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挫

    周六放学,陈琦骑车回到家,院子里的橘花已经谢了。今天阳光干净,地上的竹篾席晒着去年腌的梅干菜。陈琦想,幸亏橘子树上只剩下叶子,不然清清白白的花香混着干涩的咸菜气味,未免有点可惜。

    他把车停好,笑着走进家门,桌上已经摆好饭菜。爷爷奶奶一礼拜见孙子一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饿肚子。陈琦奶奶扶着八仙桌的桌边:“先喝汤,海带排骨汤是你爷爷放的盐,咸了怪他。”

    陈琦笑,喝了只说正好,然后耍个小招,从手里变出一枚硬币。

    奶奶眼睛一亮:“哪来的?”

    “还哪来的,”爷爷笑她大惊小怪,“一块钱没见过?”

    陈琦似乎猜到爷爷会这么说,放下碗筷,动作利落地连续变出好几枚。奶奶看得眼花缭乱,高兴地拍手:“诶呦!你会变戏法!”

    陈琦很是得意,陪他们吃饱喝足,又跟着爷爷去了趟地里。回来后,他洗完澡进屋看书,拿出的第一本是英语听力教材。

    虽然年级组每周四下午都有听力练习,但对他而言显然不够。音源已经下到手机里,他翻到第三十页,花二十分钟做完一套,对完答案还得再听一遍。等到结束,他不免想到晓青。

    其实他很能体会晓青面对数学的痛苦,就像他看不懂很多英语单词,做起来也经常心浮气躁,不同的是,英语题型固定,套路也少,哪怕是他最讨厌的阅读理解,只要按照答案选项去原文里匹配也能蒙对几道,而数学一旦卡在开头,思路闭塞,脑袋空空的感觉实在让人抓狂。

    晓青上次说期中考数学简单,事实也的确不难。张扬满分,他148,晓青只有118,这样大的差距肯定不是因为她粗心,而是她有很多不会的地方。

    陈琦很想像整理物理知识点那样给晓青再来一份秘籍,但是,先不说整理的量有多少,单论效果,他也更倾向于是无用功。晓青那么要强,真到了复习后期,肯定会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数学上,而最后要真是毫无起色,她能说服自己接受吗?

    这学期还没结束,叶玉玲已经准备在暑假找家教补习。晓青肯定不会找,她总是体谅父母,不敢伸手要钱,但不补习光靠她自己,说实在的,提升肯定有限。到那时,他再安慰她有些人就是不适合学数学,安慰她考差了也没关系,大概也是于事无补。

    晓青不知陈琦在替她担心,晚上收到他的微信,问她在干什么。

    “刚吃完晚饭,我妈妈给我做了红烧鱼。”晓青最喜欢吃鱼,但一直不会做,总是被鱼下锅的瞬间吓退。

    陈琦想了想:“我跟你说个事。”

    晓青:“你说。”

    “能语音吗?”

    “能。”

    于是陈琦打了语音,告诉她姜伟航回了学校。

    姜伟航就是去年高三打碎玻璃的男生,有消息说老黄在办公室和他以及他爸妈聊了好久,最后有可能转到五班。

    晓青问:“他出事之后一直没上学吗?”

    “没吧。”

    晓青安静了会儿:“那他是要跟我们一起参加高考了,如果我是他,应该会很难受。”

    陈琦就知道她会说“如果我是他”,他就从来不会想这种如果。

    一星期后,姜伟航果然被老黄带进了五班教室。他似乎比去年胖了些,眼睛也不怎么愿意瞧人。陈琦找了个空当走到他身边:“中午一起吃饭?”

    姜伟航不看他,也不吱声。

    “你不认识我了?我陈琦,高一时跟你打过球,你是裁判。”

    姜伟航这才用正眼瞧他:“你变样了?”

    “……”陈琦失笑,“看来我的球是打得不够好。”

    姜伟航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我生病了,一直在医院,有些事情记不太清。”

    陈琦微愣,姜伟航却又陷入沉默。

    沉默的人向来激不起水花,也正因此,班里同学对他的好奇和讨论也很快消散。这天体育课,老师让大家跑完步就宣布自由活动,陈琦和同学去小卖部买完吃的,正往教室走,看见姜伟航双手插兜地站在路边,注视着不远处的篮球场。

    陈琦叫了他一声:“想打?”

    姜伟航摇头:“手生了。”

    “再生也比我强,我的手就没熟过。”陈琦揽过他的肩,“走吧,过去试试。”

    陈琦这一揽,两个人的身体距离和心理距离都被拉近。球场里侧,张扬见他俩过来,不禁挑眉。

    他把篮球往陈琦的方向扔:“今天怎么转性了。”

    陈琦接过,又把球扔给姜伟航。姜伟航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加入。他的体力不占优势,好在技术够硬,张扬防他不住,和其他人一起盯着,陈琦则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热闹,等姜伟航抛了个利落的三分球,才过去跟他击了下掌。

    “那个姜伟航打球比张扬还好?”事后,叶玉玲听同桌说起当时场上的情景,深表怀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同桌知道她对张扬有滤镜:“不信你去问陈琦。”

    叶玉玲没去问陈琦,反倒去问当事人。张扬看她一眼:“你还懂球?”

    “我懂不懂不重要,你别被人比下去才重要。”话一出口,有些难为情,张扬却不以为然,“不是谁都能跟我比。”

    “你不要这么自负。”

    “你不喜欢我的自负?”

    叶玉玲被他一戳,不甘示弱:“反正赵晓青不喜欢。”

    “我对她充其量就是有好感,别说得我好像情根深种一样。”张扬想起前两天他在图书馆见到晓青,他跟她打招呼,她也回以寒暄,既然她能拿得起放得下,他当然也能。

    不等叶玉玲再说,他又露出冷淡的表情。叶玉玲忿忿,但也无可奈何。强者都是孤傲的,要是他跟陈琦一样性格好人缘好才是老天真正的偏心。

    话虽如此,接下去的体育课,她也和同学一起去球场当观众。以前她怕张扬说她阴魂不散,现在可以借着看陈琦和姜伟航的由头站在人群里。当然了,她并不觉得姜伟航打得多出色,可惜她还没明目张胆地看几次,体育课就因为期末临近而被迫取消——在考试面前,所有无关紧要的课都得靠边站。

    “期末是十校联考,大家都要重视。与其说是对这两年的总结,不如说是摸底,让我们知道自己和其他学校的学生差距如何……”动员广播还在继续,班里的同学都沉闷听着。其实他们对联考并不陌生,也并不排斥,毕竟联考的规格接近高考,不管嘴上怎么抱怨,很少有人真把叛逆当正道,把排名当玩笑。

    只不过,就连老师也没想到期末的卷子会这么难:不仅是三门主课,就连选考科目也有几道题很是刁钻。

    如此一来,不按常理出的牌把大家打蒙了,晓青自然也没能幸免于难,虽然她其他几门考得不算差,但她的数学只有96——真真切切只有96。

    她看着答题卷如鲠在喉。那些自我安慰自我鼓励自我劝解,都像回旋镖般击中她的心。

    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完补课时间,忍不住安慰道:“高考不是跟十校比,是跟全省的学生比,大家不要盲目自信,也不要妄自菲薄,从现在开始努力都来得及。”

    班里谁也没有应声,等老师走了,大家整理东西回家。晓青照例留到最后,可她今天没有作业做,只能一遍遍复盘数学,一遍遍誊写答案,结果她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憋得胸口发涨,眼眶发红,最后颓然地趴在桌上,像一块被风刮倒的船帆。

    她怎么会这么差劲,这么不堪一击?

    不知过了多久,她重新抬头,眼睛因为受压而有短暂的模糊。

    听见有人叫她,她转身,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肯定是陈琦。

    没来由地,她委屈更甚。

    陈琦看她嘴角下压,走过去问:“数学没考好?”

    晓青说:“就差6分我就不及格了。”

    陈琦在周媛媛的位置上坐下:“这会儿没人,想哭我去把门关了。”

    “不想,哭又没用。”晓青语气恨恨,承认自己愚蠢真是件苦差,“同样的题型,老师复习时讲过,我考试做不出,刚才我看了好几遍答案,现在不看,还是做不出。”

    陈琦放下书包:“高考不会这么难。”

    晓青像是没听见,别过脸去。

    陈琦拿了她的答题卷,又听她问:“你考了多少?”

    “141。”

    “……”晓青攥紧红笔,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高大的松树绿意葱茏。她看不见松树脚下的草,草旁边的路,也看不见路旁被修剪的、低矮的龙爪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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