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回宫之后,太后就听映月说了这几日江越在朝堂之上做的事,她真心实意的笑道:“皇儿聪慧。”

    映月和镜明虽疑惑太后为什么开始不叫皇上‘麟儿’了,但都默契的没问出来,或许太后感觉皇上已经登基再叫小名不合适了呢。

    “儿臣给母后请安。”江越看着太后的状态好了些许,稍放下心来,她还有事要问太后,她心情不好可不行。

    “皇儿快起。”太后见江越没有异样便问道:“朝中一切可还顺利?”

    “母后安心,一切顺利。”江越说完,又看了看映月和镜明,道:“不知母后可屏退左右,儿臣有些话想单独跟母后说。”

    太后心里打了个突,前世可没这一遭啊。她还是立刻反应过来,笑着道:“好,都多大的孩子了,还要跟母后说悄悄话。”

    说完便吩咐他们都下去,等宫人们都退出去后。太后打了个手势,出现了两个暗卫,太后道:“你们出去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江越看就剩她们两个人了,她行了个晚辈礼,道:“今日莽撞,太后可叫我江越。实在是晚辈心中急切,想问太后一些事情。”

    太后没想到江越竟会在短短时间内猜测并大胆向她求证,疑惑道:“小友如何猜出你的到来于我有关的?”

    江越笑了笑,道:“不瞒太后,刚来几日确实有所猜测,我想要的讯息得到的都太过顺利,后来又见到了您的儿子,得到确切结果后,晚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太后听到儿子,神色激动起来,“你是说…你是说……你见到了麟儿?”

    江越也不计较,她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做了逆天而行的事,需要付出的代价想必也是极大的。

    “是,不过他现在有些虚弱,想来今日不能出现见您了。”

    “好好,麟儿好好的就行。小友想要问什么?”

    “我见过先皇留下的手册,大祁虽有困境却不代表没有出路,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不认为你们需要做到此般地步,将自己儿子的身体和这天下拱手让于人。

    从先皇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来先皇是善待百姓的仁君,见到您的儿子更是感觉他是个温和纯善之人,我不相信这样的人治理不好国家,时间的早晚,你们其实不必如此……”

    太后仿佛要透过自己儿子的身体去看对方的灵魂,可江越却只是灼灼的看向她,在等她的答案。

    “小友怕是没有经历过战乱与饥荒。”太后脑海中浮现着她进宫前见到的一幕幕,她心中不忍,缓缓说道:“进宫前我随夫君在岭北,那里算是夫君的家乡,他的祖祖辈辈都在为保护边疆而在那扎根。”

    “后来那里遍地都是将士们的尸体,最开始的时候粮草兵马还算足够,那些蛮子也顶多是来骚扰,可后来前朝皇帝昏庸,且不说兵马,就连粮草都只要寥寥不剩多少,军中困难,再后来战士们都吃不饱饭,兵器更是吃紧。”

    “后来不知为何死了一匹战马,将士们不舍得丢掉就拿来煮肉吃,这事可大可小,可那马是军医因马瘟隔离出来的。结果那些将士们……”

    太后声音有些哽咽,她缓了缓继续道:“后来公爹决定无召回京就是去求粮草,可没想到前朝皇帝竟会要了公爹的性命。”

    “后来夫君一路带军打到祁京的路上,百姓个个神色黯淡面黄肌瘦,说是人间炼狱一点都不为过,那些才不过八九岁的小姑娘会为了一块粗粮饼子出卖自己的身体,被饿的哇哇大哭的孩子,割肉喂养孩子的父母,甚至还有吃掉自己孩子的…”

    “那些官员,简直不配为人,他们如同畜生,如同恶魔,他们吸着百姓的血来供养自己的荣华富贵。”

    江越静静的听着,她生在和平富足的年代,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也不为过,她没见过太后说的场景,也不敢想象这样的环境如何生存。

    “最难时候算是已经过去,可帝师推演,大祁气运已尽,这是天意。可夫君不忍心,他辛辛苦苦才让百姓吃上饭,过上勉强糊口的日子,他如何甘心再让百姓陷于疾苦之中?

    他和帝师待在御书房一日未出,再出来时两人都面色苍白,时间不过月余夫君说他大限将至,帝师年幼的儿子也无故夭折,帝师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

    我一个妇人家不懂这些,帝师说这是逆天而行的反噬。可夫君跟我说他与帝师为大祁争取了一年多的时间,让麟儿务必在这一年多解决内忧外患,百姓温饱富庶,国家兵力强悍才能算是更改了国运。”

    后面的事情江越就知道了个大概,她反复推敲这段话,忽然道:“不对…不对,国运不是这么好改的,如果这么好改……你是说先皇没多久就去世了……帝师年幼的儿子夭折…”

    “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什么?”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可麟儿,麟儿无法接受夫君为了百姓离世,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迟迟不愿登基,我和帝师只好代管朝政。一年时间将至,帝师没有办法,他告诉了我第二条路。”

    江越问道:“你们说的第二条路是我?”

    太后点头道:“对,我们本不想这样做,风险太大,毕竟一国之主需要有大爱大义仁善之心,除此之外还要有治理国家的才能和心计,一旦选错人,后果我们无法想象。”

    “但你来了,前世你在观察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观察你。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信任你,但好在你救了我们的国家一次又一次。”

    “但时间很快到了,我们无能,没有保住大祁。你回去后,麟儿也幡然醒悟,我们重新开启了大阵,让时间重置让你又回来了。”

    江越心里大概的有了判断,想来帝师与先皇付出了更惨重的代价,只是没有告诉她。而他们估计也不是改的国运,而是命格,小皇帝的命格。

    江越对着太后矜贵的行礼道:“只要你们有法子把我送回去,我自然愿意用我所学帮助你们,不过我也是一代凡夫俗子,不可能事事都有万全的法子,只能说尽力而为。”

    “当然,当然,小友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从太后宫中出来江越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心里不知道为何沉闷又怅然。她本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告诉他们时代的消亡并非个人能够左右,她不是救世主,她只是个身临其中的旁观者,她的诉求也很简单。

    她想,这个时代需要什么,那她便留下什么,然后让她回家。

    可太后的一番话却让她没办法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们把她当成了救世主,把她当成了可以就百姓于水火危难的能者,把她当成了这个时代的紫微星。

    在太后说出愿意把整个天下给她的时候,江越的心是悲痛的,她学的历史中没有这个朝代,时间的洪流中没有记录他们任何一个人,尽管这样他们依旧愿意为了百姓更好地生活而将皇位拱手让于自己。

    江越有些茫然的看着天空,不知道三哥是不是正在被整个家族怪罪,也不知道三叔能不能算出她的下落,更不知道爷爷的身体会不会因为她的消息而出现问题。

    “臣妾参见皇上。”庄荣宛欢快的嗓音打断了江越的思绪。

    “起。”江越疑惑,“怎么没休息就过来了?”

    “臣妾在臻善寺给姑母求了平安符,想起来就过来了,姑母休息了吗?”庄荣宛眼睛里都是关切,江越淡淡‘嗯’了一声。

    “先让母后休息吧,不知荣宛可有空陪朕走走?”江越忽然有些想找个人聊聊。

    “好呀,乐意至极。”

    “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她们边走庄荣宛边问道。

    “是。”江越问道:“荣宛未进宫前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庄荣宛也未曾多想,她道:“小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姐姐了,外人都夸赞姐姐贤良温婉,一颦一笑皆是大家嫡女风范,更是好多闺阁小姐的楷模。

    臣妾也喜欢跟姐姐在一起,姐姐总是香香的很温柔。但姐姐总是不开心,她说只有看到我才会心情好一些。”

    “嗯。”江越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庄荣宛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姐姐有很多想做的事,她说陛下忧国思民,世人都当为这赖以生存的国家尽上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她想去研究怎么种田,让百姓都吃饱饭;想去经商,让国家更加富庶。可父亲母亲把姐姐关在祠堂狠狠打了姐姐一顿,他们说多年对姐姐的教导都去了狗肚子里,还说姐姐失了大家贵女的体面。”

    “嗯,那你想做你姐姐没做完的事?”江越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有了一丝好感,长在闺阁之中却能够有如此共情苦难悲悯时代的心志,很难不让人欣赏。

    “说不上吧,我从未因为吃食而担忧,没有饿过肚子,也没有见过姐姐说的因为吃不饱饭而吃树皮的百姓,我只是想让姐姐开心。”

    江越难得的沉默了。

    他们家虽是严苛,但父母长辈都会尊重孩子的意见,哪怕当初三哥为了体验生活,没拿家里一分钱在桥洞待了十天回家,家中也最多是嫌弃三哥臭烘烘的,而不是需要他改做别的事。

    爷爷也总是教导她,虽说家族的重担可能会让她来承担,但她一定要学会让自己的心自由,而不是被家族困住了,那不是爷爷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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