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一人两包压在后座，晓青往前蹬了段路，心想陈琦这人看着瘦，比想象的要重。
陈琦双腿往外叉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才不后悔，带完你我可以多吃两碗饭。倒是你，别有心理负担。”
“我能没心理负担吗？堂而皇之地欺负你一弱女子。”
晓青可不觉得自己弱：“你给我增加重量是让我更强。”
“傻了吧你。”
晓青笑，不知是因为他的语气还是因为他嘴上反对身体却配合。晓青想起以前问过他怎么能交到朋友，其实不用他告诉，她心里也有数，他聪明、风趣、会迁就人，总是传递快乐的情绪，谁会不喜欢他呢？
“我说真的，赵晓青，就算你停下我也不会笑你。”
“我知道，你安心坐着吧。”晓青用力踩着踏板，心情渐渐松快。反观陈琦倒陷入矛盾：他既觉得自己不够绅士，又觉得赵晓青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未免过于听话，可是，听她的话有什么错呢？
旁边经过的电瓶车渐渐变多。陈琦原先被人看了几眼还有些扭捏，后来接受现实，只厚着脸皮坐着。然而，当他们靠近镇上，陈琦余光瞥见熟悉的电瓶车身，定睛一看，果然是妈妈。
陈琦妈妈也看见了他：“呀！陈琦！你怎么让女孩子带你！”
晓青闻声减速，下一秒，陈琦双脚点地，灵活地跳下后座。
等电瓶车靠边停住，陈琦跑上前。
晓青犹豫着过去，听见他说：“这我妈。这我同学，赵晓青。”
“哦，赵晓青，你也在一中对不对？”陈琦妈妈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我们陈琦懒得不像话，挺大的个头还要麻烦你。”
“没关系，阿姨，就几步路。”
“几步路他也不能白占力气。”
陈琦说：“那我带她，我把力气还她。”
“还什么还，路上车多，你别找事。”陈琦妈妈犯起嘀咕，“晓青，来，你坐阿姨的车，你家住在镇上是不是？阿姨送你。”
晓青看陈琦一眼：“我的包。”
陈琦没应，直到她朝他伸手，才如梦初醒般把包递给她。
。
晓青回到家，刚拿出手机就收到消息：“我妈有跟你说我坏话吗？”
她觉得好笑：“没有。”
“那你们有聊天吗？聊的什么？”
“忘了。”晓青问，“你还没到？”
“在菜场买菜。”他们刚才在镇中心的圆盘那汇合，陈琦把车还给晓青后就被母亲拉去了菜场。菜场嘈杂，他的内心也不平静，半晌才发了句明天学校见。
“好。”晓青笑，盯了手机几秒才去开冰箱。冰箱里东西不多，她拿出土豆和榨菜，打算炒个酸辣土豆丝，再放个榨菜鸡蛋汤。
她正兴致勃勃地切着菜，听见门口有动静。她以为是赵斌，过去一看，却是两个女人站在外面。
晓青的突然出现让她们又片刻的愣怔。很快，年长的女人警惕地瞪了眼晓青，而后迅速打量屋子，在晓青关门之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夹杂着永贤镇的方言问：“赵斌住这？”
“不住。”晓青说。
“不住？”年长的女人看向身旁，年轻的女人则拿出手机翻找些什么，但她突然转向晓青，看见她校服上的校名和校徽，嘿嘿笑了。
晓青被她笑得心慌，连忙关门，反锁，女人反应不及，骂了几句粗话还要敲门。晓青一直等到她骂完了，才从窗户里看着她们前后脚离去，那年轻女人穿着条黑色的裙子，走路有点外八，好像是怀孕了。
“嗯，她是大肚皮，来了好几次，我看你爸你妈都不在，问我我也没理她。”同院的爷爷跟晓青说，“她之前来的时候，我跟你妈提过，今天你也跟你妈说一声。”
晓青应下，把爷爷扫出来的垃圾一起拿去倒了。
晚上张萍回家，听晓青说起这事，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气愤和担忧：“她们缠着你没有？”
晓青摇头：“是爸爸……不，是赵斌，他又开始赌钱了吗？是他惹的麻烦吗？”
张萍不知道，她问过赵斌，他绝口不提。今年以来他经常在外出差，说是跑业务。张萍以为他转性，也萌发出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念头，可是这两个女人一出现，她的心又恢复忐忑。
晓青不指望从母亲这得到答案，直接打赵斌电话。赵斌起初还因为晓青的一声爸爸一喜，等听清她的话，忙跟被烫到似的跳起了脚：“你看见她们了？”
“看见了，她们是谁？找你干什么？”
“你别管，这是大人的事。”
“你还是把我当小孩，还要瞒我。”晓青从他的反应确定他又犯了错，这让她感到气苦，“爸爸，你非要把我和妈妈的生活破坏得一干二净才罢休是吗？”
张萍眼睁睁看着晓青把手机往桌上一摔，去了浴室洗漱。
赵斌的电话却又打了过来。
张萍以为赵斌在女儿面前没法撒谎，以为赵斌最多是承认乱交朋友，把别人叫去一起赌然后输了，逼得人家里找上门要钱，可是，在她重复的詈骂和发泄中，在她长串的数落和哀怨中，赵斌终于失控爆发：“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那个女的你理她干嘛，她二十几岁外地佬，脑子不灵清，想男人想得要命，和我上了一次床还没完了！”
张萍如遭雷劈，怔在当场：“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在外面打工摸不到你，找别人你嫌我脏，我回来睡了那么久的沙发，你还是嫌我脏，就算我躺到你床上，你他妈的还是嫌我脏！”
“你是说你们……”箭矢扎进血肉，张萍的泪水奔涌而出，“赵斌，你个畜生……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那个女的她……她挺个肚子……”
“我知道！是我的种，不然她来找我干嘛？我让她打掉她不打，我有什么办法？我要养着她吗？生出来要是也痴呆，我是不是一头栽到塘里死掉算了？”
“赵斌！”
母亲尖利的喊叫像剪刀扎进晓青耳朵，她从浴室出来，只见母亲死死握住手机：“刚才那些话你跟晓青说没有？”
“我没说！你敢跟她说！”赵斌恶狠狠地，“她比你更恨我，都是你教的，她总把我往坏了想。”
张萍凄惨地闭上眼睛。
“……妈妈？”
手机被狠狠砸到地上，张萍瘫倒在椅子上捂脸失声。悲愤的泪水打湿她的掌心，恍惚间，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有力量的怀抱。
“妈妈，”晓青紧紧拥着她，“你怎么了？是爸爸又犯赌瘾了对不对？”
“晓青……”
晓青的心被母亲的痛哭搅得支离破碎。她笃定是爸爸再一次伤害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在她刻意遗忘腌臜的往事，刻意忽视他存在的这段日子里，父亲也刻意遗忘了对她们的责任和承诺。
“晓青，我要和他离婚。”
“……”
“妈妈对不起你。”
“不，没有。”晓青摇头，身体随母亲一起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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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陈琦第N次点开和赵晓青的聊天界面，她留给他的还是下午的那个好字。
虽然他们加了微信，但从通过好友申请的第一句话开始，他们在手机上聊的天不超过五十行。他没有主动找她的契机，她也不会问他问题，都毕业了，又不是同班，交集只少不多，哪有非他不可的道理。
当陈琦第N+1次点开晓青那朵云彩的头像，房门被敲响。
“爸。”
陈志强笑着进来：“你怎么知道是我？”
“妈从来不敲门。”
陈志强拉了他书桌旁的椅子坐下：“你妈说她今天看见赵晓青了，我记得那女孩成绩挺好，在初中跟你拼上拼下。”
陈琦放下手机：“她没跟我拼，她跟她自己拼。”
陈志强观察他脸色，“你妈说她和你走得挺近，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我妈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陈志强试探，“你是不是早恋了。”
“不是。”
“真的？”
“真的，最多暗恋。”
“嘿！”
“你嘿什么嘿？”陈琦妈妈进来，站到陈琦床边，“你暗恋人家还让她骑车带你？哪有你这样的。”
“我哪样了？”陈琦无辜，拿了手机下床，“我喝水去。”
他没管爸妈的脸色变化，也没管他们在他房间操什么心，他喜欢赵晓青，不是了不得的事，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只不过，他今晚想赵晓青的时间的确有点久了。于是，他接完水没有立即回房，而是拿着手机细细琢磨，如果他现在打电话给她，她一定会吓一跳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还是打了过去，而当他好奇她的反应，准备被她骂莫名其妙时，耳边传来的却是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