃不怕，小桃想跟着小姐。”小桃将身体贴得更近了，一副不达成目的不罢休的神情。

    “好吧。到时遇到危险，什么都别管，一定要先跑。”苏九酝心中盘算着之后五谷和草药迁移的路线，根本分不去其他的心思劝小桃别去，只好向小桃强调保护好自己。

    “小姐放心。”小桃从愁眉苦脸瞬间变得喜笑颜开。

    “你呀，一定要记得自己的安全是首位。”苏九酝还是不太放心，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小桃的脑袋，继续和她强调着。

    “小姐放心吧。”

    苏九酝一行人马不停蹄地从靖西赶往笛希。

    众人刚落脚，笛希的联络人就告知苏九酝，笛希失守已定，梁将军已经在组织百姓往怀东怀西撤离了。

    苏九酝听完后，深深叹了口气，微微抬头，眺望着笛希的另一边城门。原本随风猎猎而起的旌旗早起失去了踪迹，看着巍峨的城楼，不知为何，心中油然而生悲怆之情。

    不知道多少将士在这一役中丧命，不知道多少百姓在这一役中无辜丧生。

    好像一踏入笛希，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血腥味就掐上她的喉咙，想要将她遏制在原地。

    苏九酝思忖良久，低垂下眼眸：“去怀东，准备安置难民。”

    来到怀东，苏九酝直接谒见了当地太守，表明了自己愿意为安置难民尽一份力。

    太守听过她的请求，整个人是如释重负，随后将怀东各个难民安置点一一向她展示，并且诚挚地对她的援手进行了感谢。

    苏九酝看着各难民点的位置，眉头微蹙：“难民是会分两路分别迁往怀东和怀西吗？”

    “自然，怀东一个州县根本容不下全部笛希的难民，而且等局势稳定下来，难民还会继续内迁，之后怀东和怀西也会进入战时，不安全。”太守将之后的迁徙路线在图纸上一一指出。

    “好的，那我去怀水县那边吧。伤药和粮食可以先少拨一些，如果有需要，我再向太守请示。”苏九酝指了指图纸上离笛希最近，也最偏近怀西的那个小县城。

    “这个地方不太安全啊苏小姐。”太守语中带了些犹疑。

    “没事，等转移了难民后，我再往里撤撤。”苏九酝的手指在怀水县上不住画圈。

    她的心中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次战争，桑落绝对参与了。不然就凭梁将军对吴军的了解，不至于这么快就溃不成军。我只有在怀东怀西交界处，才能更快赶往更需要帮助的一边。

    “那我会再多派些士兵去怀水县，苏小姐一定要保重。”

    作为离笛希最近的小县城，近日已经接收了不少闻风逃难而来的笛希人民。

    苏九酝带来的粮食和伤药给逃难而来的人民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原本为维持物资每日浅薄的白粥变得浓稠。因草药稀缺，只能通过绳绢捆绑伤处止血的伤员终是敷上了草药。

    苏九酝也跟着当地的医师学习了一些简单的包扎，跟着军厨学习了很多后勤工作。

    怀水县的人员不断地流动着，担忧的人离去了，苦难的人来到这里栖息。随着笛希不断地战败，怀水县的人是越来越多。

    苏九酝常常一天忙到晚，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时间说快也快，每天东奔西走地就天黑了；时间却说慢也慢，所有人每天都祈祷着笛希可以成功守下，煎熬着欺骗自己。

    月色婆娑，苏九酝呆呆地坐在木屋前的那棵大槐树下，凝望着笛希上方的那弯明月。她的手指渐渐蜷起，将手中的那张纸狠狠揉皱。

    朝廷先后派了五六名将领，没有人可以在吴军手下赢下一役。

    苏九酝抬头抵着自己的背，眼泪顺着眼角向两边蜿蜒而下。

    这就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天真。怎么能说出这是一个好交易呢？

    当战争的残酷真正摆在眼前时，才会意识到书中记载的种种太过轻飘。一个数字根本记录不下保家卫国向前冲锋勇士的坚毅，一段时间根本展现不出厮杀时刀刀见血的惨烈。

    等战争过去，大家只会知道笛希一役结果如何死伤如何。没有人会再记得这些为国牺牲的人们，更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牺牲于一场交易，一场黑暗的交易。

    “小姐，快歇息吧。明天要开始安排内迁了，会很累的。”小桃的声音传来。

    苏九酝看着她，心疼地抚上小桃的脸：“瘦了不少呢。”

    “小姐不也是吗？小姐快进屋了。梁将军那边撑了这么久，也为大家争取了很多时间啊。”小桃拉上她的手，硬是将她拉进了房中。

    “好。你也是，我们都早点歇息。”苏九酝的声音变得哽咽。

    她将揉皱的纸张重新展开，不断按压在上面的褶皱。细微的纸屑粘在了她的手指尖。苏九酝摩擦着指尖，看着纸屑蜷成了更小的团子。

    她发愣了良久，才将皱巴的纸张夹入一本书册中。

    当晚，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但是沾上床榻没片刻就沉沉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