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到不敢去看屏幕里吴宁的脸色，只是过了很久之后，听见手机里传来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担心张辰宿再一句话把事情拉向更不可控的边缘，周到抢占主动权，率先冲前置摄像头伸了两根手指头。
决定权交给对方，良心才能安一点。
吴宁憋着一口气，“两个月？”
其实是两周，多一点。
那也可以算两个月吧？
周到心里上下打鼓，不敢直视吴宁，“您说两个月就两个月吧。”
吴宁提高声音：“难不成是两年？”
“两个月，两个月。”周到顺着她说。
那边摄像头朝着天花板，吴宁放下手机，良久又拿起来，无言地指指屏幕。
“你们过家家呢？”
周到一言不发。
张辰宿说：“阿姨，我们认真的。”
吴宁摇摇头，想不明白，“你们不是前段时间还在那打架？”
她应该指的是阳台，但周到看不见，心想，其实在一起后也没少掐架。
末了她抬眼看着周到，“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周到“哦”了声，隔空朝张辰宿看了眼，缓步走向卧室，关了门。
吴宁一根手指头又提了起来，皱眉又松开，松开又皱眉，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问：“你们住一起了？”
周到心想反正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事，干脆直说了，咬着牙点点头：“算是。”
“你怎么能跟张辰宿在一起呢？张辰宿怎么能跟你在一起呢？”吴宁一连串发问，恨铁不成钢一样。
周到知道或许吴宁知情后或许会接受不了，但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明明家风一贯开明，主张婚恋自由，难不成这次还要插手这点小事？
她为张辰宿鸣不平：“妈，他挺好的。”
吴宁叹口气：“我把他当儿子，我当然知道他好，问题是你......”
周到听出了别的意思，“我怎么了，我配不上他啊？”
“你少曲解我意思。”吴宁脸一黑，“趁你爸在，你们俩现在给我回来，把手机交给张辰宿，我有话单独跟他说。”
周到照做，只用口型对张辰宿道：“说话收敛着点，我还想活命。”
听着房间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周到觉得这一天真是魔幻。
这就是圣诞节礼物吗？那也太惊悚了。
她都不知道待会回去要面对什么样的疾风骤雨和审讯流程。
快速洗漱，洗脸巾擦干脸上的水后往镜子里不经意一看，脖子上好几处痕迹。
周到吓了一跳，拿起遮瑕霜就往脖子上招呼，庆幸自己看了眼镜子。
通话结束，张辰宿把手机还给她。
周到可怜巴巴地问：“我妈问你什么了？”
“问我们是不是玩玩，问我存的什么心思，问我瞒着不公开是打算地下恋吗。”
周到吸了口气，果然是当亲生儿子，骂起来毫不留情。
张辰宿也收到了同样的指令，让立即去见吴宁。
他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宽慰她：“放心吧，待会要挨骂也是我被骂。”
周到快要哭了：“那可不一定。”
一路忐忑不安，之前去面试的路上也没这么紧张。
她冒出个念头，张辰宿不会被扫地出门吧？或者吴宁会让她在父母和张辰宿之间做选择，也或者......
越想越搞不明白，吴宁平时没少夸张辰宿，对他满意得不得了，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再说看着长大的，算是知根知底，这不更是大好事。
离家里越近周到越紧张，本来已经想好了在门口借敲门的互动说几句话缓和缓和气氛，结果到了门口一看，门专门为他们大敞着，根本不用敲门，直接进去就行。
周到在前，张辰宿在后，入门的地毯上整整齐齐放了两双拖鞋。
很好，一切都准备充分，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客厅地板像着了火，周到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心发烫。
吴宁和周元厉坐在餐桌对面，看着他们进来。
先说话的是张辰宿，他不知什么时候准备了两个袋子，往餐桌上一放，恭恭敬敬开口：“叔叔阿姨，这是给你们买的礼物。”
周元厉笑呵呵，“快坐快坐。”
吴宁面不改色：“坐什么坐。”
张辰宿收回拉椅背的手，周元厉收起笑容：“那，那就先站会，哈哈。”
周到伸出拉椅背的手试探道：“那我总能坐吧？”
吴宁抬起眼皮：“你觉得呢？”
周到收回手。
空气寂静了几秒，张辰宿率先开口：“叔叔阿姨，我和周到在一起了......”
吴宁摆摆手：“得得得，你先停下，听着怪吓人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你们跟亲兄妹有什么区别吗？”
周到对这个定义吓了一跳，赶紧打住她：“别别别，妈，别乱说，我跟他是情侣关系。”
她又强调一遍：“情侣。”
吴宁又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摆摆脑袋：“你们吓死人了。”
再这么安静下去不是个事，她把张辰宿胳膊一挽，破釜沉舟道：“爸妈，我们是认真的。”
瞅瞅吴宁，又瞅瞅周元厉，凭直觉和周元厉的态度觉得周元厉是站在她这边的，于是冲周元厉眨眨眼：“老周，你说话呀。”
周元厉咳嗽一声，用公允的语气道：“你妈觉得你们是在过家家，你们需要向她证明不是。”
他又指指吴宁，“还觉得你们是一时冲动，你们需要证明不是。”
周到犯难：“这怎么证明？”喜欢这么感性又玄乎的东西，不凭点冲动难不成凭课本上的计算步骤吗？
“比如你说你一直喜欢张辰宿，喜欢了好多年，那不就说明你们情比金坚，不是一时冲动了吗？”
老周就是老周，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周到咬咬牙，觉得有点道理，还真有点想这么干。
先把吴宁说服，别的事以后再管。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张辰宿说：“我是，我高中就喜欢周到了。”
周到不自觉瞪大眼睛，心想不错哦，还真豁得出去。
于是她也说：“对，我也高中就喜欢他了。”
吴宁又竖起手指头，像得知了个惊天大秘密：“所以你高中班主任给我来电话那次是真的？你们真的早恋了？亏我这么相信你。”
周到哑然，怎么忘记这茬了。
原来班主任还真给她爸妈打了电话，只是出于对她的信任，从来没提起过这事。
周到一瞬觉得有些对不起爸妈。
十几岁的他们因为早恋问题站在办公室受班主任的批-斗，十几年过去了，又因为恋爱问题站在一起挨父母的骂。
周到想，人生真是场轮回。
吴宁扶着脑袋，又想起个事：“你当时不是发誓了吗，你说你们要是互相喜欢，你一辈子发不了财来着？”
周到一瞬屏息，这可是个大事。
突然觉得这事怎么一环扣一环的，那时候随口一句话，像个回旋镖一样，这会儿转回到自己身上了。
她再也不敢撒谎了，连忙收回刚才的话：“没有，我记错了，我不喜欢他。”
吴宁一拍桌子：“你哪句话是真的？”
周到不敢吱声了。
一阵安静过后，突然三个人同时想说话，又同时都闭了嘴，等着对方开口。
没打算说话的周元厉趁机插话，点名周到：“你说。”
于是周到说：“你们不是平时都夸张辰宿吗，说他比我好，那现在又是怎么不满意他了？”
吴宁一摊手：“我没有不满意，我只是觉得你们年轻冲动，这么多年都没苗头，你才回来几个月就突然喜欢上了？”
周元厉瞥了眼吴宁：“他不是说他高中就......”
吴宁打断他：“你哪边的，这种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那所以，妈，您是不准我们在一起？”周到搞不明白，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他所有条件都满足，上进心，脾气好，厨艺好......”
她说的鸡皮疙瘩起一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夸张辰宿的优点。
说到最后一个，周到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在她记忆里他好像只会下面来着，平时没见他下过厨。
然后她听见张辰宿很作死地说：“叔叔阿姨，我去做午饭，你们先聊着。”
要逞强也不是现在，这人会不会见机行事，周到转身欲拉住他，吴宁先一步开口制止她：“你站着。”
周到只好转回来，周元厉说：“张辰宿照顾人还不错嘛，周到看着都胖了点。”
谢谢您嘞，看在是在替她说话的份上，周到忍辱负重，配合地露出个笑，咬着牙说：“是胖了点。”
“你刘阿姨知道这事了没？”
周到见她要拿手机，赶紧上前摁住吴宁的手：“别别别，还不知道。”
一方父母已经够难缠了，要是张辰宿爸妈还知道了，腹背受敌，怎么应付的过来。
厨房传来厨具碰撞的声响，周到捏了把汗，给周元厉使眼色：老周去帮帮他啊。
周元厉不接应她，她在心里思索自己要是去了张辰宿家，会受到什么样的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