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特是生活在阴暗狭窄地方的变形者，会变成遇见它的人所最害怕的东西。但对付它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咒语——‘Riddikulus’。”麦劳尔斯教授站在一个巨大的箱子面前，“你们谁先来？”

    这周的黑魔法防御课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一起上，两个学院的学生面面相觑，但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麦劳尔斯见状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格兰芬多的学生先来，你们是怎么被分到这个学院的——分院帽故障吗？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埃尔维拉正内心默念着咒语，突然感觉后背被人推了一把，一时间重心不稳往前倾去，下意识地迈出脚稳住身体。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到了箱子前面，所以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

    麦劳尔斯教授不冷不热地打量了她一眼：“哦，有请我们的第一位勇者。”

    “等一下，教授，有人推了她！”菲恩从人群里挤出来，“让我来，我才是自愿的。”

    “是么？有人看到谁推了她吗？”麦劳尔斯教授环顾四周，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又用毫无感情的腔调问埃尔维拉，“那么，你要自己去，还是让斯特林代替你？”

    “没事，我第一个吧。”埃尔维拉已经从短暂的惊讶里恢复过来，她知道菲恩在担心什么，可这是她必须面对的。所以她抽出魔杖，平静地回答：“我已经准备好了，教授。”

    “如你所愿，希特斯小姐。”

    菲恩还想要说话，但艾斯特莱雅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向他摇了摇头。麦劳尔斯教授挥动魔杖，箱子上的锁应声掉落，漆黑的缝隙里潜藏着来自人心的未知恐惧。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埃尔维拉，她屏住呼吸，专注地等待着自己最恐惧的噩梦。

    深呼吸，深呼吸，我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物是什么呢？埃尔维拉忍不住想，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她没办法找出一样“最”害怕的东西，她害怕的事情有很多，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恐怖的东西——死亡，疼痛，血腥，厄运，她每一样都害怕，可这些更多出自人类的本能和观念，而并非她的内心。

    箱子悄无声息地打开，博格特重获自由，恐惧化为现实。埃尔维拉已经准备好尖叫了，但最开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飘落的玫瑰花瓣，明艳、殷红、柔软，就像一簇火苗。她呆呆地看着花瓣飘落，落在地上延伸出一片浩瀚的、怒放的玫瑰花海，浓郁的芬芳和夺目的色彩冲击着她的神经，如同一片随风荡漾的的火海，美得仿佛能灼伤人的眼睛。鲜艳的红反衬出她白得发亮的肌肤和浓墨般的长发，共同绘制出一幅妖冶又诡异的画。

    这就是她的博格特？她最恐惧的事物？

    埃尔维拉愣在花海当中，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做出什么反应。她不仅是为自己的博格特感到震惊，还因为她对此感受不到任何恐惧，她的身体告诉博格特这是她的恐惧，可是她的灵魂却缺失了这个部分的记忆，于是她也随之失去了对它的情感。

    幸好埃尔维拉早已学会了在各种情况下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错愕转瞬即逝。所以她实际看上去只是停顿了一下，之后便面不改色地举起魔杖对准博格特：“Riddikulus.”

    这片来得莫名其妙的玫瑰花海瞬间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节日礼炮，殷红的花朵变为闪闪发光的彩纸洒落一地，寂静的教室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仿佛在庆祝第一位勇者的胜利。

    “发音勉强过关。”麦劳尔斯教授合上箱子，把落荒而逃的博格特重新锁进黑暗，“你可以回去了，希特斯小姐。”

    埃尔维拉走向角落，努力消耗自己刚才接收到的信息，麦劳尔斯教授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

    “对付博格特并不难，连小孩子都可以念出这个咒语，真正困难的是展现自己的恐惧，并直面它。人们认为恐惧是最大的弱点和秘密，所以总是害怕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恐惧，又会以打探和围观他人的恐惧为乐，以此获得窥探他人秘密和抓住他人乐趣的快感。这是人的本能反应，不大光明但无可厚非。”他停顿了一下，“但——跨过了那条线，以他人的痛苦和悲剧为乐趣和工具的人，是可耻的，最终也注定会被自己的恐惧击败。”

    埃尔维拉惊讶地回过头。麦劳尔斯向来是个吝啬于给予学生任何赞扬或关怀的教授，本来她能从对方嘴里听到非负面的评价已经很满意了。埃尔维拉从来没有听说过对方会像今天这样会帮学生说话，甚至是赞扬——尽管是隐晦地从侧面去表达——但这也好比见到了蓝月亮＊①。

    不过麦劳尔斯教授并没有给她道谢的机会，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现在——全部人排好队，每个人都要练习。”

    “太帅了，你没看见他们的眼神——哇哦，梅林的裤衩，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啊。”菲恩碰了碰埃尔维拉的肩膀，走到了队伍最前方，排在第二的是艾斯特莱雅，回过头朝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其他学生也依次排好队，好几个格兰芬多在经过埃尔维拉身边时还友好地向她点头。埃尔维拉知道今天树立了一个相当光辉的形象，可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清楚自己并不是真的战胜了恐惧，而是感受不到恐惧，才造成现在的假象。在面对真正的噩梦前，她未必还会有这个能力和勇气。

    不过幸好她不是孤身一人，埃尔维拉对自己的好友回以鼓励的笑容。

    菲恩面对的博格特是一个长相酷似他却比他小一些的男孩，他表现得很冷静，不过念咒时过大的声音和微微颤抖的音线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的恐惧，当博格特变成一个胖乎乎的布偶时他显然松了一口气。

    艾斯特莱雅看见的则是一个更加苍白的自己，孤独地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央，没有人留意到她的到来和离开。就算她死亡的消息传来，其他人也只是象征性地感慨一下，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她的存在无足轻重，没有人在乎。她停顿的时间比菲恩要长，看完了博格特给她上演的悲剧，但念咒的声音却非常坚定和清晰。

    “我看见推你的人躲在哪个位置，”菲恩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说，“我有办法把人找出来。”

    埃尔维拉看出来菲恩其实有些不自在，博格特变成的那个男孩应该是他的弟弟库特，斯特林家族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美满，而他并不想别人提起这件事，所以迫切地转移话题。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好友不愿意说的事情，埃尔维拉就绝对不会去好奇，艾斯特莱雅也一样，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大家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博格特的话题，埃尔维拉摇了摇头：“我相信你，菲恩，不过这次我来处理就行。”

    “你知道是谁了？”菲恩有些疑惑。

    埃尔维拉眨了眨眼：“你就等着看吧。”

    “你也知道？”菲恩眼巴巴地看向艾斯特莱雅。

    “我不知道。”艾斯特莱雅实话实说，“但我知道维拉有办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埃尔维拉说完就和艾斯特莱雅一起津津有味地看其他人的博格特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第一次就战胜博格特，很快教室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笑声。只有菲恩急得抓心挠肝，恨不得马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学生成群结队地离开教室。埃尔维拉向另外两人做了个会意的手势，独自混进了来往的人群里面。

    “嘿，卡门。”埃尔维拉大方地走到一群斯莱特林女生旁边，亲热地朝一名浅色头发的女孩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呢。”

    卡门·兰伯特有些惊讶地看着埃尔维拉，旁边克莉丝汀忍不住先开口了：“卡门？你什么时候和她——”

    “我好像想起来了。希特斯小姐，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卡门仅仅是诧异了一下，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神色。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埃尔维拉像关系很好的闺蜜一样挽住她的手，朝其他人露出一个甜甜的、无害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了，请问我可以把卡门借走一小会吗？太感谢你们啦。”

    当事人没有拒绝，其他人当然也不会对这个无伤大雅的恳求有意见。于是埃尔维拉拉着卡门往没什么人的湖边小道上走去，如果忽略掉卡门脸上冷淡的神色，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埃尔维拉仿佛真的只是在找朋友聊天：“你的耳坠很漂亮，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注意到了。”

    “谢谢。”卡门下意识地摸了摸圆形的耳坠，礼貌地回应，“你的编发也很漂亮。”

    “你动起来的时候耳坠会发出声响，很小的金属碰撞声，但如果注意去听的话就能发现。”埃尔维拉脸上依旧带着天使般的笑容，声音明媚友好，“所以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就知道在我旁边。”

    “希特斯小姐，你的邀请让我受宠若惊。”卡门再次摸了摸耳坠，“但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这么熟悉。”

    “是吗？你这样说我会有点伤心的。”埃尔维拉眼里没有半分难过，“你一直这么关注我，对我的事情总是很感兴趣，我以为我们能有很多共同话题。”

    “很多人都对你的事情感兴趣，我只是其中比较主动的一个。”

    “你知道吗，卡门？当人多的时候，博格特的能力就会失效，因为它不知道该变成哪个人的恐惧。所以第一个站出去的人，博格特所化为的恐惧是最真实和准确的，越往后它的能力就越弱。”埃尔维拉的语调轻快，“如果想看见一个人最真实的恐惧，最好让他独自或最先接触博格特。”

    停顿了一下，埃尔维拉转头看向卡门淡蓝色的双眸：“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我的恐惧，我听到他们的讨论，到底是我父母的尸体还是女妖。但卡门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博格特不会是这两样东西，而是其它你在找的答案。”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卡门移开目光，指尖扫过耳坠，“好奇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如果希特斯小姐感到冒犯，那我向你致歉。”

    “你的博格特是死去的母亲和姐姐，看样子是死于黑魔法，所以你对黑魔法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兴趣。”埃尔维拉不再刻意用那种甜甜的腔调，“但兰伯特家族没有任何不良史，也不曾参与帮派斗争或站队，你应该安静地当对黑魔法感兴趣的千金小姐，好好过完你剩下的人生才对。是什么让你淌这趟浑水，冒着生命危险插足到和你毫不相干的事情里面呢？”

    “够了，希特斯小姐，我认为你很无理——”卡门微微皱眉，可埃尔维拉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卡门，我的监护人是一位傲罗，他教过我傲罗辨别对方是否在撒谎的技巧。人在不安和心虚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做一些小动作，比如摸耳坠，这是一种掩饰的表现。”埃尔维拉人畜无害地微笑着，“身体微转，脚尖朝外，这是逃避的动作，你在害怕我发现什么。比如说，有人让你去看我的博格特？你原本以为我的博格特是什么，我父母被杀害的过程吗？”

    “这是毫无证据的指控，仅凭你说你听到了我耳坠的声音就能证明是我受人指使推了你吗？我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就算你最后一个上去也可能看见一样的博格特。”卡门脸色苍白，平静的声音里隐约有几分颤抖。

    “证据？我们需要这种东西吗。”埃尔维拉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知道这样天真无邪的表情更能让对方恐惧，“你质疑我用黑魔法的时候需要有证据吗？我不需要证据，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够做到就行。”

    “请你放手，我要回去了。”卡门脸上冷淡的面具彻底裂开，“你大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指控我，你可以看看他们会相信谁。我也知道你教父是谁，不过兰伯特家族延续这么多年靠的也不是运气，所以别想着威胁我。”

    “你觉得你背后那个人会保护你，是吗？噢，他一定承诺了不菲的条件。”埃尔维拉松开手。这一次她脸上的微笑完美无瑕，每个弧度都挑不出毛病，就像橱窗里的人偶一样，美丽却没有温度，“不过你觉得你和我之间他们会选择抛弃哪一个呢？是什么让你有赌上兰伯特家族的自信呢，女妖还没让你产生警惕吗？”

    卡门后退了一步：“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但是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有你要找的真相，我也有我的目标，各取所需而已，换成另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

    “卡门，这一次的恶作剧无伤大雅，我们就当交个朋友。”埃尔维拉笑容冰冷，“但是下一次如果再出现在我或我的朋友身上，我们就不止是散散步了。另外——相信我，趁现在还能回头，赶紧收手吧。”

    卡门震惊地睁大眼睛，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警惕地看着埃尔维拉，仿佛害怕对方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动手。

    可直到她逃跑似的离开，埃尔维拉也只是站在原地，文静乖巧地把手背在身后，歪头看着她微笑。像是真正的好朋友一样向她告别：“和你聊天很开心，下次再见哦，卡门。”

    “你放她走了？”菲恩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探出头，“所以她不是塔尔塔洛斯的人，只是被利用了？”

    “现在还不是塔尔塔洛斯的人，再不回头的话就是了，整个兰伯特家族都会被她牵连。”埃尔维拉纠正，“所以我想争取一下，如果她和我们合作，或许就能查出塔尔塔洛斯到底在找什么，我的博格特又代表着什么。”

    “清理一新。”艾斯特莱雅把沾在埃尔维拉长袍上和菲恩头顶上的树叶清理干净，“她很聪明，兰伯特也是个干净的家族，她会回来的。”

    “她背后那个人是柯蒂斯吧。”菲恩随口说。

    “天呐，你怎么知道的？”埃尔维拉惊讶地说，“我们菲恩终于长出新的脑子了？”

    “哎，你们两个笑什么——”菲恩没好气地说，“不要说我把什么坏事都扣在柯蒂斯头上啊，学校里我就知道他一个是塔尔塔洛斯的，不选他还能选谁。”

    “庆祝菲恩长出的新脑子，我们去吃晚餐吧！”

    ＊①蓝月亮（Blue moon）：

    出自英国谚语“Once in a blue moon”，比喻难得一见的事物，另一种翻译是“千载难逢”。

    Blue moon并不是肉眼可以看到蓝色调的月亮，而是指天文历法中的一种特殊现象。“蓝月亮”平均每2.4年就会出现一次，有的年份没有，有的年份会有两次。当一个月出现两次月圆之夜时，第二个满月就被称为“蓝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