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至宝

    皇帝走了,黑乎乎的药又被端到跟前,杨韵书懒坐着,转眼瞧着热气,微微有点儿迟疑,只是怕苦又怕烫罢了。

    “娘娘。”海公公欲言又止

    “晾晾再喝,这补药实在是苦的胃里难受。”杨韵书郎以为是海公公担忧自己身子,毕竟是太医亲自调配的药材,终是那人的心意。

    “是啊,娘娘喝了几个月了,奴才也跟着闻了几个月,确实苦了娘娘了。”海公公话里有话,想着方才皇后替自己解围之恩,欲言又止。

    “都几个月了,少喝一天是不是也无妨?”杨韵书觉着自己养尊处优的过着,偶尔一次不会影响了药性,怕海公公不同意,又开口说了一串,“我吃多点滋补的食材也行的,喝上几碗我平日里最不爱的水鸭汤,换这苦药可行?”

    海公公是个知恩图报的,皇后又开了尊口与自己一个阉人讨商量,眼下自然是再也开不了口劝药。

    皇后瞧着海公公神色微恙,便知自己今日得了海公公的善心,顺势又说了几句,勾得皇帝近身大太监心底里的那点子同情,都冒出来了。

    海公公寻了个借口便去外院找件不重要的物件,杨韵书心知是递了个台阶给自己,于是乎,一股脑儿的,又进了上一世的花盆。

    “再来一次,你依旧是我的药罐子。”杨韵书偷笑的对着死物说了这么一句,心里却畅快不少。

    海公公再次进来,那碗药已经见了底,默默拿了空碗退了出去。

    杨韵书不知自己为何心血来潮,揪着海公公的恩情,偷偷倒了药,也许她经过了昨夜醉酒的风波,只想从皇帝的近身太监处,试探着,寻一点自己在皇帝心中肆意妄为的尺度。

    哪知命运的齿轮,随着杨韵书一时的试探,便又重新踏上了这一世的纷争。

    杨韵书对身孕的期盼,在黑夜的梦魇里,发酵到执拗,甚至胜过了对贵妃的复仇。从那夜的中宫后,每每的夜晚都是灯火阑珊,杨韵书得了酒的好处,惯于拿来攀扯住皇帝。

    可谁又知,明眸中对望的两人,似乎都要把心底的爱意掩于心口,好似荆棘丛里的玫瑰,鲜红的血缠绵里刺刺不休,看似少年的眼里,住了一位已经不知年岁的老者,刺破的皮肤带着痛意,却依旧不愿回头。

    张文显神色回脑的时候,才发觉身下的人,昏迷不醒。

    中宫的内殿灯火通明,太医院的院首的帽子都歪了,却还是赶不及皇帝的怒意。

    “滚进来。”怒吼里还有恐慌,皇帝的害怕都带着杀意。

    替皇后诊脉的手都带着不可置信,摸了许久,又摇头,又皱眉,这脉?

    “皇后到底得了何病,你摸了这么久的脉,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皇帝把人搂在怀里,发火都压了音量。

    “皇后,皇后是滑脉。”院首摸了许久怎么不知是什么脉相,只是这脉他不敢说出

    “滑脉是何病,为何皇后会昏厥。”皇帝紧张的质问,都未察觉怀里的人转醒了。

    “滑脉,滑脉应该是喜脉。”院首小心翼翼的说出,他不知皇后的喜脉到底是不是喜事?

    “喜脉?”张文显迟疑了,惊讶之余有想起上一次也有意外。

    “喜脉。”杨韵书微微开口,难掩心中喜悦

    “你醒了,可还有不适?”捕捉到怀里人的开心,张文显忆起她的温良满脸的喜悦,与眼前人的笑颜重叠。

    “有点疼。”杨韵书附上小腹,担心的说了句

    “滚过来,继续诊脉。”皇帝变脸速度之快,转头对着院首的态度恶狠狠。

    纵欲过度这几个字院首在心里排列组合了很久,此刻说错一字便是一顿板子,若是原话直出,必定再惹怒皇帝,院首之位必定保不住

    “说话,是不是皇后的身子或者皇后的胎有折损?”张文显被院首此刻战战兢兢的模样,搞得心里不踏实,温良那一句疼,更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孩子不好?”杨韵书慌了

    “不不不,皇后莫要担忧,只是初初有孕,凤体未如平日里能承受雨露。”院首仔细措辞,说完又是伏首

    “孩子,好吗?”杨韵书听的拗口,紧着话头又问

    “皇后腹痛虽不代表有损皇嗣,但对皇后凤体是无益的。”院首真是把含蓄和严谨,提现的淋漓尽致。

    “皇后问你,孩子怎么样,朕问你皇后有没有事,你一个院首连回个话都不会?”皇帝他急了

    “回皇上,此刻皇后与皇嗣都无碍,只是要节制床事,否则对二者都有损伤。”院首终于说人话了,而后又加了一句,“腹痛是由于头胎,也由于床事过甚。”

    鸦雀无声

    海公公这个人精,提溜院首的后颈的衣料,一屋子的奴才都纷纷退了出来,中宫的今夜,月光皎洁,碾碎的星辰在黑幕里风姿,烂漫又旖旎

    “朕不好,差点伤了你。”张文显望着杨韵书的眼角,内疚自责

    “不不不,怪我自己。那日的补药我任性的倒在了花盆里。”杨韵书拥住张文显的身子,把头埋在那人怀里,亦说出了自己的内疚

    “原来,如此。”闭眼却似认命一般护住了怀里的人,心亦猜想,上一世估计也是偷偷倒了药

    “莫要怪任何人,是我任性了。明日,明日我喝两碗,定会护好皇上的皇嗣。”杨韵书知道此刻肚子的肉,是自己日夜期盼的,是疯魔之时唯一支撑的念想。

    “那么苦,明日别喝了,朕让他们给你换方子。”怎么还能喝那个,他的温良今日软言细语说的都是孩子,自己又怎么忍心再伤了。

    “臣不怕苦,孕育皇嗣是臣的本份。”杨韵书急了

    “你的本份是爱你的夫,至于皇嗣,既然他是朕的孩子,怎会是软弱的。”张文显扶着杨韵书的肩,突然觉得眼前的温良,似乎除了床第之间,其余时候的模样都淡漠疏离,自己沉沦在又得了一世的温良里,总不愿深究其中。

    可眼前的杨韵书的欢喜,是这一世最灿烂的。

    最灿烂?张文显的记忆中,他的温良一入宫便会使小性子,她对着自己脱口而出的‘张文显’,可又带着后怕,一双小鹿眼睛,偷偷瞧自己的模样,让人心动。

    如今的温良,入宫数月她都是克己复礼的样子,私下只有他们二人时,她都自称臣,连个妾字都鲜少耳闻。何时再听‘张文显’三字,是顶着被凤冠压着的红印的小女子,下意识跟着自己复述自己名讳;是错差的夜晚,自己撞破醉酒的温良,咄咄逼人之时,愤慨唤一唤。

    这一世他与温良之间的亲近,有时甚至还不如心腹权臣。心中烦躁,张文显不禁蹙眉

    “臣。”杨韵书未见过张文显此刻的模样,不自觉开口,想说些什么

    “你不是朕的权臣,何必如此称呼。”张文显打断杨韵书的话头。

    “臣妾”。杨韵书又开口。

    “你”张文显开口一个你字,便无法再言,杨韵书的‘臣妾’二字一出,似乎把张文显逼到一个狭窄的胡同,只容得下衣不蔽体的张文显,十分的难堪。

    张文显的脸上由青转灰,已然是一副憋着火的表情,捏着杨韵书肩头的手指都忍不住用力,没由头的起了性子,好像如同无病呻吟一般的无理取闹,嗓子眼终于逼出几个字,“你就不能说一句,夫君,我不适,就不能撒个娇吗?不过是一碗苦了吧唧的破药,你就非得上杆子要喝吗?”

    皇上明显是窝火的模样,这般别扭的开口,说的这番话显然是对皇后的克己复礼的抵触,而后却把这份反感,揉碎了吞进自己肚里,不舍得把半分脾气发在皇后身上

    “我,我没有不适吧……”杨韵书被张文显的别扭,弄的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明晃晃的说,“补药本就是皇上的恩赐,臣,不,妾,不对,臣妾不知皇上为何与一碗药较劲?”

    “又是昏厥,又是腹痛,你还要怎样的不适,满身的血的吓唬我?”张文显急了,脱口而出噩梦一般的场景,说完又立即改口,“朕妄语了,你与孩子都安好,什么事都没有。”

    神神叨叨又疯疯癫癫的帝王,仿佛一个黄口小儿一般说话颠三倒四毫无章法,满头大汗的模样似乎今夜不是中宫有喜后的欢喜。杨韵书望着失言的张文显,脑海里亦涌进了那一夜,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被生生剥离身体的痛苦。

    满塌的鲜血和毫无止境的疼痛

    “疼”

    “怎么了,太医,给朕滚过来!”

    明德王朝的太医院都是属球的。

    “别,别叫人,我没事。”杨韵书知道是上一世的自己在疼,阻止了惊弓之鸟的张文显,又说了一句,“是你吵得我耳朵疼。”

    “朕闭嘴。”张文显瞧着门开了一个缝,欲开口赶人,想起刚说的闭嘴二字,无奈随手拿了个物件便丢向门框。

    “奴才知罪。”都砸东西了,再不跪着认错,怕是觉得自己项上人头,长得太牢固了

    “干什么丢东西?”杨文显觉得此言一出,有点胆大妄为,谁知一旁的张文显抿着嘴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双手一摊无奈的摇头

    哪里见过这样的帝王,晃着脑袋的模样竟然透着几分的可爱,逗得杨韵书乐出声,急忙说话,“皇上莫要逗了,快开金口吧。”

    “皇后乐了,今日中宫人人有赏。”金口一开居然是从未有过的笑意,又摆摆手让奴才都出去了。

    院首心中忐忑,中宫内殿的喜讯,未必就是整个太医院的喜讯,或者具体说,不见得是他这位院首的喜讯。

    中宫的补药,是皇帝下了密令,自己身为院首亲手拟的方子,每每由海公公亲自送药,一环一扣都极为隐秘。可今日中宫的了皇嗣,不该是皇帝允许的,偏生皇帝对着皇后一脸的浓情蜜意,丝毫不见要断了恩宠之意。

    帝王的心思实难猜测,是福是祸,自己的差事究竟是办成了,还是办砸了?自己的脑袋瓜长的结不结实,眼下只能顶着大雷,请教自己的另一位盟友海公公。

    “公公借一步说话。”院首拉住海公公,见四下无人,开口求助,“今日的胎,还有补药一事。”

    “大人愚笨,圣上说了赏,还不明白吗?”海公公是个人精,补药一事极为私密,方才皇后说漏嘴,倒药之事后,皇帝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释然。且倒药一事,牵扯进自己,此刻不便于院首多言,虽说圣意难测,但今日皇帝明显是喜形于色的,至于其他隐晦之事在皇恩浩荡的当下,便不便深究了。

    皇后终究是占了皇帝一整颗心,中宫想要个孩子,皇帝给了便是。

    海公公笑着说的话,点醒了院首,一条绳上的蚂蚱,到底是皇帝近身的人,多少能明白点帝王晦暗不明的心思。

    海公公随即又开口嘱咐了一句,“以后皇后的身体与皇后的胎还需大人细心照看,夜深了老奴送大人出宫。”

    院首出了宫门,木鱼脑袋才清晰一点,此刻他倒开始琢磨,自己算不算中宫的人,皇上的赏赐有没有自己那份?

    果然手艺人的脑子,都是用来装铜钱的,自封聚宝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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