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

    晓青一回家就闻见饭菜的香味,张萍在厨房忙碌:“红烧鱼马上就好,洗洗手准备吃饭。”

    晓青意外母亲回来得这样早,得知她是特意请了假,开心地过去抱她:“谢谢妈妈。”

    晓青边洗手边汇报体育的满分,今天的作业,下周的模考。很快,母女俩高高兴兴地上了餐桌,张萍去冰箱里拿出雪碧,晓青摇摇头,说自己不能喝。

    张萍知她来了例假,担心她剧烈运动会有不适,晓青却说没感觉,大概是长期坚持锻炼的好处。

    “你爸要是有你的毅力也不会这样。”张萍忽然面露不快,“你表叔让他去厂里当仓管员,这才多久就厌烦了,说要自己找,我看他再找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妈妈,不要跟我提他。”晓青的语气一下子冷硬。

    张萍:“……哦。”

    晓青低头吃完饭,起身去洗衣服。

    外衣放进洗衣机,内衣放进塑料盆。想起上午被陈琦瞥到的那幕,以及他追下楼给她送伞的红脸,她的耳朵有点发烫,但当她想起母亲的话,心情却很快冷静下来。

    母亲已经不止一次像拉家常一样跟她提起父亲,她却总是冷漠回应,久了大概也会伤母亲的心。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改变态度。她对赵斌的厌恶在加深,如果说这个愚蠢的、懒惰的、爱撒谎的中年男人,在悔悟的那段时间还有点分担家务的自觉,那么,当他去了厂里开工,就又开始故态复萌,连沙发上的薄毯枕头也不肯收拾。

    晓青告诉自己,不管赵斌会不会离开表叔的厂,她都不能心软。血缘上的联系无法割舍,但她要让他知道,一个人如果连对自己负责都做不到,就不该奢望别人对他负责。

    晓青拧干内衣出去,母亲正站在院子里打电话。她看着母亲单薄纤瘦的身影,忽然很想带她离开这里。

    等考完试,等她进了一中,晓青想,即便是租房,她也要和母亲租到县里去。

    。

    初三周六下午放学,周日下午回校。陈琦发现晓青每次回校心情总是不太好,脸一拉眉毛一皱,周遭就像聚了团乌云。

    陈琦看她握着笔像握着枪,在纸上唰唰扫射:“你在写什么?”

    “默写长难句。”

    “……”陈琦疑惑,“这东西还要默写啊。”

    晓青不答,继续唰唰唰唰。

    叶玉玲走近,看见晓青在学习,陈琦则在旁边胃口颇好地吃着夹心饼干。

    “有没有咸味的?或者苏打饼。”

    “没有,只有草莓味和牛奶味。”陈琦从抽屉里拿出塑料袋。

    “散装称重的啊。”叶玉玲怕胖,也怕便宜货不好吃,“我不要了。”

    陈琦收回。

    叶玉玲问:“你排球没满分也不能申请补考,龙哥找你没?”

    “你都说了不能补考,他找我有什么用?”陈琦咽下饼干,他今天急着回校补作业,晚饭也没吃,“你别一而再再而三揭我伤疤,王思齐叨叨叨已经够烦了。”

    “你还烦,我在替你可惜诶,你当时神经绷牢一点不就没事了吗?”

    “那我绷不牢有什么办法?”

    晓青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叶玉玲说得对,陈琦关键时候缺的就是抗压能力。抗压不是心态平就行,该放松放松,该绷紧绷紧,对陈琦这种过于放松和无所谓的人而言,适当的紧张和兴奋才能激发更大的潜力。

    叶玉玲听他不服,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而问起他那几张竞赛的卷子,如果有新的她再去复印下,做着还挺有意思。

    陈琦不是藏私的人:“没了,我朋友也不是每周都给。”

    “好吧。”叶玉玲说,“那——我该怎么报答你?”

    “少来,跟我假客气。”

    叶玉玲笑笑,和他闲扯几句才走。

    相似的人果然连爱好也相似,晓青想,叶玉玲在数学上的天赋不低于陈琦,这两人玩魔方一起玩,做卷子也一起做,不说完美同频,至少关系亲近,反观自己既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额外的学习资源,所以进步慢,心胸窄,人缘差。

    陈琦看她停笔盖帽:“默写完了?”

    “嗯。”

    “你接下去还跑步吗?”

    晓青被他冷不丁一问:“什么跑步?”

    “早上八百米。”

    “不跑了。”晓青想,体育课都取消了,大课间的跑操初三也不用再参加,“接下去要全心全意备战中考。”

    “行吧。”

    晓青转头看他:“难道你想继续跑?你知耻后勇,幡然醒悟了是不是?”

    陈琦失笑:“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那么刺耳呢?”

    “你直接说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了。”

    “嗯,有自知之明说明还有救。”陈琦见她愿意搭理自己,“我考砸了你也不问问我砸在哪了。”

    “我不用问,早听别人说了,我不想刺激你你反倒自己提。”晓青气鼓鼓,又觉得气鼓鼓未免伤人,“不过你也别放心上,体育考完就翻篇了,这点分差你又不是拉不回。”

    陈琦看着她:“原来你也会安慰人。”

    “你需要我的安慰吗?”晓青对上他的笑容,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潇洒的,乐观的,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心里没有波澜,“吸取教训,再接再厉,前面还有更大的难关呢。”

    陈琦想,他致力于举重若轻,赵晓青却总是举轻若重。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是做着万全的准备,冒出持续的勇气。

    这并不让人讨厌,相反,因为她的压力都是给自己的,不会加诸身边的人,所以带着股专心练功以及自我突破的劲,有点持久,有点倔强,有点迷人。

    “赵晓青。”

    “干嘛。”

    陈琦想再问一遍她早上还跑不跑步,但他没问。

    赵晓青有引领人向前的能力,但没有引领他向前的义务。

    。

    王思齐原以为陈琦考完就会恢复当初的懒样,但接下去几天都见他早起早睡,每天去操场跑三圈不说,晚上发他消息也不回。

    宿舍里已经熄灯,王思齐握着上铺的栏杆:“你怎么了?我刚发你的是新游戏,前面的新手关特爽。”

    “大哥,几点了?少玩。”

    王思齐这次模考没发挥好:“玩着玩着也挺解压。”

    “解一点就行了,真把压全部解完时间也没了。”陈琦掂量着还有一个多月,“为了你的三中大计,忍忍。”

    王思齐被他说得心虚,再玩了两天到底放下。老师们吹响冲锋号,学生们再装聋作哑也太没道理。随着大考小考接踵而至,各种评析和总结愈发频繁,王思齐想向陈琦学习,但没了考试逼着,让他早起不如多睡十来分钟,因而陈琦每天还是一个人跑。

    他跑得慢,不会让自己累着,去食堂吃早饭的胃口倒大了些。有次去排队撞上王颖,王颖看他碗里的包子:“你不是嫌肉馅不好吗?”

    “生活所迫,不得不低头。”

    “三年了现在才低头?”

    “废话,哪有不战而降的。”

    王颖笑,和他坐同一张餐桌。

    陈琦问起她怎么不和晓青一块,王颖便说晓青还是雷打不动的起早,她们跟不上。陈琦没在操场见过晓青,猜她肯定是去了教室。事实上,晓青依旧是每天在楼梯口等大爷开门的学生之一。

    她是班里最早,但不是年级最早,她考过班里第一,但不会次次第一。

    五月底的最后一次模考,叶玉玲在班里拔得头筹。她的高分试卷被张贴在教室后面,英语作文不论是书写还是行文都无可挑剔。

    “这也太棒了。”晓青对着墙上的卷面感叹。

    陈琦的视线从晓青脸上移到卷面上:“是比我强多了。”

    “你们俩要不要这么谦虚。”叶玉玲心情不错,“七班英语还有考119分的呢,我才118。”

    晓青在心里默默竖大拇指,陈琦则笑笑:“别说118,给我108也够了。”

    叶玉玲嗔怪地打了他一下。

    回到座位,叶玉玲翻开语文书,晓青继续做数学题,陈琦则拿出历史与社会背知识点。

    他们都不是天才,都要用努力换分数,冲刺阶段的每一天都不能儿戏。

    中考结束的那天,校园里的阳光格外灿烂。姚章龙站在讲台上,看着这群青涩而熟悉的学生,一时百感交集。

    “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来班里对答案。”他的语气正经而温柔,“对完答案开毕业典礼,把你们的手机都光明正大地带来。”

    “哇哦——”教室里响起一片欢呼。

    “龙哥!会有蛋糕吗?”

    “龙哥,我们可以喝酒吗?”

    “龙哥,班费还够吗?”

    “够的!班费还有两千多。”王思齐抢先回答。

    姚章龙笑笑:“等对完答案,看你们有没有心情吃。”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考不上也得吃。”

    “我也是!”

    大家在欢声笑语中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却都换了副面孔,各怀心事地坐到原来的座位。

    答案册被下发到每个人手中,半小时后,姚章龙来班里询问估分情况,同时打开电视,播放校长的毕业寄语。

    校长说了什么,大家都没认真听,有人在等毕业证书,有人在等送过来的毕业蛋糕,有人已经拿出手机光明正大地打起游戏。

    陈琦等了半天,等到赵晓青合上答案册。

    他直接问:“怎么样?”

    晓青的脸上有忐忑,有雀跃,有谨慎的不确定和明媚的期待:“把语文作文估低点,总分应该有572。”

    “正常估呢?”

    “580。”晓青没说自己正常估也只是把作文估到40分,“你呢?”

    陈琦朝她伸出手,笑得自信坦荡:“九月一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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