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西和托马斯的运气比想象中好，他们没用上本杰明的车做缓冲从二楼跃下，而是顺着二楼窗边悬挂的广告搭“直梯”下楼，刚巧降落在距离本杰明车附近不远处。

    实验部的直升机停在大厦附近不远，里面空无一人，大概都早已被他们靠谱的伙伴解决。多萝西和托马斯在逃脱之前就已经和伙伴们说好，让他们先走一步，多萝西和托马斯则开本杰明的车走，这样可以省下汇合的时间防止实验部有什么后来的援兵。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车钥匙？”因为多萝西的手腕被詹森拉扯得现在还酸痛，三流驾驶员托马斯系好安全带开始一段注定颠簸的旅途。

    多萝西揉着手腕：“我算过人数，要带上所有人安全离开我们那辆车压根不够。本杰明的车钥匙就挂在裤腰带上，这么明晃晃的我不拿都可惜。”她边说边留意车后扬起的沙土中是否有追兵的影子，现在还不是完全放松下来和文斯汇报的时候。

    而且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思考，得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劝文斯留下赫罗纳和沈世凌，要是文斯知道他们想带回两个狂客，别说回营地了，文斯会亲自在营地几十公里外热情地迎接他们，然后把赫罗纳和沈世凌就地处决，“顺便”把“拎不清”的她和维克暴揍一顿。

    好在追兵的影子他们都没有瞧见，多萝西用通讯器抵着太阳穴组织措辞，车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沙漠荒地卷起砸向挡风玻璃和车身的风沙被车子破开，“噼噼啪啪”沐浴一场沙雨。

    多萝西不是一个话少的人，但是和他待在一起就会很沉默。托马斯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他好奇曾经他们是多尴尬的关系才能让多萝西面对他都不愿意主动聊起一个话题，或者说说她现在显而易见的烦恼。

    当然也可能，是他之前指责她爱把不喜欢吃的东西塞给别人的缘故。因为这个，每次多萝西试图把餐盒里煮烂的茄子、三明治里的腌黄瓜或者酸涩的糖果丢给纽特都会引起他们“吁”声一片，然后多萝西就会愤愤不平地把食物拨回自己餐盒里。但是他想，多萝西不是一个那么小气的人。

    他就是知道，笃定地知道。

    没有人不会好奇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恰好多萝西就是打破托马斯记忆果壳的一个豁口，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和多萝西聊起过去的记忆。并不是说聊聊过去这个话题难以启齿，只是如果聊起过去，有一个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不愿意、不知道怎么提起的人横亘在他们的记忆中间。

    于是只能沉默。

    “我记得你说过，格洛丽亚和约尔是从实验部逃出来，还恢复了记忆的。”托马斯打破沉默。

    “是这样没错。”多萝西还在思考，顺嘴回答。

    托马斯又说道：“那你有恢复记忆药剂的配方吗？”

    “嗷！”托马斯后脑一疼，是多萝西一拳砸在他后脑：“清醒点没有？刺激药剂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和你说过吧！你是想下辈子瘫痪不成！”

    托马斯怒目而视，不满多萝西突然偷袭：“格洛丽亚不是好好的吗？万一我想起了一切，这样我们不但能知道实验部的具体情况救出米诺，而且还能知道玛丽当年是用什么办法治好的我们！”

    “清醒点吧托马斯，我们不是实验部药剂完备的实验室，干将的医疗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格洛丽亚不会告诉我们配方的，她只会比我更狠地揍你一顿告诉你药剂比她的拳头要痛一千倍一万倍。”

    多萝西打断他美好的梦想：“要是玛丽用的是可以推广的办法，她一定早就告诉我们了，不至于我翻遍她的笔记本都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至于实验部的消息，艾维斯给了我们地图。”

    “地图可真是一张接一张，”托马斯嗤笑：“叛徒是不可信的！到时候我们被骗进实验部，还指望在里面再遇上什么熟人放我们一马么？”

    “是啊，遇上特蕾莎，然后把你丢出去，说求求她看在以前那么喜欢你的份上别杀了我们！”托马斯因为多萝西的拳头火大，多萝西也因为托马斯的语气上火，顺嘴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

    托马斯没再呛声，多萝西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也不再开口，车厢又是沉默。

    “抱歉，因为以前的事我总是忍不住对你没好语气。”良久，多萝西用通讯器有一搭没一搭拍自己脑袋，闭着眼睛道歉：“艾维斯没必要骗我们，他要是真想向实验部邀功，在幽灵大厦就大可以捉了我俩交出去。”

    多萝西将本杰明办公室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托马斯，托马斯听完，抓住重点：“所以艾维斯知道我们身上的一切？他离实验部核心消息这么近，真的会诚心帮助我们吗？”

    “他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姐姐，你想啊，艾维斯一直在沙地迷宫里，实验部没必要告诉他现在实验部什么情况，只要告诉他继续实验的指令就行。那他的消息只可能是从他姐姐那里来的。先前你说，你的接头人是个红头发，艾维斯是红头发，那他姐姐会不会也是红发？这说明······”多萝西掰着手指分析。

    托马斯打断她：“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要我说还是让我恢复记忆来得快！”

    “你是不是还想吃拳头？”

    托马斯闭嘴，托马斯沉默，托马斯深呼吸：“我要开车，不和你争。”

    惯性思维让多萝西做了幼稚的行为，她故意瘪嘴学托马斯说话：“捏捏呜呜不和你争~”

    托马斯把着方向盘扭转车头，突如其来的“S”型路线险些把多萝西从车座上甩出窗外，幸亏她系好了安全带。

    多萝西抓稳扶手，提防托马斯再一次的报复，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汤米，汤米，听到请回答。”

    通讯器传来纽特的声音，多萝西接通回答道：“不是托马斯是多萝西，不是托马斯是多萝西，收到。”

    “······”那边再无消息，好像没料到开车的是托马斯而接通讯器的是多萝西，多萝西疑惑：“你们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另一边不知道在忙什么，多萝西的问题过了好久才得到回答：“安安，我接下来说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听完那边的消息，多萝西捂着脸缩进座椅里，仿佛想钻进座椅缝里就此不再面对这个世界。

    “你怎么了？”

    “我想休息会，手疼。”多萝西侧靠椅背，背对着托马斯，声音里听不出好坏，却没有之前和他拌嘴的时候那么精神了。

    托马斯直觉意识到他不该再往下问，至少不该再问多萝西。

    他不再说话，将车开得稳当。

    纽特关闭通讯器，旁边的布伦达拍拍他肩膀：“辛苦了，她怎么样？”

    “不会太好，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等回了营地再告诉她维克和赫罗纳被实验部带走，还有沈医生的事情。”纽特将通讯器交还给豪尔赫，他恨不得现在能瞬移到多萝西身边陪伴她，一起平复坏消息带来的伤痛，而不是成为伤害多萝西那把利刃。

    豪尔赫注意路况：“早点知道对她也好，不至于让她开心一路结果希望落空。”

    煎锅也附和：“你也知道那种希望被戳破的感觉，还是让她早点有个准备好。”

    等回到安全港已是后半夜，纽特他们比托马斯和多萝西到营地更早，在篝火边等待。

    文斯和比恩已经知道他们在幽灵大厦经历的一切，看到车辆驶进安全港就起身迎接，比恩还为他们留了一锅肉汤填肚子。

    多萝西并没有像托马斯以为的那样在副驾驶睡着，相反她现在非常清醒，她觉得自己心脏一定出了点毛病，抽痛得她想呕吐。

    悔恨和痛苦都需要太多力气，但她已及无力应对，只知道不要在朋友面前失态。他们不会比她好受，没道理再让他们担心。

    “我去医疗帐篷。”多萝西接受完朋友们的关心，转向自己最常待的地方。纽特想要跟上她，思索再三还是停下脚步，他想多萝西一定不想别人看见她的狼狈才会躲开人群，跟上去逼她诉说悲伤只会适得其反。

    医疗帐篷空无一人，连灯也没开，但这是多萝西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药味钻进鼻子，几乎勾出眼泪。即使辗转多地，多萝西还是尽量让所有东西保持原来的位置。这是她和玛丽学习的地方，是她和玛丽莲谈心的地方，也是她和维克打闹的地方。

    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空空荡荡。

    多萝西摸索着找到值班床铺，埋进扁平的枕头里。就一个晚上，她就让自己消沉一个晚上，明天醒来他们一定要分析实验部情况，然后直捣伊娃·佩吉老巢，让她血债血偿。

    她裹着单薄的被褥，阖上眼睛，坠进给自己编造的美好梦境里去。

    多萝西醒来已是晨光微熹，她想要翻身却受到阻碍，右手不知道被谁抓在手里，暖烘烘的体温从掌心传递。

    睁眼一看，不意外地看见茂密和软的金色发顶。纽特这次趴在她床边没有离开，揉着惺忪睡眼。

    昨夜抽痛到没有知觉的心脏此时软乎乎馅下一块，多萝西坐起身想让出床铺：“要不要再睡会？趴着睡怎么会休息好啊。”

    纽特大概是还没有清醒，“嗯”了一声听话地爬上床铺，手却没有松开放多萝西离开的意思，轻轻一带又把多萝西带进怀里。

    单人床多萝西一个人睡还行，加上纽特根本施展不开，多萝西被纽特抱在怀里，不悦地戳他肩膀：“这位先生，我可不是什么抱枕。”

    纽特闭着眼睛，哼哼唧唧：“不要走。”

    多萝西料想这人一定是睡蒙了，试图抬起纽特手臂钻出去。

    “不要走。”纽特的声音清明不少，多萝西抬头看他，撞进那双盛满灰色湖水的眼睛里。

    冬日的深色湖泊，没有其他生物的喧闹打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池湖水，泛着涟漪，沉静地，缓慢地，呼吸着。

    “看着我吧，多萝西。”

    “只看着我。”纽特收拢双臂。

    多萝西一时忘记反抗，沉迷在那双眼睛里，低低回答：“嗯。”

    “永远记住我。”纽特反而先避开多萝西的眼睛，将头埋在多萝西颈间，索取她温暖的体温。

    “嗯，我永远爱你。”多萝西回抱纽特，轻吻他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