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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种快乐

    为表衷心,她在他脸侧亲一口。

    旁边的人似乎没反应,身体笔直,眼珠一动不动,还集中在电影里。

    周到又亲了一口。

    微润的发丝在他脖子间刮蹭。

    看了两秒,还是没反应,就跟完全隔绝她了一样。

    周到自觉没趣,移开目光,讪讪退开。

    突然听见他沉声开口,声音含哑:“你要不再亲下试试。”

    他还是看着前方,斑驳光影落在他脸上,神情平静到像说话的不是他。

    电影转场,一刹黑暗,周到于是真就凑上去亲了一口。

    亲完,背景音乐响起。

    她眨巴眼睛缓缓移开,脑子里一根弦绷紧,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她露出个笑,又记起光线太暗看不清,于是干脆干巴巴笑出声,边想说辞边往角落里退。

    一缕头发落在他颈间,刚才被她蹭来蹭去,直接滑进了他睡衣里。

    此刻她往后退,带着头发往外拉,触感柔软又轻盈,尾端还带着点水润,在他胸前一寸寸游动。

    张辰宿低眼去看,衣服里头发还有一截,连着他和她。

    抬眼,喊她一声:“周到妹妹。”

    极富倾略性地倾身紧跟上去,抬手压上她肩膀。

    周到应一声“嗯”的同时肩膀撞上他的力道 ,条件反射性手掌后撑。

    没撑住,她音调提高从喉咙里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

    一切动作都极快,转眼间,白色浴袍,黑色头发,她像一盘点缀黑莓果的奶油被掀翻在地。

    电影还在继续,他单膝跪在沙发上,周到看见他脸清晰又紧接着暗下去,体重带来的清晰压迫感渐渐升起。

    他肩胛鼓起,目光炯炯,双手袖子撩起,撑在她耳侧俯下身去吻她,声音吞没在口齿间。

    良久后他退开,得救的同时周到哼吟一声,肺部涌入新鲜空气,她偏过头大口呼吸。

    在注视下,她睫毛微颤,眸光有倒影,一脸无措。他气息同样不稳,胸腔震动,好似海啸来临前兆。

    往上是山峰,往下是沟壑。粗糙的掌心和细腻的皮肤相碰,激地周到阵阵颤栗,她头脑发晕,看他半边侧脸覆上朦胧光晕。

    静止时间过长,心底泛起猎物等待绞杀前被人打量的心悸感。

    倏地,他动作往下。

    序幕拉开,电影背景声虚虚实实,像一叶扁舟在雨中飘摇前进,一个巨浪之后,她在溺水中抱住浮木求存。

    --

    余震还没过,脑中一片空白,像时空隧道里刺眼的白光。

    外界有声音传来,但空旷而遥远,越来越近之后,周到终于意识到是在叫她。

    她掀起眼皮,身上浴袍早已规规整整,额前一只大手,张辰宿正在替她擦去额头起的一层薄汗。

    他碰一碰她眼尾,有湿润的触感,于是伸出两只大拇指替她揩去。

    她一侧头,要躲,拿自己手捂着脸。

    发烫,发红。

    张辰宿额前头发垂下,一张脸在她面前放大,拿鼻尖碰着她的鼻尖。

    慢慢等她缓过神,露出好整以暇的一副笑,问:“那我怎么办?”

    周到又是一侧头,不去看他。

    他一只手绕过她肩膀,想抱她起来。

    周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着身体小幅度地往后缩,摇摇头,意思是不要。

    张辰宿俯下身,在她耳边说:“抱你去洗澡。”

    周到还是摇头,嘴唇嚅嗫着,“待会。”

    好累,四肢发麻,眼皮也沉重,像徒步了几十公里后屁股终于沾地的那种累,她一刻也不想改变平躺姿势。

    张辰宿看她眼皮半阖,也不想多说话的模样,转身从房间里拿来一床薄毯盖在她身上。

    弯腰替她掖好被角,叮嘱她:“别睡着了,等我一下。”

    他转身先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周到人不在沙发,电影还在继续,次卫有水声。

    两个杯子里的水都空了,一白一银两个吸管随意呈现交叉状摆在一边。是喝得急,所以没用吸管。

    毯子随意掀开,太宽了,一角落在地上,发财被吸引过来,窝在她留有余温的位置上,张着嘴看张辰宿把吸管重新放进杯子里。

    他去接了两杯水,毯子叠好放回原位,发财讪讪回到自己的窝。

    电影心不在焉地看了一半,其实等于没看,再往下剧情也衔接不上,时间也有些晚,索性干脆关了投影。

    后脚周到走了出来,第一件事先是找杯子喝水,看见里面满满一杯,有些意外,揭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然后才注意到投影已经关了。

    她嘴唇离开吸管,看了张辰宿一秒,又低下头,“怎么不看了?”

    “你说呢?”他反问她。

    是她先惹的他,于是周到很自觉地没说话。

    他接过她的被子,提醒她,“晚上别喝太多水,明天肿了怎么办。”

    周到说:“老周炖的汤有点咸。”

    话中断在这儿,突然没了刚才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影背景音,室内显得异常安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周到脑海里却不可遏制闪过他说的那句“就不解开你带子了,怕你着凉”。

    她一瞬重回现实,放下手里的东西,率先越过他说:“我要睡觉了。”

    有光从没拉完全的窗帘缝隙中溜进来。

    被子下面盖了两个人,明明不是第一次相拥而眠,周到却觉得这种感觉莫名陌生。

    她睁着眼睛,许久没有睡意,好像刚才困乏的那个人不是她。

    他同样没睡着,也不怕冷,一手搂着她,一手伸出被子外,枕在后脑勺下。

    周到脑子里有好多问题,最后莫名其妙问:“张辰宿,我和小时候一样吗?”

    “一样。”他的声音很清朗,一点困倦也没有,一样漂亮。”

    她觉得他没认真回答,重新发问:“不是长相,是性格,习惯之类的。”

    张辰宿鼻腔里发出“嗯”的延长音,那是在思考要说话前的标志。

    周到没催他,静静等着他。

    “一样。”他慢慢地说,“性格上,聪明但不炫耀聪明,事情看得明白,做事留一线,一撒谎就心虚,同理心强,看个煽情电影也能哭完一包纸。习惯上也没变,爱吃辣的,吃面前要加致死量的醋,演技拙劣,做错事很快就会被发现......”

    周到打断他,假装惊讶地捂嘴:“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她想想又说,“可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呢。”

    “我怎么变了?”

    周到摇摇头:“说不上来,反正突然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了。”

    他挺久没说话,安静到周到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声音又才响起:“因为你在外面好多年,我就像个盼望你回来的怨妇,都怨妇了,感觉能一样吗?”

    周到被他的用词逗笑,他熟悉的不着调又回来了。

    见她不相信似的,张辰宿说:“我说真的。”

    读书那几年,他问过她最多的问题就是以后回不回来,可千万别直接留在别的城市了。他老是问,问得周到都恼了,打电话冲他嚷嚷:回来又怎样,不回来又怎么样,烦死了。

    这里是她的根,但她不知道,有人就站在这片土地上,守着这个“根”。

    天干浇水,小心呵护,生怕小骗子一个不开心就食言。

    周到翻过身侧躺着,一只眼睛被挡住,只留最上面那只眼睛看他。

    离得太近,他的鼻梁被放大,光线昏幽之下,好像一座隆起的小山。

    周到再凑近一点,像拍照时手动放大页面一样,鼻子再大一点,她看得出神,问:“你鼻梁怎么这么高?”

    话音一落,他没带一点停顿:“小时候为了不让你挨打,天天对咋俩爸妈说谎话。”

    他话说完了,周到听完了,也确认了。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张辰宿,会一本正经逗她笑,俏皮话张口就来,根本不用打草稿。

    如果说食物和其他东西带来的快乐会边际效益递减,但他带来的不会。他是她的多巴胺源泉,在这里快乐没有上限。

    周到盯着他面部轮廓看了两秒,再凑近他一点。

    伸手合上他眼皮,轻声说:“晚安,我的匹诺曹。”

    --

    周到果真开始收拾东西,初步准备搬过去。

    公寓里,沈桐年见她一大早上突然回来,卧室门大开,房间开始细细簌簌地响,不免好奇,站在门框边问她干嘛呢。

    周到直起腰,说:“我可能准备搬走了。”

    沈桐年惊讶一瞬,又想起最近她确实春风满面,回公寓的频率也减少,突然反应过来:“你们进展神速啊。”

    又问:“那我是又得找新室友了?”

    周到答:“也不用那么着急,我还租着呢,什么时候彻底搬走再给你准话。”

    沈桐年点点头,笑说:“那你现在是有三个地方可去,真幸福啊。想爸妈了回爸妈家,想男朋友了去张辰宿那,想独处了就回这待着。”

    周到也才意识到还真是这样,狡兔三窟,说的就是她了。

    沈桐年一脸羡慕,周到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只有过年或者放长假才能回家一次。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沈桐年手机响了。

    她看一眼来电人信息,望向周到,指指手机,说:“白仿潭。”

    周到“啊”一声,伴着铃声道:“他还缠着你呢?”

    她点点头,也不避讳,直接当面接起,大意是人就在门外,让她开门好好谈谈。

    沈桐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接挂了电话。

    周到问:“这么早就来找你了?”

    沈桐年把手机放回兜里,嗤笑一声:“堵我而已,前两次我没见,都叫我打发回去了。”

    “那这次?”

    她往门外走,说:“见吧,说清楚也好。”

    走了几步又回头严肃道:“你藏好,别出来,他这么好面子的人让他看见你了以后做同事可就尴尬了。”

    她补充道:“主要是他尴尬,给新老师穿小鞋。”末了替她合上门。

    周到对门缝外的人比个OK的手势。

    幸好卫生间就在这个卧室里,她的洗漱用品也都在这,她把要用的打包装好,选了几件常穿的衣服。

    大门自从打开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两个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楚,只知道仍在继续。

    周到一切收拾好,看眼手机,张辰宿恰好问她好了没有。

    她简单解释,让他先等等。

    放下手机,她环顾四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需要拿。

    衣柜才看了一遍,没有遗漏,她视线从书桌桌面往上移动。

    中下层都是整整齐齐的书,上层是些玩偶,摆件和杂物,从小到大摆放,有好几排。

    周到站在凳子上,把“bamboo”拿了下来。

    黑白玩偶的熊猫手臂还留有上次她胡乱撒进行李箱压出的褶皱,她捏一捏,企图恢复原状。

    张辰宿每年都送她生日礼物,没重样过,也一年比一年惊喜和成熟。相比之下,这个玩偶就幼稚的多。

    记得几次搬家,东西多到她想破罐子破摔,想着要不扔了吧,或者随便塞哪吧,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留了下来,还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念旧吧,以前她这么解释。

    说话声停止,大门合上,门铰链转动时的声音在楼道里有些刺耳。

    沈桐年一脸平静,露出个脑袋回来告诉她:“我彻底分手啦!”

    算起来周到才喜气洋洋地说了自己的好事,下一秒就遇见别人的低谷时刻,多少有些残忍。

    但其实换个角度,分手的内核也并非全然悲剧。周到默了一下,说:“分手其实是第二种意义的好事。”

    沈桐年帮她往外搬行李箱,点点头:“我明白的。”

    周到的样子,和来公寓的第一天真像,连行李箱都一样,只是穿着的单衣换成了厚衣服。

    沈桐年满是感慨:“你知道吗?你搬来的那天我们正式确认关系,现在你要走了,我们也在这天彻底分开了,好巧啊!时间真快,跟做梦一样。”

    她送她出门,边冲她挥手边说:“走吧走吧,在一起是第一种意义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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