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到偏过头，降下车窗，凉风把她头发吹得扬起。
他们进了一家商场，打算在这解决晚饭。
还有十多天才到圣诞节，但有几家店铺边已经摆上了圣诞树，气氛浓厚，以圣诞之名的促销打折的活动也开始预热。
他们并肩往里走，欢快的颂歌唱得周到心潮澎湃。
她嘴唇微张正要说话，突然看见前方扶梯上的一道人影，如遭雷劈。
欢快泡沫被打散，周到大脑宕机的最后一秒她停下脚步，问张辰宿的口型一变：“那是我妈吗？”
张辰宿闻言抬头往一阶阶下降的扶梯上看去，扔出个炸弹：“哦，还有你爸。”
他们手掌在自动扶梯上，说说笑笑，平移向下，像是刚结束购物。
周到吸一口气，整个人紧绷起来，如果她是一只猫，能想象此刻的状态应该是猫毛竖直炸开。
大师那句“你跟你家二胎谈没把你爸妈吓晕过去吧？”的绿色消息自动从手机里浮出现到眼前。
大师就是灵，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到快速眨眼，把这条消息辉散。
她面无表情，用的还是唇语：“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张辰宿确认一秒：“应该不行，你爸好像已经看见我们了。”
周到还保持着右脚迈步的动作，她动动两双手，还好，感谢手里的这杯果茶和手提包，没空出一只手挽着他。
那一切都好办，周元厉下电梯冲她惊喜招手的动作过后，周到也换上一副慢动作逐渐惊喜的表情：“天哪老周，你们怎么在这？”
张辰宿给她耳语：“什么破演技。”
吴宁和周元厉手里一人提着个袋子，张辰宿扫了一眼，率先往前走两步，自然地给他们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来买衣服？”
周元厉提高袋子给前面的人展示：“主要是给你阿姨买。”
吴宁落后一步，这会儿走到周到面前，数落她：“这几天也不给我发消息也不打视频，忙什么呢？忙着逛商场？”
她翻白眼到一半，目光被周到脸上吸引，停留在上面：“哎哟，今天这妆画得好。”
不愧是亲妈，两句话精准戳了周到肺管子。
她这不是刚谈恋爱，捧起手机就想给张辰宿发消息，早把每周和吴宁打视频的惯例忘到九霄云外。
周到用手背触碰一下脸颊，含糊一声：“化妆技术有长进。”
周元厉看他们空着手，还是刚进商场的方向，问：“你们准备买什么？”
周到扫一眼旁边的店铺，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最近的礼物店，随口胡诌：“买杯子。”
“去吧，我们在这等你。”吴宁视线游移到旁边供人休息的座位上，“你爸晚上炖汤，冬天喝了好，你跟我们一块回去喝点。”
“啊......”周到点点头。
“好久都不见你往家里跑了。”吴宁伸手把她衣领处沾到的一丝絮状物拿掉，又转向张辰宿道，“你也来。”
张辰宿笑道：“阿姨，我今天就不去了，我还有事。”
“随你，忙完了来喝点也行。”
他们在座位上坐下，周到和张辰宿去刚才她瞎指的店里买杯子。
礼品店灯光炫目，杯子那一列墙尤其如此，映得玻璃杯，陶瓷杯个个浑体透亮，颜色清朗。
周到拿下一只带盖的玻璃杯，透明色，很高，带有吸管，也是玻璃的。
表面刻有凸起的卡通图案，但不幼稚，纯粹是做装饰，显得没那么单调。杯子整体很重，拿在手里很有质感。
她指腹摩挲着凸起的图案，“你干嘛撒谎说有事？”
张辰宿拿起她旁边一个，颜色比起来要深一点，像是银色或者浅灰，但是是相同的款式，“我要是去了，你又不自在，那不露馅了？”
周到仰起头：“我们这样好像偷情。”
“那你快点跟他们坦白。”张辰宿把杯子放回去，一瞬有些无奈，“搞得跟我见不得人一样。”
周到注意到：“这两个是情侣款欸。”
她喃喃：“想买。”
张辰宿又准备重新拿过杯子，借坡下驴：“那正好，我们把这两个杯子买了，顺便直说了。”
周到忙摁住他手：“别，我爸好说话，问题是我妈，她好像真把你当儿子，我今晚先回去探探她口风。”
说完又想起个事，意识到又不是只有自己爸妈需要搞定，“你爸妈那边也先打个预防针，我怕我以后被他们轰出去。”
“不会，我爸妈有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张辰宿帮她结账，只是笑。
这么一个杯子就一百多，周到觉得被坑了。
她看服务员帮她包装好，瞪他一眼：“再喜欢那也想不到我们俩能在一起。”
她提着袋子出来，吴宁和周元厉见状站起身跟她并肩走。
她看着张辰宿上了他的车，车窗降下来，招手向他们道别，末了又偏头看向周到：“那我走了。”
周到听出来的却是“那我只能走了”，隔了半晌才回应道：“那走吧。”
她突然生出一种被棒打鸳鸯的感觉。
车子起步，交错的目光在空中停留两秒，然后像拉丝的芝士一样越扯越长，直到细到断开。
有别的车横穿过去，彻底斩断，周到只能看见他的车尾汇入车流。
好好的一天约会，最后连顿饭都没吃成。
周到手被吴宁挽着，在心里感叹自己命苦。
周元厉一到家就进了厨房，周到半杯果茶还没喝完，正要送进嘴里，吴宁打断她的动作：“少喝点，待会该喝不下汤了。”
周到看一眼厨房，周元厉在里面走动，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妈。”她心一横，拉着吴宁在餐桌旁坐下，想了个开场白，“你跟你初恋怎么分的手？”
吴宁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以为要说件什么大事，结果就这莫名其妙的事，瞬间没了兴趣，“多少年的事了，早忘了。”
周到不肯让她走，“说说嘛，他肯定是有什么缺点。”
“忘了忘了。”她松开周到拽住的衣角。
“妈！”周到不撒手，使出撒手锏，“我最近想谈恋爱，您帮我把把关。”
“哦？”吴宁起了兴致，终于坐下，“遇见中意的了？”
她堆出一个笑：“好像有。”
吴宁眼睛一亮，周到决定说话留一线，转个弯道：“又好像没有。”
“那到底有没有？”她看着周到。
周到“哎呀”一声，“您先说您选女婿的条件有些什么，我照着这个标准去找。”
“那我好好跟你说说。”吴宁清清嗓子，思索道，“以下几点条件不分先后，第一要有上进心，好吃懒做绝对不行；第二他的未来规划里要有你，不然他的上进心就是白搭，我初恋就是个自私的人，全想着自己，不肯让一点步。”
周到听到关键信息，嘴巴嘟成“o”形。
吴宁骄傲地笑一声，“所以我把他踹了。”
“还有吗？”周到虚心请教。
“还有，脾气要好，情绪要稳定，你是要跟他日日夜夜相处的，他装得了一时，但是不可能装一辈子，明白了吗？”
“明白了。”周到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没别的了？”
“最重要的是你们互相喜欢。”
厨房关着的门缝里隐隐传来香味，她眨巴眨巴眼，欲言又止：“妈，我......”
她捏着衣角，觉得吴宁这些要求也不算太高，张辰宿至少能在她这拿个80分。
既然看见了希望就要趁热打铁，周到：“我......”
吴宁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
周到皱着眉头，在想是要直白点还是委婉点：“我就是......”
吴宁一下伸手抚上她的肚子：“你肚子疼啊？”
“哈？！”周到静止两秒。
她说着就起身：“我去给你找药，让你别喝那冰的。”
“不是，妈！”周到跟在她后面，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跳转到这了，“妈。”
她给她解释，快要晕过去，“妈我肚子不疼啊。”
这一搅和，周到彻底失去心思。
一想，管他呢，又不着急这一时，要不是今天撞见了，周到也没打算现在就让吴宁知道。
砂锅咕噜咕噜，从锅盖跑出的热气从厨房溢出，周到鼻子一动：“猪肚鸡？”
她打开厨房门探进去个头，氤氲热气碰上门外冷空气，周到脸上凝结了薄薄一层水雾。
“玩去吧，马上好。”周元厉用筷子从盘子里挑出一个卤鸡爪递给她。
周到刚用手接过，周元厉像猎人埋伏的圈套有了猎物，假呵她一声：“也不洗手。”
她把门关好，退出的一瞬脸上起了层凉意，用手背擦去水雾。
她窝在阳台沙发上，一手啃鸡爪，一手拿手机。
张辰宿刚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探口风探地怎么样。
单手拿着不好打字，周到把手机放在腿上，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戳屏幕。
她发了条：【不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下面弹出条语音，周到想也没想直接点了播放。
“怎么办，看来你今晚是不能来我家住......”
后面几个字一出口，她吓得一秒把鸡爪叼进嘴里两只手狂按音量键。
手机屏幕上沾的全是油花，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她抬头确认，扫一眼屋内，幸好吴宁在厕所，周元厉也还在厨房，都紧关着门。
小偷被抓包也不过如此，过电流一样的感觉席卷全身，她平复呼吸，去茶几上拿了湿巾擦手机。
胸腔里的心跳还未结束，指尖也麻酥酥的。
点开语音转文字，张辰宿最后一句话是“别想我啊”。
这句话自动配上他的声音，透过电波，混着电流，盘旋在她头顶。
别想我啊。
这回的心跳又有些不一样。
她心念一动，记起他们在商场门口隔车窗相望的场景。
周到两口啃完半个鸡爪，去卫生间洗手。
垂钓者放出诱饵，鱼甘愿上勾。
她回：【怎么办，还真有点想你家的大床。】
张辰宿：【怎么办，你总不能想个借口开溜吧。】
周到：【怎么办，我想到了一个借口。】
张辰宿：【那好办，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