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省

    半决赛四支队伍,分成两个场地,五班和八班这边明显人气更旺。

    五班有特长生,加上实力不俗的张扬,是夺冠的热门。陈琦看着计分板上的数字,短短十几分钟21比8,这分差怕是没有打下去的必要。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陈琦候场候到现在,热情比不过旁边的啦啦队。叶玉玲是队伍里的中流砥柱,尽管迟到,嗓门还是一顶一的高,相比之下,赵晓青就显得憨多了,她跟块木头似的站在他旁边,谁进球了都好像跟她没关系。

    “看得懂吗你?”他忍不住问她。

    “懂一点。”晓青说,“三分线内投进得两分,三分线外投进得三分。”

    陈琦笑。

    晓青看他:“我说错了?”

    “当我没问。”

    晓青觉得这人怪怪的。叶玉玲说他是替补,但他作为替补并不紧张,还有闲心跟她们打招呼,而当她问他能不能行,他又顾左右而言他,只像现在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晓青不再理他,转而去看张扬。张扬没穿和特长生一样的篮球服,身上是件是黑色短袖。他个高,但动作灵活,跑起来带风。他每进一个球就会引发场上欢呼,可他的表情始终沉着淡定,衬得其他男生有些急躁和忙乱。

    利落完美的一道弧线后,篮球准确进框。分差被拉到34比12,比赛中场休息。

    两个班的同学拥上去给男生递水递纸巾。

    陈琦没参加预赛,不知五班实力强劲如此,这样下去他们班未免输得太难看。他皱眉,边给大家递水边说:“他们班除了张扬和那特长生,其他人也是打野球,我们得注意配合。”

    他和体委关系不错,直截了当地道:“你拿到球别紧着,马上给出去,他们不防你,你直接内切跑位,等球回传给你你再投。”

    体委擦着汗:“我知道,我大个子往里切更容易,但没人给我啊,刚才谁给我了?”

    旁边的队员说:“他们那特长生特猛。”

    “他是田径特长生,又不是篮球特长生,”陈琦接过他的水,盖上瓶盖,“你半场被他打蒙了?”

    “靠,他一过来我就紧张。”

    “那你别看他,看自己人,挡拆的时候动动脑子。”陈琦刚才看得分明,“他们班的球虽然都往特长生那送,但投篮最准的是张扬,收缩回防时得有人盯着他。”

    “我想防也得防得了。”被安排任务的男生说,“我可没他那体力。”

    陈琦看向对面:“他上半场差不多打满,体力肯定下降。”

    “那我们换人,”体委搭他的肩,“你上。”

    “别,我可是替补里的替补。”

    “陈琦,你就只会纸上谈兵。”旁边的叶玉玲故意激他,“有本事你自己跟张扬较量。”

    “我没本事,”陈琦不上她的当,“你说得对,我就只会纸上谈兵。”

    叶玉玲切了声,继续听他们讲话。体委一瓶水落肚,这才发现陈琦身侧站了个女生:“诶,同学,你几班的?”

    叶玉玲说:“她五班的,我们初中同学。”

    “五班的?间谍。”有人起哄。

    “什么间谍,卧底。”

    “靠,军机都泄露完了。”

    体委笑着问晓青:“你是来刺探军情的吗?”

    晓青一愣,忙说不是,陈琦看她:“我在你脚底下画个圈,你在圈里不动就证明你不会通风报信。”

    晓青瞪他:“去你的吧。”

    闻言,大家都笑,五班那边正期待八班自动放弃,提前结束比赛,听见那边的欢笑不由好奇:“我还以为一个两个被打哭了呢,怎么比我们还高兴。”

    张扬轻嗤:“一群没心没肺的。”

    五班体委问:“下半场你要不休息休息?”

    张扬拒绝:“我还能打。”

    很快,裁判吹响哨声,八班这边派了个人专盯张扬,用陈琦的话说就是在保证不犯规的情况下当讨人嫌的狗皮膏药。不过这膏药没起作用,回传的效果倒有了,五班的男生依旧只把球往特长生手里送,八班则更注重走位配合,体委看着替他上场的同学横冲直撞,既想笑又着急,陈琦也被调动情绪,时不时喊一嗓子。

    “传球!传!”

    “对!直接投!”

    五班的奋起直追把比分拉到了42比28,赵晓青还是站在陈琦身边:“你们班的战术和他们班的不一样?”

    什么你们班他们班,陈琦想笑:“你是哪个班的?”

    “……”

    他又接着她的话说:“哪有战术,别把球搁手里,别都争着抢着自己去投篮就行。”

    “可你刚刚明明……”

    “理论归理论,你们班整体实力比我们强多了。”

    晓青看着眼前人,他明明很认真,但就是要用不在乎的表象去掩盖他的认真。

    陈琦察觉她的目光:“干嘛,我又没真在你脚底下画圈。”

    “……”晓青没好气,正要说话,叶玉玲挤过来催促,“陈琦,他们都累成那样了,你还不去分担一下。”

    陈琦自认使命只是替补:“我讨厌剧烈运动。”

    “那你刚才分析得头头是道,真就只动脑子不动脚?”

    陈琦无奈:“你别只盯着我行吗,难道你很想让我上场?”

    “才不是。”叶玉玲打了下他的胳膊。

    晓青看着他俩的互动,忽然记起她经常打陈琦,确切地说,不是打,是碰,是熟人之间亲昵而轻微有度的碰。

    她往旁边站了半步,想离他们远些,陈琦却慢慢挪到了晓青身后。他低头看见阳光洒落在她头顶,绑着马尾的细皮筋跟她的发色一样乌黑。

    “赵晓青。”

    晓青没应,体委却很快过来叫他。

    原是五班终于换人,总算等到上场时机。

    交换眼神后,陈琦和体委前后顶了上去。叶玉玲不无兴奋地跟同学说:“快看,陈琦这个狗头军师终于被赶鸭子上架了。”

    晓青不知陈琦是狗是鸭,但见他并不激动,只希望他是难得出马的马。事实上,陈琦让体委节省体力就是为了钻空子,因而张扬刚歇口气,他们俩就和另一个在场上的男生内外接应,在篮下连得四分。

    八班的啦啦队鼓噪得更加热烈,张扬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自我感动式赢球,再次轻蔑地勾起嘴角。就这分差,还想创造奇迹不成?但他有轻蔑的底气,五班顶替他上场的男生却有点急了。他跃跃欲试却自始至终没碰到球,还被判了犯规,让八班获得了罚球机会。

    体委调整呼吸,推陈琦出去。

    陈琦随意应下,拍拍打打,屏息凝神。篮球离手往上抛的瞬间,他就预感有戏,谁曾想一次有戏还有第二次,两投两中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周围响起的叫好和掌声让他赧颜,这叫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得亏雷立弢偶尔拉他去村里的球场,这不,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他得到鼓励,心情不错地看向右边,原本站在人群前面的赵晓青却没了影。

    比赛继续,体委过来和他击掌。

    陈琦跑了两步,把注意力放回场上。

    。

    激情的欢呼被抛在道路尽头,晓青逃离了人群。

    她没有进入观赛状态,也罕见地不想回班。越是热闹的场合她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是她迄今没有克服的性格缺陷。

    四点多的太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低头看路,忽然希望影子从地上站起来成为她的朋友,这样,她就不必假装平静地站在陈琦身边,不必掩藏自己无法加入五班队伍里的失落。

    班里的同学都很好,是她不好,不主动是她的问题,后悔不主动则是更大的问题——她既无法做出改变,也无法悦纳自己。如果说她在初中还曾因为学习好而拥有特别的光环,那么现在,她连这点光环也彻底失去了。

    晓青的步伐和心情一样沉重。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图书馆门前。

    开学第一堂语文课,语文老师带着全班同学来过这儿。学校为了方便管理,没有在馆里设自习室,只设了借阅室和报刊阅览室,所以藏书比座位多,座位比学生多。

    晓青走上台阶,走进右手边的阅览室,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里比教室安静,是可以喘气的地方。

    晓青的手轻轻划过棕黄色的桌面,想起母亲在开学前否定了搬来县城住的想法,理由是镇上房租更便宜,而她在那座小院住惯了,在来料加工点和饭店也工作惯了。

    惯性是很难摆脱的,晓青理解母亲,所以没有坚持,但在母亲面前不坚持似乎也是她的惯性。

    晓青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有点后悔跑来了这里。她的孤僻、任性,自以为强大却时常受挫的矛盾心理,靠自己估计很难摆脱。要是陈琦比赛结束,她或许可以找他说说话,按他的脾气肯定不会拒绝她。但转念一想,他向来不缺和他说话的人,那他何必自讨苦吃来听她的倾诉或分担她的烦恼呢?

    还是回去做题吧,晓青勉励自己,都说闲愁闲愁,只要忙起来,或许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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