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忆然的态度转变极快，刚刚还拍案而起，在陨珠上一点也不让步，现在忽然将他们带到地洞，而后无条件相赠陨珠，这让林诗意感觉他在使诈。

    就算是变脸也没有这么快的，再说了，陨珠是他们薛家人世世代代守护的圣物，还能随随便便地送人？

    这陨珠又不是菜场里的蔬菜，哪能论斤论两，见它不新鲜了就随手塞给你，怕浪费了。

    想必司尘境也是这么想的，他轻笑一声：“薛城主，说吧，什么条件？”

    林诗意也随着目光，看向薛忆然，只见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他对上了林诗意的眼。

    那眼神就像是在透过她看向了谁，她下意识地打量了自己，从鞋尖到衣摆，再到衣袖，没有什么不同寻常，能让薛忆然将她认错成别人。

    难道是......

    “你不会想要娶我吧？”林诗意立马双手交叉护住了自己的胸，跳离了薛忆然好几步。

    “什么！老牛吃嫩草？！”司尘境一听，也站不住了，脑回路短路了一瞬，霎时也随着林诗意的思路在走。

    薛忆然嘴角抽了抽：“......”

    薛忆然在想，要如何解释他是真心的想将陨珠给赠给她，还不被误会成自己对她有情愫。

    他默默地看了两人一眼，林诗意二人全都一脸戒备地盯着他，果然，两人真是天生一对。

    薛忆然长舒了一口气，他的视线离开了他们二人，转而仰望在悬于铁塔之上的陨珠。

    他像是在看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明星，他此时卸下了自己多年来所背负的家族重担，找到了自己幼儿时，仰望星河的安宁感。

    他缓缓说道：“陨珠不是我们家族的所有物，当年我的祖辈获得陨珠，并有了一条世代守护陨珠的祖训，都是为了报恩。”

    “报恩？”林诗意问道。

    其实当年的事情，薛忆然也是听他父亲所传，而薛忆然的父亲，则是听他的爷爷所传。

    具体陨珠的来历，是一代一代的守珠人口口相传而来，在更迭了这么多代，故事的准确性与偏差，也就不得而知了。

    薛忆然点点头，继续说道：“相传我的祖先已半步踏进了鬼门关，却被一位女子所救，自此他获得了比寻常人更长的寿命，薛家人的命簿也就此改写。那名女子将陨珠给了我的祖先，并且要他发誓，要世代守护，不然薛家子孙不得好死，不入轮回，永坠地狱。”

    林诗意听得眼睫颤了颤，好狠的毒誓。那名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拿出陨珠，并且以薛家人的守护，给它上了一道保险。

    难道是怕有人发现陨珠的所在？或是她自己没能力守护住陨珠？那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薛家人呢？

    “既然你说这陨珠事关你们薛家的生死命脉，为何今日将陨珠相赠？”司尘境鹰眼的寒光，直对准了薛忆然。

    他提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林诗意在一旁也点点头。

    薛忆然犹豫了一瞬，看向了林诗意，又斟酌道：“那是遇上了有缘人。”

    “别搞这种虚的，谁都不是黄发小儿。你待会儿不会说，意意便是那女子吧，那你就和她差了辈分，你应该叫她奶奶，哦不，曾奶奶，也不对，祖奶奶。”司尘境打趣道。

    林诗意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了一点。

    “玩笑，玩笑，玩笑罢了。薛城主怎么可能见过那女子，他那时都还不知道在哪，而且你和我差不多年纪，自然不会是七老八十，却童颜如旧。”司尘境嘿嘿一笑，摆了摆手。

    而后他趁林诗意不注意，直接上手捏了她一把脸颊，白嫩的皮肤霎时微微红润了一瞬。

    “嗯，没有童颜术。”

    林诗意：“......”

    薛忆然沉默了一瞬，他走到铁塔之下，转动了一下齿轮。就见陨珠缓缓下沉，虽然全身黑漆漆的，但是表面却光滑而有泽润。

    林诗意的目光缓缓跟随着它下落，薛忆然伸出一只手，仿佛他的手有吸力一般，直直将陨珠吸了过来，而后悬停在他的掌心。

    而后陨珠越变越小，小到只有一粒药丸的大小，而后他手指轻轻一点，便穿针引线，将陨珠制成了一个简易的手环。

    他的目光转而看向林诗意，他让林诗意伸出手，林诗意也看着他的眼神，蹙起眉头，而后又看了一眼司尘境。

    司尘境点点头，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轻飘飘地陨珠手环便落在她掌心。

    “你真给我？这可是你们守护了千年的圣物。”林诗意问道。

    她收回手，看着掌心处小巧的陨珠，抿了抿唇。

    司尘境则笑了笑，说着要给她戴上，她拍了拍他的手背，但又拧不过他，三下两下的陨珠手环便戴在了她的左手间。

    薛忆然扭过头去，仰着头，看着辉煌而高耸的铁塔，背对着他们二人，长叹了一口气，让人看不清神色。

    “其实，还有一条特别的祖训，那便是如若遇上有缘之人，陨珠可无条件赠送。”薛忆然说道。

    “你如何认为我是你的有缘人？或者，陨珠的有缘人？”

    “薛家秘密。”

    就这四个字，将林诗意给哽住了。他不多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他的背影在灵石的照耀下，略显得萧瑟了起来。到他这一代的薛家人，使命在他身上完成了。

    他自己也不清楚薛家以后该往何处走，好似像陷入了大海里，又像埋进了雾里，他理不清。

    他们世代都为了陨珠而保密，隐于视野。或许，该出去，又或许，继续过着桃花源般的生活。

    薛忆然又拨弄了铁塔的齿轮，这下，所有灵石，霎时在顷刻间消失成了一缕缕青烟，而后化作点点灵光，消失殆尽。

    这明亮了千百年的灵石，就在这一夕之间，全然如一盏盏灯熄灭了。

    林诗意看着逐渐降低的光亮，心里不由得地涌起莫名的东西。她感觉自己肩上背负着的东西，更沉重了。

    她接过了薛家人递来的千年守候，前方道路未可知，艰险困厄终得渡。

    薛忆然将林诗意二人，通过山中的密道，送出了城。出城密道离翼宁城有十里路，夜幕降临，她回首一望，便见城邑内灯火通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薛忆然拱了拱手，而后长袖一挥，在他们旁边出现了一道水帘。

    “你们今后打算出去吗？还有，你夫人的腿......”林诗意犹豫地说，怕又戳到了他的痛处。

    薛忆然只释然一笑，“至于我夫人的腿，我会寻便天下草药，去为她诊治。出去？我不知道，日后谁又说得准呢？”

    他扫了一眼司尘境，眯了眯眼，而后转瞬即逝，毫无痕迹。

    他传密于林诗意，对她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提灯时，小心风起，灯灭。”

    司尘境耳朵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阖下了一片阴影。山风轻轻吹过他的衣摆，耳旁传来簌簌的风声。

    “好了，你们也该走了。”薛忆然催促道。

    林诗意点点头，同司尘境对视了一眼，也转而对薛忆然拱手道：“后会有期。”

    二人一同走进了水帘。

    薛忆然看着他们二人消失的背影，水帘渐渐朝中间缩小，直至缩小成一个洞，转而消失。

    他朝着水帘的方向，掀开衣摆，干净利落地下跪，目光动容。

    他的眼眶红润，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嘴角不停地上扬而颤动，声音也忍不住地颤抖：“有您在，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

    ......

    林诗意和司尘境走出来后，发现自己仍然处在海水之下，周围仍旧是赤鱬的尸坑，而他们身后的水中城楼，那扇水门，全然消失不见了。

    他们处在正中央，像是未变过位置。

    林诗意往上指了指，“我们先上去吧。”

    司尘境点头，二人先浮出水面。周围仍然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林诗意将“小子”唤出，而后让它托起二人站立在刀把之上。

    “我们先回慕家寨吧，现在的水怪已经找到了，就是赤鱬搞鬼。”司尘境提议道。

    林诗意也想去同那批渔民说说，变种赤鱬的蛊惑性极高，现今已经消失殆尽，他们可以正常从事捕鱼活动了。

    在好在来时，“小子”认得路，司尘境也暗暗称奇，一件灵器能如此通灵性，果真是把好刀。

    等到他们落地，来到慕家寨寨门前。一路上没有荒无人烟，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整个寨子静悄悄的。

    林诗意奇怪道：“怎么没人呢？往常一些女子不都来海边洗衣吗？”

    司尘境扫视了四周一眼，嘴角几不可查的弯起一个弧度，而后余光见林诗意扭头，便迅速地应和她摇摇头。

    林诗意往里边走，见到寨子的牌匾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林诗意瞳孔舒张，朝司尘境迅速说道：“糟了！出事了！”

    她皱着眉头，往寨门里头探了一眼，忙三步并做两步地将上了台阶。台阶四周散落着各种木屑、刀叉、漏勺，林诗意迅速扫了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她推开大殿的门，发现里头桌椅被震塌，各种兽皮被撕破，在正中央的位子旁，流有一大滩血迹。

    顺着那血迹，好几双带血的脚印直往一个方向走，血迹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椅子后头不远处的墙上。

    林诗意顺着那血脚印走，又看了看正中央带血的椅子。她能肯定那椅子上必有机关，这寨子有贼人突袭。

    还未等她来到椅子旁，司尘境已经率先上手去摩挲了，在一会儿后，真让他摸出个东西，那是个凹槽。

    他眼一瞟，目光落在椅子旁不远处的印章上。他将这印章放在凹槽上，下一刻，墙缓缓地移动，硬生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笔直的缝，从而一分为二的墙向两侧移动。

    林诗意朝司尘境点点头，她抽出“小子”，自己先他一步进去。

    待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半柱香，密道戛然而止，林诗意差点刹不住脚往下摔去，下边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幸而走在她身后的司尘境拉了她一把。

    还不等回过神来，笛长老被粗长的铁链给绑住了双手，铁链的两处分别对应在峡谷的两处，在他之下便是万丈深渊。

    笛长老迷瞪的眼睛忽然瞥见两个熟悉的人，转而眼睛一亮，疯狂喊道：“快救我！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