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天气凉，裴凌君又一次邀约了裴婠，出乎意料，这次她真没有推脱，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他面前。
裴凌君微眯着眼睛，看着秋风吹着她浅绿色的裙摆，她的发丝在风下，微微凌乱，那是动人的焦糖眼眸毫无情绪可言，娇小一只，站在门口。
“绾绾，你来了。”
看见她，他连声音都忍不住温柔。
裴婠微微一愣，看着他笑得温柔，心中一阵慌乱，把他送给自己的锦盒都拿出来。
裴凌君的脸色瞬间阴沉，“不喜欢？”
裴婠见他不接，便把锦盒放在了桌子上，她忍着怒火，“兄长，我不是说过，不要留下痕迹吗？”
裴凌君微微一愣，又轻蔑一笑，“被宁炽发现了？”
裴婠看他毫不在意，怒火中烧，只当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清誉和生死，咬着牙道：“还没有，如果被发现了，我也不会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幽暗的屋内，裴凌君点燃一盏灯，可听着裴婠的话，手停留在半空，幽暗的眸子翻涌着，“你说什么？”
顿了顿，他道：“若是宁炽因此伤害你，抛弃你，甚至要你死，我看他也不算你的良人。”
他倒是很期待有那一天，到时候自己只要伸出手救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为她的恩人，往后她该爱的表示他了。
“你就是想让我死。”裴婠想到那天夜里的意外，让她遍体阴寒，血红的眸子愤恨地看着点燃蜡烛的裴凌君。
屋外天色还亮着，但门窗都关好，显得屋内阴森黑暗。
裴凌君一只手拖着脸，幽深的眸子看着裴婠通红的眼眶。
他没想到此事对裴婠是重击，站起身来好言相劝，“绾绾，你这么在意名节做什么？那都是文人书生来迫害你们姑娘家的……”
裴婠不解地看着裴凌君，见他没动怒，反而劝慰自己不要在意名节，她眸子中透露出惊讶。
“绾绾，既然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你也可以有两个男人。”
裴凌君轻轻一笑，想着自己的亲娘不就这样吗，可惜最后死在了他爹的暗算下。
所以他向来嗤之以鼻文人对女人名节的在意。
他见裴婠不说话，继续道：“说不定待你年老色衰，那宁炽就会嫌弃你，纳妾呢。”
裴婠愣住，甩开他的手，怒斥道：“你不要胡说。”
“这世上，你见过多少男人不纳妾的？”裴凌君轻蔑一笑，“向来都是母家强势，男人才不敢纳妾，绾绾，你有什么势力让宁炽对你一心一意好？”
裴婠惊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裴凌君，遍体阴寒，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活在山林中，对男女纠葛并不了解，一心一意嫁给宁炽，再也没想过其他。
“你图他权势，他图你美貌。”裴凌君轻蔑一笑，勾起唇角，如同看着地上的蝼蚁般注视着裴婠的恐惧，“唯有兄长我才可以保你后半辈子平安……”
那暧昧温热的气息向她敏感的耳廓袭来。
可裴婠是不信裴凌君的鬼话，冷声道：“你不是宁炽，怎么知道他只是图我美貌，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对他不是真心。”
那一滴真心泪落下，像灼热的火星子落在裴凌君身上，烫出了一点伤口。
裴凌君脸色愈发阴沉，阴郁的眸子盯着她的眼泪，烦闷地擦去。
“我今日来，就是想斩断这肮脏的关系！”裴婠鼓起勇气道，眼神越坚定，越让沉闷的裴凌君方寸大乱。
裴凌君看着她，勉强地笑了，“绾绾不要开玩笑。”
“我不管他图我容貌，我不管他以后会不会纳妾，我只看现在。”
裴婠推开他冰凉的手，脑海中满是少年羞涩通红的一幕，那告白至今还让她难以忘怀。
“人生在世，有人一辈子得不到别人的真心喜欢。”裴婠微微啜泣的声音融通寒冰刺入裴凌君的骨髓。
一辈子得不到别人的真心喜欢……
裴凌君却满不在乎地笑道：“谁在乎真心？”
裴婠抬眸，眼眶通红，楚楚可怜，“我真心喜欢宁炽，往后不会再与兄长私下见面。”
“绾绾。”裴凌君冷冷地叫住她，“真心喜欢？”
他讥讽地笑着，那股嫉妒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他。
自作多情又喜欢自欺欺人的可怜人狠狠地拽住裴婠。
裴婠并没有向往日一样反抗，而是顺从他的意思，虽然一边哭，但想着最后一次，就当是被狗咬了，以后与宁炽恩恩爱爱，忘却这段秽乱事。
裴凌君有些诧异她今日的顺从，刚才的妒火又因在女人身上得到满足，留下点星火。
不过那妒火让他今日力道更强，欺辱着身下的裴婠哭得嗓子沙哑。
他掐着软腰，喘着粗气，沉沉道：“绾绾，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这个可怜人，又在自欺欺人。
待傍晚时，裴凌君眉眼都是愉悦的春意，对裴婠刚来时的话，全然不在意，只当是裴婠因为他留下痕迹而说的怒话，根本不当一回事。
他替裴婠穿戴好衣物，更加亲昵地吻了吻她的唇瓣，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才好。
那股想要独占的欲望又燃烧起来，他晦涩的目光看着裴婠白软的身躯，沙哑道：“绾绾，不如留下沐浴？”
裴婠皱紧眉头，自己当初便是信了他的话，差点一天一夜都不能回到宁侯府。
穿戴整齐之后，裴婠冷冷望向他，“不知兄长何时腻了我？你说宁炽图我容貌，迟早有一天会弃了我，那兄长呢？你看不起我，贬低我，单单图我容貌，最先弃我的人分明是兄长。”
这话头一次让裴凌君哑口无言。
裴凌君看着前一刻还在自己身下哭泣的裴婠，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冷言冷语，便觉得好笑，并未有任何心虚和道德上的惭愧，懒散道：“我一直求着绾绾爱我，分明负心人是绾绾。”
坏人才不会认为自己是坏人，只会合理化、美化自己的言行举止。
裴婠盯着桌上的锦盒，下定决心踏出这里，往后绝不可能再来，她走出的那一刻，只觉得心中的石头终于被扔掉。
她终于不用胆战心惊、不情不愿、耻辱地活着。
夜已深，裴凌君一只手放在裴婠曾睡过的位置，他刚才不在意裴婠的话，现在脑海中又不断重复着，让他心乱又烦闷，起身时，恰好看见那放在桌上的漂亮锦盒。
他呼吸一滞。
……
入秋，奴仆扫着院子里的落叶，裴婠收到裴欣的邀约，她梳妆打扮一番，坐上马车出了门。
没多久就见到了裴欣，她个子高挑，身着鹅黄色的衣裙，站在马车上向裴婠招手。
“姐姐不冷吗？”裴婠见她秋日穿得单薄，担心问道。
“不冷，正好今日过来帮我挑挑。”
家中已经备好了嫁妆，裴欣自然是不愁，来年春天她就会出嫁。
选个空挡休息的时间，裴欣笑呵呵地拉住裴婠，兴奋道：“妹妹，你知不知道郑云失踪的事？”
裴婠点点头，当然知道，她还亲眼目睹了她向劫匪求饶的一幕，印象深刻。
“真是天道好轮回。”裴欣冷笑一声，“老天也看不惯她那张毒嘴。”
裴婠没说话，那幽暗的地下室满是尸块，不知道郑云挣脱开，看见之后会怎样。
裴欣又低声道：“那劫匪竟然没有要了她的命，把她半夜扔在了郑家大宅门口……”
四周吵杂，这间阁楼专门售卖金贵漂亮的饰品，不少重臣贵女都会来看看。
“她回来了……”裴婠松口气，差点以为裴凌君会杀了郑云，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过，郑云像是撞见鬼似的，疯疯癫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正常，这事可不简单，往后出门在外可要小心了。”裴欣温暖的手覆盖在裴婠的手上，不由叹息郑云的可怜遭遇。
裴婠知道真相，点点头道：“姐姐也要小心。”
“对了，入冬你记得回一趟裴家，来陪陪我，也算是回娘家来省亲。”
裴婠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点点头答应。
傍晚，两姐妹相互告别，她远远看见未来姐夫来接裴欣，露出羡慕的神色。
……
安生日子不过两天，裴婠就从宁炽口中得知他又要离开京城两天。
“绾绾，这次我向你保证，不会太久。”宁炽也无奈叹息，他与裴婠正是热恋期，即便自己非常重视权势，但对裴婠留下一份心，并不愿意多次外出办事，离开裴婠。
裴婠情绪低落，安静地坐在宁炽对面，轻声道：“那你早点回来。”
宁炽舍不得裴婠，疾步上前跪在她身侧，“以后再有这样的差事，我就不干了。”
裴婠忍着泪，看他认真的模样，点点头：“我等你回家。”
他见裴婠满是不舍，心如刀割，吻了吻裴婠的唇瓣，“我明日离开，每天会寄一封信回来，不出十天，我就会回来。”
裴婠知道他是尽力赶回来，虽然不舍，可脸上也挂着甜蜜的笑，“好。”
翌日，裴婠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宁炽，闷闷不乐地坐在家中。
“夫人，老爷回来了。”管家火急火燎地跑到她面前。
裴婠愣住，急忙站起身，她自从嫁进来，就再也没见过宁侯爷。
两个陌生人互相面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宁侯爷似乎也不关心唯一的儿子，只是简单地向管家问起家中的事。
裴婠瞄一眼，看他身着道袍，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也不怎么过问宁炽的事，当真是冷漠……
前段时间他的亲儿子宁炽还被抓进了大牢，他竟然也不问问，甚至根本不知道！
那宁侯爷漠不关心，简单问了两句就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走几本书。
“侯爷……”裴婠不知拿来的勇气，叫住了宁侯爷，“宁郎他去外地办事了。”
宁侯爷转身诧异地看着胆小如鼠的裴婠，“哦。”
裴婠与宁炽是夫妻，自然知道他表面纨绔，实际上是个缺爱的少年。
他最在意的就是面前这不管尘世的亲爹，连他要当官都是为了让这冷漠的亲爹多看他两眼。
可宁侯爷回来，一句也不问！
裴婠又急忙道：“他过几天就回来，快过年了，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连管家都惊诧地看着裴婠，捏一把冷汗，也笑着说道：“老爷，马上就快过年了，不如留下来陪少爷吃饭。”
宁侯爷盯着垂头瑟瑟发抖的裴婠，面略微缓和，“我这段时日不会再回道观了。”
意思就是会留到年末陪宁炽吃年夜饭。
管家瞪大眼睛，马上喜笑颜开，今年过年可得好好准备，老爷和少爷将近有十多年没坐下来一起吃饭。
裴婠目送宁侯爷后，周边的奴仆都松懈下来，总觉得刚才的气氛凝固，冬日还没来临，却冷得让人发抖。
老管家疼爱宁炽，也想着让宁炽与宁侯爷关系亲密些，他和蔼地笑着，对裴婠道：“夫人，等世子他回来，肯定开心。”
裴婠有一种被当中夸奖的快乐，喜笑颜开道：“我晚上写封信给他说。”
……
宁炽被外派，当然有裴凌君的手笔。
深夜，他烦闷地起身，扔掉了送上来的密报。
“宁炽已经离开京城？”
“是。”
魏空心里暗骂这不是废话吗？你自己安排的，还不清楚？
外面吹起大风，裴凌君阴沉沉地望着垂头的魏空，“她还是没来？”
“我已经让人催了。”魏空也无奈道。
往日都是好好的，虽然老是迟到，但总归人来了。
魏空和其他人这两天日子不好过，整日整夜地陪着阴沉沉的裴凌君熬夜办公，整个人都快垮下去了，每天都暗暗求着裴婠快点过来安抚他。
可谁知裴婠这次是一点影子都看不见，门也不出了。
总不能派刺客勇闯宁侯府抓人吧？
裴凌君面无表情，手指开始不耐烦地敲击桌面，幽深的眸子望着外面的被风吹断的树。
“她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