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见到“伊”字时,池书意心下了然,虽然之前也有类似猜测。

    伊颜作为世家公子前来谋仕,半路被一个杀千刀的无名小卒又是公然羞辱、又是劫道取职,心下能不气?

    但池书意刚被任命为襄阳州牧,要是一怒之下杀了,周武王怪罪下来搞不好会连累全族,心高气傲的大公子也只能耍点龌龊的花招阴她一把。

    可是池书意身无分文穿越过来,就这一个家产。

    此报复之计,当真阴险毒辣。

    城郊野郭的深夜是无眠的酒,深吸一口气,便是寸断肝肠的辛酸。

    “这么晚了,上哪找还未歇灯的客栈呢。”

    一人一被,池书意搂在怀里都是湿漉漉的:“就算有客栈,也没银子,家中积蓄被那帮黑衣人抢走了,随身携带的又在今日洒出去了......”

    愈说,愈是哀叹。

    突然,怀中尚在昏睡的简忱翻了个身,侧身之际,一团沉甸甸的裹布从腰后露了出来,期间还伴随哗啦啦的响动。

    ?

    池书意拆开裹布一看,里面竟都是铜银钱币!

    她再仔细钦点数量,竟与自己近来存的积蓄数大差不差。

    本以为这些积蓄被黑衣人掳走了,没想到是简忱偷藏了起来。

    喜出望外之际,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以简忱“脑残”的智商,按理说应在睡梦中被烟雾悄无声息地憋死,不仅没死,还会将棉被浸湿个透躲里面逃生?

    其次,连馒头都不认识的小傻子,能知道铜钱是什么东西吗?

    池书意沉吟良久,最终在凛冽的寒风里带着一人一被一钱量,找了个未打烊的偏僻客栈住下。

    福来客栈是不能去的,那都是世家望族歇脚的大本营。她今日搞这么一遭,目的就是为了越过世家阻碍,以江湖名气的方式撞入周武王的眼帘。

    自然是离伊颜等人越远越好,清官的人设不能塌。

    鸡鸣拂晓时,简忱悠悠转醒。

    他尚未完全睁开眼,而是先咳嗦,直至把肺腑里的尘烟都咳完了,才抬眸四望。

    这不望不要紧,一望差点哽到。

    池书意一张放大的漂亮脸蛋就距离他鼻息分毫之间!

    “......”沉默几秒后,简忱对着这张朝夕相处的脸,呲牙乐,“嘻嘻,姐姐,你生得好漂亮。”

    “......都快咳死了,醒来也不问发生了什么。”池书意往后退,嘀嘀咕咕,“难不成这家伙真是个奇才?”

    简忱还是亮着那双水灵眼睛,对着她天真无邪地笑。

    他心态好,她可不。

    “喂,还记得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简忱不乐了,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就在池书意以为他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时,简忱突然一个翻身坐起,眸中闪光,兴奋无比:“好好玩哦!河边的水好干净,我把它们带回家,裹着被子就滚进去啦!”

    池书意一回想,昨天家中确实有一被烧焦的木桶,周围水汽甚重。

    “你带河水回家干嘛?”

    简忱眯眼弯得像月牙:“为姐姐打沐浴水呀。”

    “......”池书意一顿,话音被堵回了喉咙里,“那这些铜钱又是怎么回事?”

    简忱伸手戳了戳池书意吊在手里、摇晃个不停的铜钱裹布,咬着食指答:“姐姐,这个布裹着那些银花花的东西,好像馒头哦。但是它们好硬,我都咬不动。”

    “......”

    池书意听懂了。

    简忱一个人在家太无聊,跑去河边为她打溪水。又是家中贫寒,许久没吃过馒头,便拿白布裹着银两绑了个“馒头”出来。

    恰巧黑衣人夜袭放火,小傻子估计梦中惊醒,慌乱中从榻上裹着被子滚进水桶里。

    大难不死,逃过一劫。

    这种行为听上去很符合一个没什么神智的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但仔细一想,又会觉得巧合无比。

    运气那么好,裹钱当馒头?湿棉避火海?

    池书意一只手比“耶”,一只手比“三”,淡淡盯着简忱问:“这两只手加在一起,等于多少?”

    简忱先是伸出食指,挨个与池书意露出来的指头碰了个遍,又猝不及防,张开獠牙就咬去。

    “嘶——”

    咬得并不痛,但池书意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自讨没趣,下楼买早食了。

    简忱就坐在榻上,呆呆望着池书意的背影离去。看了一会似有困意,倒头又睡着了。

    窗外的炊更烟火声叫卖个不停,池书意折道而返,打开门缝小心翼翼窥视,等了许久,也没见床上那人有何动静。

    她把门一关,蹲坐在外廊上,敲敲系统:“高维智脑,你知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主人。”系统每次用毫无情感的声音这样称呼,她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您应该找医大夫来看,我不治脑科。”

    池书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倒不是真以为系统能给出什么正常的建议,只是烦闷时,想找个东西说说话。

    医大夫她之前便找过,老人家说简忱就是天生痴呆。

    她也疑惑过,天生的傻子还能在乱世苟活这么久吗?

    想也没个头绪,总之对自己没有威胁,还嘴甜整日夸自己漂亮。

    池书意舒出一口气,日子就这么凑合过吧。与其讨论简忱那不合常理的大脑,更不如,去找那位不知好歹的伊狗算账——

    寒暑半载后,池书意已凭借卓越的治理能力稳坐襄阳州牧之职。

    为了给伊氏一个交代,周武王将伊颜命为池书意的副手,任襄阳副管。

    期间二人共事,摩擦不断。

    伊氏家大业大,池书意就算有调度兵马的权利,也不能直接动手。只能跟他耗着,等待时机治伊颜的罪。

    伊颜倒也心大,明知身侧有虎窥视,还不加检点。

    利用家族势力,整日欢歌宴舞,不理朝政。有犯命案者找他行贿,他暗自应允,大收钱财。更是对上谎报军饷,私吞银两。

    这些龌龊之事,池书意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似想管又不能管。实则暗中派人收集证据,就等待哪天这人蹬鼻子上眼,狂妄到周武王面前。

    待周武王治罪时,池书意再将这些证据呈出,猛添一把火。

    而机会,就在时过半载后来了。

    镇南边界的战事告急,东边的陈文王举兵来犯,短短两月有余,就连拿三座城池,再这样坐视不理下去,恐怕襄阳城宁安宫都要不保。

    周武王派去前线调查的人来报,东城边界处的各总管将领们昏庸无能,惶惶度日,见到敌军声势浩大来进犯,不做挣扎便直接投降。

    这才使得陈王军队一路畅通无阻,连拿三座城池,直逼都城。

    周王大怒,拍案而起:“传令下去,但凡敌军进犯投降者,若捉回,定斩不赦!”

    他气得胡须都至下向上而飘起,颇为好笑。

    池书意本身就憋不住笑,周武王突然大喝一声她的名字,还是“诸葛玄”的假名,离破功就差那么亿点点了。

    “卿自上任以来,绩效良好,清正廉洁,治理有方。孤现派你前往东线,暂任都督一职,抵御陈王军队,可敢?”

    池书意还没说话呢,伊颜倒是先跳脚了:“王上,臣自请前往,保证不出三月夺回城池,吓得陈王军队后退百余里!”

    从小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不上前线,不知战场亡命紧迫。当了半载有余的都城副管,便坐享其成,狂妄自大起来。

    他以为凭自己那点本事,能在东线杀出一条血路来?就算骄傲了,想立功,也没有这么送死。

    池书意只是轻飘飘瞥他一眼,挑眉道:“武王信任,臣自领之。伊副总管与我共事已久,我们二人之间心腹相通,默契十足,王上可命我二人一同前往,为您清洗东线。”

    周武王瞬间笑开,念着祖上积德,得汝二人之才。

    散朝时,伊颜刻意走在池书意前面,猛地回头,朝她脚下吐一口痰,恶狠狠道:“呸!你听听你在朝堂上讲的那番话,虚伪至极,我听了都反胃!”

    池书意平静地侧身一躲,绕开他走:“那最好吐死你。”

    从襄阳向东,是锦绣江南。周武王占据长江以南的镇南腹地,陈文王则占据东侧的鱼米之乡,富饶江南。

    一路上鲜少山路,平原居多,不颠簸,还可赏如画如锦的大好河山。

    简忱与池书意同乘一辆马轿,亮着双眸指向远方,说那大池塘是天地的眼睛,眨巴眨巴就要落雨了;

    还说沿途的街市热热闹闹,一定有不少装了银子的“馒头”。

    此时,池书意已经凭借朝中的利禄,给他请过不少医大夫,认定此人就是天生痴呆。

    但偶尔她也会觉得神奇,估计是孩童心性,总能一语道出成年人看不清的玄机吧。

    例如简忱刚才那番话,第一句,河溪多的地方降雨多,难旱。

    第二句,江南人杰地灵,发展商机是上上策。

    哎,这人要不是个傻子,真有帝王之相。

    “小废物,你是不是光有名,没有字?”

    古人取名一定要带字,亲近之人往往称字,而不称呼全名。

    简忱一出生父母便亡,估计玉牌上刻了名姓,还未来得及刻字。

    啪——

    简忱捉了一只蝴蝶,递给池书意看:“诺,背了大叶子的虫子。”

    “你很喜欢外面的景?”

    池书意见他一直向外探头,也随之望去:“江山如画,应是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不如就取字为,平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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