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又响起欢快的圣诞颂歌,音符跳跃,耳膜鼓动。
周到抱着手机,身体腾空,扑倒在沙发上。
她翻一个身,没压住嘴角,冲厨房喊一声:“老周,什么时候开饭?”
油烟机作响,厨房的人没听到。
周到跳下去精准落在拖鞋上,几步进厨房探出个头:“老周,什么时候开饭啊?”
锅里油亮的土豆丝翻炒,周元厉颠一颠锅:“饿了?”
“有点。”
“端菜。”他左手指指已经炒好的菜,“你们先吃着。”
周到把几盘菜端出去,又盛了饭,喊吴宁先过来吃。
“汤呢?”吴宁坐下时先问。
“老周说他来盛。”
周到半碗饭下肚,周元厉终于端着汤出来。
猪肚和鸡肉炖得软烂,汤里加了牛奶,呈现好看的奶白色,最后洒了胡椒调香。
周元厉做的素炒青菜是一绝,起锅时葱花蒜末一撒,几乎不加多余的重口调料,偏偏也有滋有味。
周到吃完饭,接连喝了两碗汤,又啃了一个鸡爪才罢休。
她餍足地叹息一声,用纸擦擦嘴:“真好吃,多谢老周款待。”
吴宁趁机道:“再加一条,找男朋友要厨艺好的,不然你怎么活。”
“‘厨艺好’。”周到试探道,“是得有多好?”
“想找男朋友了?”周元厉插话,“那厨艺至少得有我这个水平。”
周到深吸一口气:“这要求也太高了吧?”
“这哪高了,在四川想找个会做饭的男人多简单。”
周到表面配合地笑笑,不知道外来的四川男人行不行。
她看周元厉一直在夹土豆丝,讨好似的往他那边移了移。
周元厉夹了一筷子,冲她道:“待会陪我下盘棋,好久没下了,手痒。”
周到说:“下次吧,我现在要回公寓。”
吴宁劝她:“今晚就住家里吧,再说这么晚了。”
周到把刚才在心里排练一遍的内容照搬出来:“我室友出门忘带钥匙了,我现在要去给她送。”
周元厉在场,和他交锋她还有些心惊胆战,毕竟他在拿捏她这点上一直名列前茅。
她在心里祈求千万别露出破绽。
好在周元厉似乎没多想,反而还催促她:“那快去吧,别让她久等了。”
“好呢。”她庆幸自己总算撒了个成功的谎。
抽空看了眼手机,“那我走了,改天来看你们。”
她从柜子上拿过刚买的杯子,出门的时候产生了一股心虚感,混杂着对自我道德的谴责,于是犹犹豫豫,扶着门回头道:“爸妈我还是爱你们的。”
周元厉一撇筷子:“走走走。”
他皱着眉像是毫不留恋的样子,周到刚才的感受一下消解。
各自奔赴二人世界算什么不孝,她简直太贴心不过了。
站在电梯里嘴角就要上扬,她脚步轻快,一路下楼,老远就张开手臂直到撞进张辰宿怀里。
他一早敞开大衣,岿然不动,稳稳接住她。
连人带衣服圈在怀里,她手心暖和,身上也暖呼呼的,除了洗衣液的清香,还混杂着胡椒和牛奶的香味。
像是刚从烧着壁炉,摆满食物,亮着黄橙色灯光的温馨小屋里跑出。
所以她是什么?
像穿着裙子逃离舞会来找心上人的公主。
他站在昏黄路灯下,此刻周身寒气被逼退,觉得尤其温暖。
手从她脑袋后绕一个圈,伸到前面去捏她脸。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这么不矜持啊周喃喃?”
周到仰起头,黄色光晕映亮一圈发丝,她眼眸闪动,一张脸尤其无辜:“怎么矜持,你教我。”
张辰宿下意识遮住她眼睛,鼻息变重:“你别这么看着我。”
眼周围失去光亮,周到不适应,睫毛在他手心下扇动,一下,两下,好似挠痒痒。
下一瞬他拿开他的手,捧起她脸,提醒她,“你再这么抱着我,小心你爸妈在楼上看见了。”
他大手中的脸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伴随“啊”的一声,脸颊从他手中抽离。
周到撒开手看向楼上。
夜晚光线不好,路灯低矮,楼层又高,这样背着光看根本看不清哪一户是她家。
颇有种敌人在暗我在明的感觉。
事不宜迟,走为上策,周到拉住他指尖一个劲往前跑。
她还记得在楼下买了卸妆油才上楼。
玄关的灯被打开,洒下薄薄一层光,周到先他一步往里走。
人都已经在他家了,张辰宿站在玄关处,突然笑问:“大晚上一声不吭把你拐走,这样是不是不太道德?”
周到回头:“是不太道德。”
他掏出手机,轻点屏幕:“那我现在打电话说一声?”
周到外套脱到一半,吓得一跃而起跳到他身上把手机按在他胸口。
她这动作猝不及防,张辰宿一面要抓手机,一面要防止她摔下去,他没站稳,后退两步,后背碰到门上才停下。
周到挂在他身上,伏在他耳畔:“吃饭吃哪儿去了。”
这话原模原样拿来还给了他,张辰宿明显愣了一秒,随后露出一个近在咫尺的笑。
她这人惜命得很,双腿紧紧夹在他胯上,根本用不着他担心她会摔下去。
外套脱到一半,松松垮垮挂在她两只小手臂上,里面是条羊绒连衣过膝长裙。
他笑容加深,柔声提醒她:“你穿的是裙子。”
但没放下她,说完下一刻,他身体转过一百八十度,和她交换站位换成她后背抵门。
坚硬的触感让周到闷哼一声,仰颈的同时吻落了下来。
却不是在唇上,而是在她细白的脖颈上。
张辰宿双手从她后背上移开,微微弓身,该换为两手撑门,全靠她自己挂在他身上。
周到头往后仰,直到后脑勺靠在门上。
她嘴唇微张,躲避不得。
这个姿势很像嗜血的食肉动物把猎物咬着脖子拖回领地后,一点一点啃食干净。
持续时间有些长,密密麻麻的,像滚烫的烙印,又像是故意较劲。
身上抓握的力气越来越小,人也在往下滑,能听见衣服在门上滑动时细小的摩擦声。
周到终于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我,我要掉下去了啊。”
他得逞似的,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先说一句:“搞清楚自己能力再来挑衅我。”然后才直起身体,搂着她腰往上提。
身体一竖直,周到轻松借力,双手怀住他脖子。
她伏在他颈间,“我家的饭没白吃。”
他点一点头,声音带了点喘息,“谁能知道当年吃你家的饭是为了抱你呢。”向下看一眼:“抱够了就下来。”
周到松开双腿,脚尖点地溜下来。
转头看见储物柜上随手放着一个包装袋,样子太过熟悉,她先一步出声:“你回去买了?”
周到从餐桌上拿起自己杯子的袋子,放在一起做对比,一模一样。
都打开拿出来,杯子也一样,只是一个透明色,一个银灰色,上面是法语“C ’est la vie”。
她一手拿一个,问他:“你等我们走了又去买的?”
张辰宿说:“不是你想要。”
陈述句,周到于是没说话,抱着杯子去厨房,揭开盖子连带着玻璃吸管都用水流冲了冲。
出来的时候张辰宿坐在沙发上,俯身看着平板。
周到一边往杯子里倒温水,一边抬眼问:“看什么呢?”
她两只手各端着半杯水,走到他身边,把银灰色的那个递给他。
她手臂前伸,杯沿碰到一起,杯子里的水往中间一荡漾,她说:“干杯。”
张辰宿也说:“干杯。”
另一只手移来平板,敲敲桌面,问她:“字怎么不写完?”
周到视线往平板上移动,那是她上次画的画,青绿色层峦的山脉下,一个黄头发小人在原野上奔跑。
她是仿照他的绘本画的,连字也写在每页差不多的位置,但是那天被他打断了,只写了一半:嗅觉效应,久而不闻......
闻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快到屏幕边缘了。
他双手握杯身,又问了一遍:“后面是什么?”
是什么?
“是......”她回想,艺术家的灵光一现难以复刻,刚才干杯的好像真的是酒,有些醉人,“就是......”
"就是?"
她咬唇半晌,“就是......”
她忘了。
但张辰宿的眼神还在等着她。
思索的神情一秒转变,她笑得露出两颗门牙:“就是我喜欢你呀。”
话跟刚才的抱一样令人措手不及。
愣了几秒后,张辰宿的笑显现上来,慢半拍地说了个“好”字。
周到哪里见过他居然能笑得跟十八岁的纯情大男孩一样,仔细看耳朵好像还有点红。
于是起劲了,凑上去问他:“那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耳朵上的红转瞬不见,好像就是错觉。
他转头,眼睛对着眼睛:“什么喜欢什么,难道不是哪儿都喜欢吗?”
周到本意是想把吴宁说的那几条要求都说一遍,意思是他还算及格。
回答的话都准备好了,但他不按常理出牌,一下把话都堵死了。
周到蹙眉,佯装愤怒地拍他一下,“你好好回答。”
他收起笑容,“那你再问一遍。”
周到又起势重复一遍:“那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在周到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口——
“什么喜欢什么,难道不是哪儿都喜欢吗?”
周到回答的第一个字都要往外蹦了,音节似乎都飞了出去。
反应过来只好一下子紧急刹车,话尽数咽回,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又被戏耍,周到眉毛一扬,捏着拳头,“张、辰、宿!!”
一个陷阱跳两次,他乐此不疲地笑,她抡起抱枕往他身上砸:“你就是欠揍!”
她双手乱挥,张辰宿无处可躲:“说好了相敬如宾,你犯规。”
身高不占优势,她一下子站到沙发上:“相敬如宾不了,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