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云，坠入浓雾之中。
花满楼低声喊了句“不好”，拉着姜姜飞身出去。
楚留香和白徵筠也从林木里面现身。
姜姜看过去：“那个李大野呢？”
白徵筠揉着额角，有些头疼：“他骗了我们。刚才其他人的声音一响，他就脱掉外衣，往头上绑了根白色带子，冲了出去。”
姜姜不是很理解。
【[私信]姜姜：游戏的队友不是一旦绑定，只能到下一站才可以解除？】
【[私信]白云：是，但这位大爷说，这次就由他来带我们上分，他要去干掉大BODD，让大BOSS吐出真相。】
姜姜懵了一下下，然后瞪大眼睛。
【[私信]姜姜：这二十八个人，不会一直跟在我们身边玩儿cosplay，从来没冒过头吧？】
【[私信]白云：你大概猜对了，我刚才看到有个随我们一起上过岛的楚王府侍女。】
【[私信]姜姜：牛批……】
从开场苟到快要结束，就为了这一刻，他们到底图什么？
沉浸式体验角色扮演游戏？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的计划，是完全被不按套路出牌的玩家们打乱了。
白徵筠头疼收场的问题。
姜姜琢磨了一下：“我们要不要加入，混水摸鱼？”
说不定能赚点积分。
“不行。”温雅君子将她蠢蠢欲动的手拉住，语气缓缓且温和，但坚定道，“太危险了。”
姜姜看着浓雾被卷得搅动起来，他们站在边上看，像是隔着一座山看对面的人和物一样，朦朦胧胧，完全不清楚情况。
耳边能听到的，除了兵器交接声和铁器入肉声，就只有玩家肆意大笑，中二喊着“我要弑神”、“诸神无用，何须供奉”、“堕神受死吧”之类狂傲的话。
亏了楚王府的“蓬莱境”和老百姓隔得远，总算没有殃及无辜。
不过发生这样的异动，老百姓都沸腾了。
白徵筠捏了捏山根，对姜姜道：“事已至此，只能跳过其他步骤，直接宣布老王爷罪行，再将那蓬莱境里所谓的仙人像弄出来，打破给老百姓看。”
花满楼叹息一声：“可惜三哥还没把六扇门的捕头和八贤王带来此地。”
“等不及了。”楚留香道，“七童，先上吧。你和姜姜姑娘找个安全的地方，拆穿老王爷真面目，我和白兄去将泥塑弄出来，配合你们摆点证据。”
姜姜晃了晃自己被温润君子抓着的手腕：“走吧？”
花满楼也只好带着她，选了一棵最高的树，站在最顶上。
树梢晃了晃。
姜姜吓得两只手紧紧抓住花满楼腰间两侧衣衫，整个人都成了一块木头。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有轻功这回事。
花满楼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害怕？”
姜姜小鸡点头。
那肯定。
这紧要关头摔死了，半个积分没拿到，那也太丢人了。
“不怕。我一定先保护你。”花满楼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腰圈住，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长剑，随时应对变故。
咚咚。
姜姜心跳加速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
那种控制不住心律，整个人好像走进热雾缭绕的浴池一样的感觉又来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一下。
花满楼听着那失了章法的心跳，和小姑娘的小动作，嘴角弯了弯。
她大概……算是要开窍了吧。
君子心喜。
未免自己乱想太多，姜姜从商城兑换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喇叭，放到嘴边试了下声音。
“喂喂，大家能听见吗？”
玩家们：“……”
这该死的熟悉感。
老百姓没见过这个，有些慌乱地重新跪下，以为神仙显灵。
“我不是神仙，别跪！”姜姜赶紧道，“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练武之人。”
底下老百姓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磕了三个头。
姜姜：“……”
她觉得自己要折寿了。
姜姜放弃跟一群人掰扯这个问题，直接进入主题，将老王爷为了求仙问道，物色符合形象的男男女女，将其收归所有，用药控制、杀害、塑像等一系列事情说了。
“所有的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收集好了证据，就连老王爷丹药里面的人体脏器，都能找老大夫来分析出。不日，我们将会把这些证据递交给六扇门。诸位，这都是假神，不值得拜！求神不如求己啊！”
咻——
射向姜姜的弓箭不止休。
花满楼也做到了他说的那样，一定保护好她，没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直到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梳理清楚。
【滴】
【[全频道公告]：恭喜玩家“竹姜姜”，第三站“岛上迷案”，成功向公众揭发案件真相。】
玩家们：“……”
呔哦！怎么又是这条锦鲤抢先夺了头名？！
他们更气愤了，不要命地朝着老王爷冲过去。
既然第一没有希望了，那就能赚多少积分是多少。
【请问玩家是否马上退出游戏？】
姜姜选了否，她将视线转到指挥侍卫射杀他们的楚总管身上。
对方双眼一片通红，正护着老王爷和楚世子往大船那边撤去，企图出海逃走。
“花花，我们下去吧。”她也伸手圈住花满楼的腰，施展轻功往下飞去。
叮叮——
箭矢被温润君子打飞。
白徵筠和楚留香累得出了一头薄汗，他们已将两尊塑像搬了出来，砸破放到沙滩上，让老百姓看了个清楚明白。
外层更是喧闹。
有玩家发现老王爷企图逃跑，振臂高呼一声：“兄弟姐妹们，看这边！”
玩家瞬间放弃和那些王府侍卫对打，一股脑涌了过去。
他们脸上疯狂，像是不要命一样，死咬着老王爷不放，哪怕被侍卫捅了几个窟窿，也一脸不在意。
也有玩家被一箭穿心，还要对队友留下一句“帮我捅BOSS一剑”，才狂笑倒在海里，染红海水。
可怕，癫狂。
楚总管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抽搐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达目的，以死献身也不惧。
噗——
他的剑刺入了一个玩家的胸膛。
那个玩家却露出个阴森的笑容来，将他的手抓住，然后……
噗——
长剑捅穿躯体，他呕出一口浓血来，大笑着喊道：“兄弟们，我把小BOSS抓住了，大BOSS没有攻击值，冲上去杀他！”
玩家握着各色武器：“冲啊！！”
楚总管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玩家死死抱住不放。
“你休想挣脱我！”玩家吐着血狂笑。
疯子！全都是疯子！
楚总管面目扭曲。
老王爷和楚世子已登上了旁边出海的船，老王爷那常年不见天日而苍白的脸，带着几分青紫，整个人瘦得厉害，像是皮包骨。
姜姜看他就像行动的骷髅头一样。
“我会长生！”老王爷命侍卫将登船板抽走，赶紧开船。他那一双眼睛，闪着鬼火一样怪异的光，“你们谁都拦不住……”
柳清影大喝一声，从船帆中出现：“我能阻止！”
她持剑冲老王爷去。
“护驾！护驾！”老王爷仓惶躲在船头一角。
可跟上船的王府侍卫并不算多，只有六七个罢了。
开船的和伺候的人，身上没有武功，根本就不敢凑上来。
胡铁花也在船上，他牵制住其他侍卫，对柳清影道：“你去报仇，剩下的人交给我。”
柳清影跃身飞起，踩过王府侍卫的肩膀，落在老王爷面前。
她举起长剑：“你还我妹妹命来！”
噗——
关键时候，楚世子扑过来挡住。
长剑穿过楚世子胸膛。
柳清影红了眼，加大了力度。
楚世子是真正的文弱书生，力气不敌柳清影。
他踉跄后退，撞到了老王爷怀里。
噗——
长剑将父子二人都串了起来。
楚世子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得到父亲的第一个拥抱，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柳清影被楚世子眼里的死志震惊，愣愣松了手。
奇怪。
她分明是在报仇，为何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没有着落处。
“世子！”楚留香踢走王府侍卫刺过来的长剑，施展轻功，踏水上船，落在楚世子跟前。
楚世子倒在老王爷身上，朝楚留香露出释然的微笑。
“你们……不必为我可惜。”他仰头看青天，鲜血顺着脖颈流下，“能认识你们，是我这些年来……最……最高兴的事情了。”
他从来没试过，有知己的感觉。
真的很好，很好。
楚留香眼睛红了：“世子……”
对方待他们不薄，他却……
香帅心里有些愧疚。
楚世子伸出手，握紧了楚留香的手：“我用自己的画，卖了些钱，那些钱……干净。楚兄替我……买份礼，送……送给姜姜……姑娘。”
“世子……”楚留香反握他的手，“我答应你。”
楚世子眼神虚晃起来：“我真羡慕……白兄……他有……妹妹……”
他要是有个妹妹，或许也能说出“山海皆可平”的话来。
“对不住了。”他看向眼神空寂的柳清影，“是我不够勇气……和手段，阻止……这些事情。”
柳清影眼神空放，转向楚世子。
这些事情，与他又何关？可又岂能与他无关？
柳清影眼中干涩得厉害，眼前人都变得模糊起来。
胡铁花制住侍卫，伸手扶向踉跄后倒的柳清影。
此时。
岸上传来一声吆喝：“八贤王到……”
姜姜回头去看，却只能看见两排披甲执锐的士兵，迈着整齐的脚步，将这里给包围了。
乱哄哄的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
船上的老王爷和楚世子也被抬去救治，确保开堂之前人不会死。
被擒获的玩家面面相觑，嘀咕着：“我还没坐过大牢呢，要不去体验一下？”
其他玩家大概也有这样的想法，被绑起来的时候，看着士兵的眼神，格外热切。
搞得士兵心里毛毛的。
八贤王其人，还挺讲究效率，第二日就命人抬老王爷和楚世子躺在那里升堂。
不过升堂的不是八贤王，而是当地府衙的知府，八贤王隔着一扇屏风旁听。
姜姜和花满楼他们也有幸到场，提供线索。
小姑娘对这位还没见过面的八贤王有些好奇，她悄悄抬起眼睛，往屏风那处看去。
结果……
屏风处背光，她什么都没看清楚，只看见一道稍微有些清瘦的身影。
对方并没有像其他王公贵族一样，时刻都特别在意仪态的问题，而是歪斜着坐在椅子上。
纵使如此，那姿态也是极其自然好看，透露出独特贵气的。
屏风后的八贤王在喝茶，他将茶杯放下，抬眸的时候，撞进了小姑娘那清湛湛的好奇眼神里。
——这双眼，可真是漂亮干净。
哪怕知道外面的小姑娘什么都瞧不见，八贤王还是下意识朝她露出个温和的微笑模样。
堂上知府敲响醒木：“证人竹姜姜，将你看到的事情如实说出来。”
小姑娘原来叫竹姜姜。
很特别的名字。
姜姜急忙挪开自己的眼睛，将自己在海岛上发现的事情都说了。
不过，就算没有海岛那一出，这些从海岛运出来的泥塑，也足够判处楚王爷死刑。
八贤王听完都叹气：“老哥哥啊，你这又是何必。”
可惜，他的老哥哥太虚弱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楚王爷最终被判了死刑，协从者楚总管也一样。
至于楚世子有功也有过的情况，则被判了个贬为平民流放岭南。
八贤王慈悲，没追究柳清影和玩家们擅自刺杀的行动，意思一下打了几个板子，就把人放走。
姜姜他们没赶得及楚世子流放那一日，就要退出游戏了。
“非走不可？”楚留香看了一眼花满楼，又看向姜姜。
白徵筠替她回答：“若是不走，就要毒发了。”
——结案之后，游戏系统会有退出倒计时。
楚留香垂眸沉吟两秒，对姜姜道：“姜姜姑娘，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方便移步吗？”
姜姜点头，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花满楼，再跟楚留香去客栈门前的柳树下说话。
楚留香先将楚世子委托他买的勾云纹福字玉佩给了姜姜，在小姑娘把玩玉佩时，冷不丁问了句：
“姜姜姑娘喜欢七童吗？”
小姑娘心跳又开始不正常了，她挪开眼睛：“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姜姜姑娘这模样，应该是喜欢的意思？”
不然不会提起就脸红。
姜姜不是扭捏的人，但和楚留香谈这个……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转身，看着楚留香的眼睛，企图看出他深藏的意思来：“香帅想说什么？”
“楚某不想说什么，只是觉得春光短暂，若是有情人互相之间忧思这个那个，不能表白心意，未免可惜。”他说这话时，双眼直直看着姜姜。
姜姜总觉得他在说自己。
有情人？
他不会说……某人喜欢她吧？
小姑娘背着手，脚尖在地面画起圆圈来。
楚留香说完就转身回了客栈。
白徵筠见他回来，走出去找姜姜：“要走了。还有六分钟，你要找花满楼告别吗？我在这里等你。”
姜姜肯定要啊。
她提着裙摆，急急跑进去。
温润君子就在廊下灯火处等她。
夜风轻吹，灯笼摇曳，光影晃荡起波光。
姜姜看着长身玉立的君子，心跳比刚才跳得还要厉害。
她一直看着花满楼，目不转睛，慢慢靠近。
花满楼听见脚步声，嘴角弯起：“怎么这样看我？”
姜姜捏着裙摆的手，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咽了一口唾沫，一鼓作气跑过去，右手搭在温润君子肩膀上，踮起脚尖，左手勾住君子脖子，仰头将唇贴了上去。
花满楼唇角一暖，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姑娘这是……主动亲他？
他双手僵立。
“你不能把我忘记了！”
小姑娘恶狠狠丢下这句话，脚步哒哒跑了。
*
姜姜拍着脸蛋走出游戏馆。
不少游戏玩家也结束了游戏，同时和她走出来。
她抬眼朝门口看去，又瞥见了人群之中，那双独特的眼睛。
他眼中冰山似已融掉，棱角尽皆消磨，只剩点单薄的冷雾，蒙住了那双眼。
那一瞬间，姜姜生出了伸手擦一擦的心思。
——还他一双有温度的眼睛。
心底蓦然就跳出这样的想法来。
那双眼茫然扫过人群，露出一个黑衣黑裤黑发的孤立身影。
姜姜穿过人群，朝他跑去。
门外白光乍然大亮，将她视野覆盖。
等到了门口。
人，又不见了。
忽地。
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猛然扭头。
“宝贝儿，你这是怎么了？”叶蕊蕊顺着姜姜的视线，回头左右看了看，“你这是看到什么了？”
姜姜扫遍四周。
星际的长街很荒凉，没有雨的日子，干燥的冷风四下吹。
除了从游戏馆出来的人以外，并没有几个会在街上闲逛乱走。
“没什么。”姜姜收回视线，看向叶蕊蕊，“你不是在家装了游戏舱，怎么也来游戏馆？”
叶蕊蕊揽过她的肩膀，那双桃花眼朝她抛着媚眼：“我是专门来找我们家宝贝儿的。”
“找我干嘛？”姜姜诧异，“写论文要资料？”
叶蕊蕊的媚眼瞬间变成白眼：“谁要和你讨论工作了，你看看我发你个人端的链接。”
姜姜疑惑点开——
《武侠的世界》长假庆典，推出全新玩法：阵营对决。
她又点开详情，下一次游戏，也就是第四站，将会开启全地图模式，所有玩家会分成两个阵营，随机获得身份，散落各地，集体失忆。
玩家的任务，就是寻回失落的记忆，以及找到自己阵营的队友，将对面阵营的人投出去。
至于怎么个找法，怎么个投法，还要等开了才知道。
“怎么样？”叶蕊蕊揽着她的肩膀，“我们可以撞上了，激不激动？”
想起这个人带自己开后宫的行为，姜姜并不是特别期待。
她只觉得脑袋一昏。
不过……
全地图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再见到花花了？
姜姜忍不住咬了下自己弯起来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