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陈琦和晓青同桌时,拌嘴比玩笑多,争辩比交心多,有时吵得过火,别扭一节课,课后又斗志重燃动起嘴皮子。

    都说距离产生美,但在封闭的环境里,近距离产生美比远距离更容易。陈琦以为自己和她很熟,就算交集少了,见到还是能搭几句话,但今天不知怎么,一声讨厌像箭矢般戳了他的心——原来他找她吵架是假的,她和他吵架是真的,原来他自以为她对他的特殊,其实只是特殊的讨厌。

    陈琦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哪怕前后左右都用好奇而戏谑的眼光看他,他也没露出贱兮兮的故作轻松的笑容。

    另一边,王颖往前分完陈琦的橘子,再把空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回来把仅剩的一个橘子放在晓青桌上:“你干嘛呀,陈琦好心好意,他每年都分,难道你去年没吃过?”

    晓青吃过。陈琦去年坐她旁边,往她抽屉里塞了七八个,让她吃到上火。可是,她和王颖坐久了越来越亲近,和陈琦的关系自然不如之前那么好,那她怎么能白吃他的呢?

    晓青沉默,念及自己刚才说的话的确刻薄了些,什么收买人心,让人讨厌,她和陈琦性格不合是一回事,但她再逞口舌之快也不该否定他乐于分享的初衷。

    王颖剥开橘子,散发出清新的香气:“你真不要?”

    晓青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巧克力面包。

    陈琦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感觉手臂被捅了捅,以为是老师来了。他转头,却见赵晓青在他的书堆上放了面包。

    他像被弹簧弹起来:“……你干嘛。”

    晓青不知该说什么:“快过期了,我吃不完,浪费。”

    “……”

    她看了他一眼,移开,又看,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出声。

    陈琦等她走了才抓过面包,包装纸上的生产日期很醒目。

    旁边的叶玉玲看他倏然绽放的笑容:“给你点东西把你开心成这样?”

    陈琦撕开,直接往嘴里送:“饿了。”

    “我也饿了。”

    陈琦便把另外一个给她。

    叶玉玲没接:“甜不甜?”

    “面包哪有不甜的。”

    “那我不要了,这种面包里都是添加剂,容易发胖。”

    “那我都吃了,我瘦。”

    叶玉玲观察他的神色变化,饶有兴致地问:“诶,说老实话,你觉得我瘦还是赵晓青瘦?”

    “你。”

    “我聪明还是她聪明?”

    “你。”

    “那——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

    “你为什么不回答,这问题很难回答吗?”前桌的女生偷听至此,回过头来,“陈琦,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全班就你一个男的离班花最近。”

    陈琦回嘴:“那你也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全班就你离我最近,一回头就能被我帅晕。”

    “呸,真不要脸。”前桌女生被他逗笑。

    陈琦也笑,吃完面包去扔包装纸,看见徐伟杰正转到后面跟赵晓青说话。他和徐伟杰不熟,觉得他闷闷的,憨憨的,学习勤奋但脑子不够用,不是他的对手也不是他的朋友。

    晓青在给他讲题,徐伟杰却忽然抬头,和陈琦视线碰上。

    然后,他假装没看见似的,伸手拿过晓青桌上的橘子:“这能给我吗?”

    晓青奇怪:“王颖刚才没分给你?”

    “我想再要一个。”

    “行,那你拿去吧。”

    徐伟杰把它放到了自己桌上,再回头凑近,继续听讲。

    陈琦皱眉,看见他们两个的头贴在了一起。

    。

    张萍知道晓青课业紧张,怕她在学校吃不好,变着法地给她补充营养。

    鸡汤猪蹄鸡蛋羹,芹菜木耳胡萝卜,荤素多样,做法不一,简单的食材有不简单的滋味,是她从饭店厨师那请教来的手艺。

    晓青不想母亲过于劳累,张萍却乐在其中。她让晓青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你考不好,你爸也会带你去。”

    “不对,考得好不好关键在我,只有我说到做到才能要求他说到做到。”晓青自信满满,“妈妈,你不能小看我。”

    “我怎么会小看你,你这么厉害,班里人是不是也都高看你?”

    晓青摇头:“我只是成绩好,被人高看不是成绩好就够的,而且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他们很受欢迎。”

    “是吗?”

    “嗯,我们班有个男生,数学特别厉害,人缘也好,排名靠前的几个女生也都很优秀。”晓青明白就算不跟其他班的同学比,自己班里的劲敌也让她不能掉以轻心,“我以前不相信女生比男生早熟,这学期信了,女生勤奋努力,男生却大多活在云里雾里。”

    “但你不能否认他们后劲足,女生长大了容易被分心,男生晚熟,发狠起来不是女生能比的。”

    晓青不服:“你这是偏见,我们学校考上一中的,每年都是女比男多。”

    张萍笑,她就这么一个女儿,绝对不能让她像有些女孩子一样因为家里的琐事分心。她给不了她优渥的物质生活,但要给她照拂和陪伴,给她宽慰和支撑:“晓青,凡事过犹不及,越想得到的反而越得不到。你平时保持紧张,多记多练,真到了期末考或是中考,反而要学会泄劲放松,正常发挥就是超常发挥,知道吗?”

    “知道。”晓青收下叮嘱。她做不到母亲的温柔,却受用她的温柔。母亲对她没有畸形的控制,只有尊重的表达,这让她在枯燥的学习和生活中找到了支点。

    又是半个学期过去,做完的卷子越垒越高,用来修改的透明胶带也被卷成实心的小球。

    初三迎来期末,印着五校联考的卷子准时分发。考场外冬雨淅沥,考场内笔声簌簌。有些女生的手上长了冻疮,戴着手套也不见好,晓青幸运,不用遭受又痒又疼的折磨,写出来的字还是端正小楷,赏心悦目。

    尽管姚章龙屡次强调不要对答案,但每当一门科目考完,回班的同学都会进行一波动静不小的信息交换。

    晓青不主动打听,避免不了声音往耳朵里钻。

    好吧,数学最后一道选择和最后一道填空似乎又错了。她深深叹气,很想把那几张讨论最欢的嘴巴堵上,但想了想还是没去露出狰狞的面目,以免影响他们和自己考下一场的心情。

    等到最后一门历史与社会考完,大家对答案的热情转换成了对寒假的热情,没到中午十二点,已经有人主动去办公室刺探军情。

    到底是胡莉经验丰富,最先进教室布置作业:“好好过年。寒假本加五篇作文,其他没有。”

    班里响起一阵欢呼。

    数学老师紧随其后:“十五张卷子,不准抄答案。”

    英语老师给的分量和数学老师相当,全部的希望压在了姚章龙身上。姚章龙沉得住气,先把寒假注意事项过了遍,再提醒三天后的家长会,最后只甩了十张试卷,把后面几排男生感动得稀里哗啦:“龙哥,我们爱你!”

    “等开完家长会,你爸回家不打你再来爱我。”姚章龙笑着离开,徒留班里一片沸腾,大家都急不可耐地收拾东西。

    陈琦和王思齐一起去了寝室拿行李。王思齐住镇上,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出了校门,他正想说帮着陈琦把棉被等重物送去公交站,却听陈琦惊喜道:“我爸来了。”

    王思齐随他看去,陈琦他爸戴着安全帽,坐在摩托车上,正朝他们示意。

    陈琦和他道别,跑得飞快:“爸!”

    陈爸下车,帮他把被子绑到车后:“爷爷把地里的菜拿到镇上卖,刚卖完,我送了他回家才来接你。”

    “你今天休息啊。”

    “休半天。”陈爸问,“饿不饿,路上给你买个饼吃。”

    “饿死了,我要吃面。”

    “那好,先去吃面。”

    摩托车驶过路口时,陈琦目光一扫,看见赵晓青抱着一大床被子走得很费劲。

    “诶。”他下意识地叫了声,赵晓青抬头也看见了他。然而不等他开口,摩托屁股喷出一股尾气,把晓青远远甩在了后面。

    陈爸问他:“这次感觉考得怎么样?”

    “一般般。”

    “班里前十总能进吧。”

    “能。”陈琦心不在焉,再往后看,赵晓青的身影已经被淹没在人群里。

    五分钟后,父子俩在面馆落座,晓青也已经抄了近路到家。她的心情很轻松,因为上个礼拜父亲就打电话说要提前回来,要是她猜得准,不早不晚就是今天。

    果然,她一进院子,就见母亲的电瓶车停在墙边。

    “妈妈!”她心里一喜,像只笨拙而欢快的蝴蝶往屋里飞,谁知还在门边就看见母亲脸色煞白地站着,而坐在一旁的父亲好像又胖了些,见她进来先灭烟,再朝她露出艰难而心虚的笑容。

    不知怎么,晓青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爸爸。”

    “我和你妈……”

    赵斌一句话没说完,张萍忽然身子颤抖,捂住嘴巴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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