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个玩家

    听到林姑娘和府里决裂的消息时,展云修正在大厨房劈柴。

    大厨房很多人在忧心忡忡,也有郑华那样的人拍手称快,走上来给了他两脚。

    掌事还记恨之前,他爬到树上没把仙姑抓到,更记恨一个新来的小杂役阻止了他追打仙姑。

    展云修个子高大,身材健硕,本不必忍受,可他忍了。

    事情很快又有了转变,转变速度快到大家伙儿楞在原地。

    等听到仙姑们把大库搬空了了,把许多人看起来了,掌事们便锁了门跑了。

    他直叫不好。

    他是经历过逃荒的,凭着经验知道如此下去,府里必然要乱。

    一旦有第一个动手的,后面便会有人一股脑跟上去效法,洪水一样把所有人都被裹进去。

    个人根本无法抗衡,生死离别只在眼前。

    想到再无音讯的父亲和妹妹,他扛着斧头加快脚步就往茶房跑,去接母亲。

    在他想来,如今府里肯定很多人正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会有人浑水摸鱼,会有人趁乱打劫,也会有人闭门旁观,冷眼自保。

    而现实是,他刚跑出去,很快就叫仙姑发现,被赶到墙角下,和其他人蹲在一起,谁都不许起来,不许说话。

    他急的掉汗,又不敢反抗仙姑,便侧抬着头歪着脖子偷看。

    哦,先跑的掌事们也蹲着呢!

    再侧耳听着,过道里静悄悄的,并无乱走的,也没有哭喊声。

    难道,茶房也给这样管着了?

    母亲会平安无事吗?

    仙姑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其他时候就在房顶巡查,大约蹲了有一刻钟,就再没别的人加入他们了,又过了一刻钟,都蹲不住了,仙姑也不介意他们坐地上。

    这时,十个仙姑走来了,看他眼熟给他放开了。

    一个仙姑拿出一张纸,写着:帮忙,包起来。

    又一个仙姑拿着钱串子,讲定价钱。

    展云修恍恍惚惚地接过赏钱,丢下斧头,跟着厨房的大部队去打包。

    大厨房有许多菜筐、米缸、扁担,全都用上了。

    仙姑们扛着大厨房的库藏浩浩荡荡地走了。

    接着,连账本和厨房的管事们,也被带走了。

    “嗯?”

    没人管他了,展云修又要往园门那边去接母亲,被厨房一个老火工拍了一巴掌。

    “你傻了?我们都没事,仙姑还能为难里面的人?”

    展云修憨笑道:“仙姑肯定不难为人啊,仙姑还救过我命呢!”

    “我是怕里面乱——”

    展云修顿住。

    对啊,里面肯定也是仙姑们管着呢!

    “那么我们散了?回家等消息?”

    “散什么散呐,里面难道再不吃饭了?”

    “掌事们不在……”

    “那不是更好吗?”

    *

    林之孝得到消息,从总管房赶到账房,她们已经走了。

    带着银库的钱,也带着账本。

    林之孝把烟袋点着,一口也没抽。

    这么离奇的事情,竟然也发生了。

    地把天给撞翻了。

    此时去另投他人,这府里这么多年,不就白经营了?

    旁人都在问他的主意,他能有什么主意?

    假账是大伙儿一起做的,还能怎么样?

    先装聋作哑吧!

    “再等等,看看形势。”

    “谁管家能不用账房呢?”

    “林姑娘这么点年纪,就算能搬走那么多钱,难道还能摆弄得了这么大的府邸么?”

    女贼们一个回马枪,把账房里的人都绑了。

    林之孝自然也没逃过。

    他开始怀疑自己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他怎么看见,他女儿,红玉跟着一起来绑他了?

    等等,这些人往后街去干嘛?要对他们家做什么?

    *

    秋爽斋。

    “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我们和聋子瞎子一样。”

    “每个门都锁了,门上的人有好多也被拿了。”

    三春姐妹都在这里,这种时候,谁也不敢乱走,却也不敢独自一个,便聚在了秋爽斋,还请来了李纨。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她虽然帮了我,可一句口风也没露,之后就被老太太撵回来了。”

    沉默。

    一下子发生太多大事,突然知道自家看着烈火烹油,实则灯枯油尽,又忽然知道,一向端正儒雅的父亲/叔父,一向慈爱的老太太太太,竟然会一起算计黛玉的家产。

    潇湘馆又把这一切抖搂出来,这已经不像她的为人了,去一趟荣庆堂后又指使人搬东西,这更奇怪。

    “别是她,被人绑了吧?”

    “那些人,看起来如狼似虎的。”

    探春越想越可能,否则人怎么会性情大变?

    “不是她性子变了。”

    “是家变,家变。”

    “宝玉?”

    “二哥哥?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探春问:“什么叫家变?”

    “都怪我——明明是我梦到的,我却给忘了。”

    “我害林妹妹又伤心了。”

    “你可别疯了!快说吧!”

    宝玉把薄命司十二钗正册的判词,共十一首,一句一句默下来。

    红楼梦曲子十二支,也一并写出来。

    “就是这样了。”

    “三五年里,姐姐们便都要去了,妹妹们也要流落各方。”

    “我们贾府败落到没饭吃,没衣服穿,老爷太太很惨,老太太去的也很惨。不是假话,不是疯话,那些姐姐每一个都知道。”

    “姐姐?不是婆子吗?”

    “嗯——大多数是姐姐,一时说不清楚。”

    “林妹妹说,不破不立,叫那些客人早点抄了家,断了退路也好,哪怕是老爷太太恨她,也只能自救。”

    “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我们一起去见林妹妹,便都知道了。”

    *

    薛姨妈的院子,紧挨着大观园的正门,东侧和怡红院一墙之隔,西侧则是掌事娘子们的议事厅,议事厅向南,与王夫人的三间小正房只隔着一条走道。

    地理位置上,既是东西两府的中央,又贴近权力的中心,是个四周人员往来众多,消息灵通的地方。

    不用宝钗说什么,薛家的下人们便都看到了。

    薛姨妈大急。

    “我们上京,本是投奔你舅舅。你舅舅要避开,我们才投奔了你姨妈。”

    “没有他们撑着,我们做不得生意。”

    “尤其是恒舒典,就算我们想抽身,人家也饶不了我们啊!”

    “我的儿,我好慌啊,现在他们出这样的事,眼看着架子就塌了,我们怎么唱戏啊?”

    “妈,我们再观察观察,你就在家,看姨妈那边怎么说,但你不要答应什么。”

    “我回园子里去。”

    “切记,事情并不简单,不要轻易下注,还有记得约束哥哥,晚上别乱走动。”

    “哎,好孩子,你当心自己,多带几个人。”

    *

    贾琏从外面一回来,听说府里出事,先去了贾政那儿。

    不说一无所有,也算家徒四壁。

    “老爷,咱们之后怎么办?”

    贾政一脸颓丧。

    “先借钱吧,去东府问问,你再回家去问问。”

    “外面的下人,怎么安排?是打发走还是留用,老爷怎么拿主意?”

    “这些事情,你和赖大去商议吧。”

    贾琏还不知赖大也被抓走了,赶着回家换衣服松快下,就看凤姐平儿在指使下人打包行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过了吗?”

    “林妹妹疯了,她把老爷太太的屋子都搬空了。不走,等着喝西北风吗?”

    “糊涂!”

    “咱们走了,才是喝西北风!”

    贾琏施施然地抬起袍角,坐下喝茶。

    “噗——怎么是冷水!”

    凤姐冷笑:“别摆谱了。”

    “家去有什么?国公府到底还是国公府,家里换个说了算的,难道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礼法上虽然林妹妹是外戚,可是现在她既然有能耐,老爷肯定更是铁了心要跟她做亲,不会放她走了。她又不爱干这些事,手又松,府里怎么样,还不是任凭我们摆布!说不定比在太太手里,油水还多呢!”

    “你不知道她,她眼睛亮着呢!心又细,不是能糊弄的人。再说她的帮手,也不平常,你看看要糊弄她的什么下场!”

    玩家们进来的时候,眼前一亮。

    “又是一帮好NPC,直接帮我们打包好了。”

    “都贪了不少,跟我们走一趟!”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嘻嘻,人家听不见啦!直接带走废什么话啊!”

    “角色扮演一下啦~”

    *

    “哇~~老爷,这可怎么办呢~!”

    “娘儿们不活了啊!”

    贾政今日大受打击,又和王夫人谈不拢,信步走到赵姨娘这边来。

    “你这里,也空了?”

    就剩下床铺被褥,茶壶茶杯,洗漱用品和一个衣物箱子了?

    这让他怎么睡?

    赵姨娘揣度着贾政表情,放柔了声音。

    “我和环儿,什么都不懂,就全靠老爷给我们讨公道了!”

    “这是我多年的积蓄,怎么能叫人随便拿走呢!林姑娘是怎么了?太太得罪她了?”

    这话说出,贾政的表情竟也不好看,赵姨娘连忙住口,捧水捧茶,改说些天气针线这些无关的话。

    给她外甥和侄子求情的事,就先丢下了。

    *

    都知道仙姑的厉害,又怕被报复,玩家们行动的也够快,贾府没有形成有效的抵抗。

    从总管房、账房(包括收账和收租的)、粮库、银库、大库、买办房、茶房、厨房、金银器皿房、古董房、针线房、浆洗房、小库房、护院杂役房、门房、车马房等等,该搬空的都搬空了,该抓的人也都抓了。

    系统后知后觉地还给了任务奖励,钱多多一本满足。

    她有点仓鼠症的,一趟趟搬东西回家的快乐这次体验得特别充分。

    潇湘馆一定是黑洞成精。

    能容下大半个贾府,还能关这么多人。

    “不过,小风去哪儿了呢?”

    *

    唯一缺席了这次大搬家的玩家风飘飘,慢悠悠地追在红名的妈妈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也不上去交战,就是跟着,红名便一直不退。

    只要妈妈们停下,她便做出要攻击的姿势,妈妈们又得跑起来。

    光揍一顿不是太痛快了吗?这样让她们多跑跑,欣赏一下她们的表情,也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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