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萧楚河!!——”烈火浓烟中,人们四处逃窜,嘈杂声织成一片。

    一声凄厉悲怆的呼喊声划破天际,声音所传来的房屋碎屑残片横飞,犹如利剑一般四射而出,渐成倾颓之势。

    “萧齐若是有恙!我林婉哪怕从黄泉爬出!哪怕不入轮回!也定要拉你堕入这无尽地狱!!!———”

    冲天的火光映亮夜空,如同白昼,发了疯似的巨大火舌仿佛迎接生命前往地狱的仪仗。

    寂静的雪一夜之间覆盖了古城,天上冷冷的飘着几朵浮云,椃城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冷。

    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蹲在城门边,脸上脏兮兮的,头发肆意的披散着,干瘪的身上裹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漏棉花的破被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城门口一进一出的人。

    往年冬日里,总是会有零零碎碎的食物在进出城门备货的马车上掉下来。

    对乞丐来说,这是千载难逢填饱肚子的好时机。

    “大人!求求您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啊!大人!饶命!……”

    哭泣着的尖叫声从耳边不远处传来,姜皎没有任何反应,没什么情绪的眼仍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城门口。

    和惨叫的那个乞丐一样,当然也有一些倒霉的时候,碰到凶恶的家丁和家仆,一旦被抓到就会是一顿毒打。

    与此同时,一辆华贵的镶金马车缓缓的从城外驶入城内,驾车的马夫穿着都不似平常百姓的粗衣布衫,想来定是非富即贵。

    “萧齐!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居然把小爷一个人丢在百花铺子!”

    马车后面堪堪追来一个纵马飞奔的少年,穿着一身紫色劲衣夹袄,面部因冷气双颊泛红。

    他的眉间正中长着一颗美人痣,皮肤白皙,整体五官偏于柔和,粉雕玉琢的,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被欺负的受气良家小媳妇。

    少年左手握住缰绳,右手还提着一个油纸包着的小包裹,包裹上印着百花二字,正是当前大火的百花铺子点心。

    “停车。”马车里传来带着戏谑的低沉嗓音。

    马夫听闻,将缰绳一紧,吁停了马车。

    “诶?诶诶诶!”少年被突然停下的马车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停停停!!!”身下的白马险险擦着马车停住,回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马车,瘪了瘪嘴,这马车他可赔不起。

    “谢小公子怎的追着本王的马车跑?”

    鎏金马车上厚厚的帘子被马夫掀起,只见屈居在马车里的高大身躯同时起身。

    其实马车本身并不小,只不过是因为萧齐的存在显得内部空间更加狭小了。

    萧齐身着上好绸缎玄色外衫,外披雪色貂毛长披大氅。

    丝毫不比谢小公子逊色的白皙肤色,在雪景的映衬下让萧齐更显俊朗。

    与谢小公子不同的是,萧齐脸型轮廓分明,眉眼处更加深邃,生得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浓密的睫毛让眼尾处看起来自带阴影,深邃的棕黑色瞳仁柔和中又带着疏离。

    萧齐嘴角含笑的走下马车,在谢韵面前不远处站定。

    谢韵翻身下马,咬牙切齿的撸了撸双臂紧紧箍着的并不存在的长袖,吼道:“萧齐你个小儿!小爷我都千里迢迢跑去百花堂给你买点心了,你还是抛下我走了!让你教我射箭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这架势就差当街抱着萧齐的大腿哭了。

    萧齐慵懒地掏了掏耳朵,这声音真大。

    “谢小公子,你看看这天,这雪,你没感到寒风刺骨的冷吗?”

    “况且…您老先生连弓都拿不稳,更遑论射箭呢,本王也是为你着想不是。”

    谢韵被噎了一下,忿忿的把右手的点心啪的一声扔到了萧齐胸前,“爱吃不吃!”说罢翻身上马,扭头策马而去。

    萧齐一个不及,包裹落到了地上,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停在了萧齐脚下。

    城门旁,一双漆黑瞳仁的漂亮眼眸忽地亮了一瞬。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姜皎就已经默默地拿开了身上裹着的被子,将其牢牢地绑到了单薄的背上。

    包裹落地的那一瞬间,姜皎像弹簧一样冲了出去,在人群中快速穿行到了萧齐身前。

    面对姜皎的骤然碰撞,萧齐面色一凛,停止了正要捡拾包裹的动作,剑眉微微蹙起,侧身迅速反手一抓,躲过了姜皎的冲击。

    感受到姜皎单薄的骨架,萧齐手一滞,迅速在她颈间点了一下,然后放开了抓在她左臂的手。

    姜皎眼见没有撞到,直接低头拿起点心包裹揣到了怀里,没有在意萧齐对她做的动作。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

    萧齐看着前方灰溜溜逃走的小乞丐挑了挑眉,抬手掸了掸衣前的尘土,修长的手上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

    “呵,小丫头片子。”萧齐淡然,转身上了马车。

    姜皎蹲在无人的小巷子里,狼吞虎咽的吃着糕点,每吃一个眼睛就亮一下,平井无波的眼里出现了难以捕捉到的兴奋。

    抹了抹嘴边的饼渣,姜皎满足的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

    好吃!姜皎长了张嘴,愣住了。

    “?”姜皎疑惑的啊了一声。她讲不出话了。

    姜皎皱着眉头,闷闷的不吭声,习惯性的往裤腰上摸了一把。东西没了。

    姜皎呆呆的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转头,往刚刚捡糕点的地方跑去。

    姜皎焦急的在这片雪地里用手扒着雪翻着,从城外到城内,嗯嗯啊啊的问路边的人扯来扯去,也没有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冬天的夜总是来的格外的快,眼见天黑了下来。

    姜皎的额头在这寒冷的冬天竟渗出了岑岑的汗,让本就不白净的小脸变得更加花了,汗水和脸上的泥混合在一起,显得更加狼狈。

    忽地,姜皎的眼光定住了。

    远远望去,原来是那个马夫,他牵着马在大街上走着,裤腰边还挂着个酒葫芦,看上去应该是刚刚用完晚膳准备回哪里。

    姜皎抿了抿唇,偷偷的跟了上去。

    走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马夫在明王府侧门敲了敲,一个小丫鬟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开门进去了。

    姜皎犹豫了一下,眸子动了动,然后深吸一口气,学着马夫的样子敲了敲门,小丫鬟刚刚将门开开一条缝,就被一个黑影冲倒在地。

    姜皎一个滚地顺势迅速的躲进了不远处摆放着的木板底下,若不是姜皎身材瘦小,木板下的空间定是容不下一个人的。

    小丫鬟被吓坏了,战战兢兢半晌才站起来四周看了看。

    “是猫儿吗?怎的听见的是敲门声呢…”把门闩插上后,小丫鬟自言自语道:“还是告诉吴总管一声。”说罢徐徐离去。

    王府书房内。

    “王爷。”一个黑影轻轻扣了扣门,拱手做礼,“府里进了个人。”

    “哪路?”萧齐半卧在软榻上,垮垮的穿着一身白色内衫,拿着书简的手一顿。身旁的火炉烧着上好的银炭,使得书房在寒冷的黑夜中暖如夏日。

    “禀王爷,属下不清楚。”黑影木木的说。

    “盯着点。”萧齐漫不经心的道,慵懒的嗓音低沉有磁性。黑影作揖,在黑夜中退去。

    姜皎听见没有了动静,慢慢的从木板底下爬了出来。

    手冻的已经泛红,麻的有点失去了知觉,姜皎使劲的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的向亮着灯的房间摸去。

    房顶上的黑影目不转睛的盯着姜皎,右手的匕首在清冷的月光下亮了亮,如果发现姜皎有不应该的举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甩出去割破姜皎的喉咙。

    一个时辰过去了。

    寝屋内,萧齐卸下发簪,墨色的长发顺滑的披在健壮的背上,看上去就被保养的很是用心。发丝下的背上倘着一条狰狞的疤痕,似乎要将他劈开一般。

    长腿跨上床的那一刻,萧齐还大发善心的想起了这位不明来路的陌生人。

    “玄衣。”萧齐两片薄唇微阖,“什么情况了。”

    黑影出现在寝室外侧屏风处,只听玄衣翁翁的说道:“迷路了,在王府里绕了一个时辰。”

    “?”萧齐微微一愣,哑然失笑,“甚是有趣。”

    萧齐挥挥手,“帮他一把,看他想做什么。”玄衣作揖退下。

    姜皎瘦小单薄的身影在一间又一间点着灯的房间穿梭,始终没有找到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

    被雪水和泥水浸染乌黑的脸颊上,眉毛拧在了一起,可以看出薄薄的一层怒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蜡烛一盏盏熄灭,寂静的黑夜里姜皎的眼睛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突然间,只剩下了一个房间还点着蜡,姜皎四周环顾了一下,眉毛微展,犹豫了一下,然后迅速向前掠去。

    这边,漆黑的房间内,玄衣面无表情的放下剪蜡芯的剪刀,一个手刀打晕了欲尖叫的小丫鬟。

    姜皎进入萧齐的寝屋,顺势走到萧齐床边,定定的看了一眼躺下床上眼睛紧闭的萧齐。

    萧齐嘴角还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从姜皎进屋开始,他就判断此人不会武功,习武之人脚步不会如此虚浮。

    既然不是习武之人,来明王府必不会是为了刺杀他而来,那又能有何用意,萧齐生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拿不准,且观望看看。

    姜皎又看了两眼萧齐,细细回想白日男子样貌,确定确实是此人。然后姜皎做了一件此生最让她后悔的事情。

    姜皎用她摸了朽木,摸了土地,抹了脸上满是泥汗的手将萧齐浑身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萧齐愕然,止住了刚想抬起击打姜皎后颈的手,笑意一滞,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姜皎一寸一寸摸下去的时候,萧齐睁开睫毛浓密的双眼,见到姜皎这个小黑煤球,识出这就是白日的那个小丫头,而她并未察觉。

    萧齐暗暗向躲在阴影处的玄衣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一番搜索无果后,姜皎将目标转向了挂在一旁的雪白色大氅。

    细细搜索了一番后,姜皎眼睛一亮,在大氅的衣角处找到了。

    一个双鱼形状的镂空玉佩静静的倒着挂在大氅的金边织线上,玉佩的挂穗与金线纠缠在一起,像如胶似漆的夫妻般难舍难分。

    姜皎用力一扯,挂穗和玉佩分离开,破了的挂穗像一只被遗弃的破草鞋,依旧纠缠在大氅上。

    找到了玉佩,姜皎脸上明朗了起来,悄悄的退出了寝屋,翻墙出了王府,走之前还没有忘记帮萧齐把被子盖上。

    府外,姜皎一蹦一跳的将玉佩继续别在自己的裤腰上,向小巷子走去。

    萧齐缓缓起身,盯着自己大氅上破了一截的金线和多出来的挂穗。

    半晌,坐在榻上微歪了歪头,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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