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杯 罗汉沉香

    在日本,九州的樱花开得最早,三月下旬就能见到樱花纷飞,而北海道因气候寒冷,直至五月中旬才能欣赏到花开烂漫的胜景

    各地的赏樱地点之中,位于京都的仁和寺最负盛名,仁和寺的樱花平均比京都市内的花期晚十天至二星期,“京洛最后花见”的称号由此得来

    与仁和寺相隔一条街道的御室町深处,有座被樱花树包围的院子,木制院门被兼具樱花的烂漫和柳树的柔美的垂枝樱花树掩盖,除非有心寻找,否则很难发现其所在

    花树下,摆花宴

    樱花落在肩上,浅粉花瓣为纯黑的长袍增添了几分柔和,她抬手轻轻将它拂去,胸前的佛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樱花落尽春将困,秋千架下归时。漏暗斜月迟迟,花在枝。”

    已年过知命之年的罗汉沉香风韵犹存,时间不曾在她面容上留下痕迹

    “罗姨这是在说我们动作太慢了吗?”若月盈的浅蓝色长发被规矩的盘在脑后,一袭月色长袍随风划出一个弧度

    她身旁的碧罗庭春淡淡一笑“罗姨,久等了”

    “来啦,坐吧”罗汉沉香没有反驳,让她们在自己的右手边入座

    “小盈还在吃药吗?”

    “最近吃得少了,听医生的话减了量”若月盈拿出一个方盒递给她“前几天,我的手链断了,还得麻烦罗姨再帮我串一条”

    罗汉沉香打开盒子,二十五颗圆润的青金石珠子连同配饰静静的躺在其中,她捻起那条断线细细观察

    “怎么就断了?”碧罗庭春问,她记得很清楚,这条藏式手链是若月盈穿越前就戴在手上的

    “我接了部电视剧,进组没两天,导演就被人杀了”若月盈单手撑在桌上,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她光滑的小臂,神色倦倦“来办案的是萩原和伊达,轮到我做笔录的时候,手链就断了,好在都捡回来了”

    “时间长了,断线是常有的事”罗汉沉香放回细线“我这的弹力线都不太好用了,要过两天才能重新串,你要是不想等,我柜子里还有一条鱼丝玉线编的手绳,先拿去戴吧”

    玉线是线材的一种,多用来制作中国结,渔丝玉线顾名思义,在线里面包裹着一根渔丝,表面上看起来又圆又硬

    “好啊好啊”若月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抬手挡在嘴边悄声说:“罗姨,你说会不会是萩原研二克我啊”

    这是在防止我听见吗?坐在两人中间的碧罗庭春额前不禁垂下了几根黑线

    “我倒不觉得”罗汉沉香食指沾茶在桌上分别用日文和汉字写下萩原研二和若月盈两人的名字“萩,有豆科胡枝子属的植物的意思,胡枝子属植物多数均能耐干旱。水仙则适于温暖、湿润的气候条件,凌波也指波涛”

    “一个耐旱,一个喜水,不是天克?”若月盈不解道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她摇头“你们相性极好”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说起来,研二虽然异性缘很好,但一直没交过女朋友”碧罗庭春压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欲盖弥彰的咳了两声“这算不算久旱?”

    “你够了啊”若月盈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不禁变成了半月眼“小心我把你是牛郎店VIP的事告诉炸弹小子”

    “是,小的遵命”碧罗庭春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桌上的水渍已干透,朵朵落花映入眼帘,罗汉沉香轻敲桌面,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碧罗庭春与若月盈对视一眼,同步打开了系统面板

    [受害者联盟,集结!(7)

    洞庭碧螺春:你们在干嘛呢?

    远安黄茶:我和九曲先过来了,他俩还在换衣服

    漳平水仙:赶紧的,罗姨都开始吟诗了

    西湖龙井:老头你听到没?别哭了,快来帮我系腰带

    黄山毛峰:老婆我不能陪你了,呜呜

    九曲红梅:别把换衣服说的那么严重啊喂!

    西湖龙井:呜呜,要是红梅你走之前帮我系一下就好了

    九曲红梅:滚啊!谁要帮一个大男人系腰带!混蛋眯眯眼不许叫我红梅!

    西湖龙井:人家真的不会系这种东西嘛~

    九曲红梅:“人家”娇嫩,你如今几岁?三十三了,有点人样吧

    西湖龙井:你还记得我几岁,你真的我哭死

    平水珠:老板你出门带脑子了吗?

    西湖龙井:平水你工作做完了吗?

    平水珠:便宜老板你等着,柯南迟早有一天去你家一游]

    远安惇无语地关上了槽点太多的聊天界面,侧头问道:“平水怎么没来?她不也是茶室案的嫌疑人吗?”

    “公司的三个台柱子都出来了,得有人帮着六安处理大小事务”九曲红梅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好家伙,把工作丢给下属,自己出门玩,这绿组组长有够不靠谱的。远安惇对自家组长的好感猛增

    “这呢”若月盈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向他们挥了挥手

    两人和罗汉沉香打完招呼便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

    “小惇,你身体怎么样了?”罗汉沉香倒了杯茶给他

    “已经没事了”拥有了充足睡眠的远安惇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罗汉沉香道“你的福气在后头”

    虽然很感谢,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啊

    “借您吉言”他吹散热气,浓郁的樟香萦绕在鼻尖,单是香味就与公司的茶叶不同“好茶,这是国内的?”

    “你倒会品,这是我的一位客人专程从国内带回来送我的”罗汉沉香也端起茶杯轻嗅香气“他说这茶的名字和我一样,觉得有缘”

    九曲红梅没有说话,双手拢在米白色宽袖里,脊背挺得笔直

    他还记得当年罗汉沉香踏进他办公室的场景,背着光朝他走来的样子犹如菩萨下凡来带他回天庭了,害得他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梦里不是如来逼他剃头发,就是观音给他送孩子

    “照着茶取的名字,可不有缘”碧罗庭春接过话头,她随手放在桌上手机亮屏,白色信息栏挡住了她锁屏的一部分,那是一张松田阵平趴在办公桌上的睡颜

    “连聊天背景都是这小子啊,你别太爱了” 若月盈趴在她肩头,戏谑道“他睡姿不太好啊,在家里也这样?”

    碧罗庭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眼弯弯“是研二拍了发给我的,没告诉他”

    漫天的樱花下,是四位青年的合照,云山雾被围在他们中间,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黑白照片里的他有一瞬间扬起了嘴角

    “啊啦,他们去看小雾了呀”

    西井龙湖的声音冷不丁从右侧冒出,碧罗庭春不为所动,倒是把若月盈吓了一跳

    安山徽走在他后面,不断用袖口擦拭眼泪,在墨绿色的衣袖留下了鲜明的粉底痕迹

    “抱歉抱歉”西井龙湖举起双手,拽着安山徽在罗汉沉香左手边坐下

    “既然人都齐了,开动吧”

    话音刚落,盘中的糕点顿时少了一层

    远安惇眼见着三只从不同方向袭来的手抢走了他早就看中的花生酥,停在半空的手一时失去了方向

    西井龙湖一拍手掌,笑着说“光是吃喝多单调啊,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九曲红梅瞥了眼身边人的空盘,将抢到的糕点给了他一份

    九曲!你是个好人!

    远安惇道了句谢,小口品尝这块得来不易的花生酥

    “我们来玩狼人杀吧!罗姨,你说呢?”花生酥的残渣还粘在西井龙湖的嘴边

    “也好”罗汉沉香点头“我来当法官吧”

    “你很懂嘛,罗姐”安山徽不禁有些意外

    “我的学生们常玩这个”她说

    “把眼睛闭上,罗姨绕着我们转三圈,第一圈被拍到的是狼人,第二圈是预言家,第三圈是守卫”上次绿组团建因人少没玩到狼人杀的西井龙湖很是兴奋

    碧罗庭春匆匆拍了一张桌上的照片,回复完男友的邮件后,便闭上了眼睛

    ……

    松田阵平高举着右手,光滑的定制款情侣手机壳反射出耀眼的阳光

    “信号好差”他晃了晃手机,这部手机是他和碧罗庭春一起买的,也拆开检查过,他不认为是手机本身出了问题

    “墓碑前要什么信号?你还能跟死人通电话吗?”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后方落下

    三人回头,一位黑衣黑裤体态佝偻的白胡子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台阶上

    “南云老爹隔那么远都能听见啊”松田阵平跟萩原研二耳语道

    “老爹是耳朵不好,不是聋了!”他朝三人的方向挥舞手中的木制拐杖,浓密如圣诞老人的胡须随着他嘴巴的开合抖动着“还不来扶老爹一把,没良心的臭小子们!”

    南云普洱,公墓守墓人,人称“南云老爹”

    “来了,老爹”伊达航跑在最前面,一把把他背了起来

    突然的失重让他不由得抓紧了伊达航的肩膀,南云普洱回过神,喊道:“老爹让你扶,没让你背!快放老爹下去!”

    “老爹总这么气冲冲的,小心得高血压”萩原研二抱着一米长的拐杖,步伐轻快

    “那还不让你们气的!”他挥舞着手臂,作势要打,却被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松田阵平将食盒提到面前,里面散发着清甜的香味“这盒子里放的什么?闻着好甜”

    说着话几人回到了云山雾的墓碑前

    “就你鼻子灵”南云普洱慢悠悠地站定,接过拐杖敲了敲食盒盖子“打开看看”

    外形与京都院子里别无二致的糕点整齐的码放在内,桂花糕、海棠酥,蟹黄壳、绿豆糕、蛋黄酥等都是日本少见的点心

    “哦——”

    “从京都寄来的,知道你们喜甜,特意加了糖”他双手杵着拐杖,好笑的看着他们的反应“这盒是你们的,还有一盒给伊达媳妇带回去”

    “谢谢老爹”伊达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我也有女朋友啊,老爹”松田阵平咽下半块绿豆糕,指着自己道“Haru还是你外甥女呢”

    “臭小子还想着吃,要不是庭春喜欢你,你早挨打了” 南云普洱板着脸,握着拐杖用力砸了砸地“老爹不跟你说了,老爹要去睡觉,你们几个兔崽子吃完就放着吧,老爹睡醒再收拾”

    “可老爹你不是刚睡醒吗?”

    “老爹的事你少管!”

    ……

    入夜

    长廊下,两道身影坐在台阶上赏月,漆黑的夜幕影影约约露出一弯细线

    “你在生气吗?”九曲红梅双手撑在两侧,仰视着这轮新月

    碧罗庭春偏过头,垂肩侧马尾随之摆动“是你闻到的吗?九曲炭治郎”

    “你猜怎么着,还真不是”他摇头,长叹一声“我不喜欢你们这样”

    “哪样?”她笑着问

    “就是这样啊”九曲红梅指着她的脸,眉间皱起一个川字“你们为什么不哭呢?从最初的信阳,到后来的安溪、小雾,你们为什么不哭?再不济,去警局大闹一场,揪出凶手揍他两拳,出出气也好啊”

    “警察工作很辛苦的,不可以打扰他们”

    他摆手“管他呢,自己爽了再说”

    “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罗汉沉香双手合起端在身前,静静的站在长廊尽头,黑白交织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绽开朵朵如水墨画作的花

    “庭春回去休息吧,九曲跟我来”

    ……

    墓碑,樱花,黑衣,鸭舌帽,口罩

    “你们来晚了,要是早点还能吃到沉香亲手做的点心”南云普洱一手拄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道“一年一次的见面,就这么错过了”

    “他们都挺好的,阿航和娜塔莉订婚了,研二升任了警部,松田阵平和庭春也交往了“

    蓝色,猫眼,金发,黑皮

    ……

    茶色香薰散发着和罗汉沉香茶如出一辙的香味,跟着她来到阁楼的九曲红梅在这股香气下逐渐陷入梦境,圆框眼镜滑落,被罗汉沉香及时接住,她拿出手帕垫在桌面上,轻轻摇动掌心的硬币抛出,她画上最后一笔

    水天需 守正待机

    “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回家了”

    罗汉沉香抬手抚过他低下的脊背,清透宛若溪水般的声音缓缓落下

    “我们也会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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