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千檀方宅客厅里，方凌远又一次点开了手机聊天页面。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了，佟樱的头像处还是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已尘封。
失望积成幽怨，他生气了闷气：都新年第三天了，连一条群发的祝福短信都没有。
哪怕是不想发，为了维系客户，也该走个形式吧？
他重重呼了一口气，一顿思来想去，忽又觉得：会不会她向来不太注重这些繁琐细节？会不会不只没给我发，也没给别人发？
他赶忙给范博打了个电话。
范博此刻正和大外甥一起玩VR游戏呢，突然看见老板来电，心头一紧：这大过年的，不会要让自己加班吧？
但还是很快接了起来，笑道：“新年好，方总！”
方凌远跟他寒暄了两句，便问：“佟樱给你发新年祝福了吗？”
范博很从容：“发了。”
“发了？”方凌远一惊。
“对，发了一条信息。”
“是群发的么？”方凌远又有些不甘。
“是不是群发我不知道，不过，看着像是她自己写的。”范博为防止他误会，把内容如实相告，“就是我的名字，加上祝我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今年暴富。没了。”
“倒挺像她的风格。”方凌远越发失落，准备挂电话。
范博突然好奇：“和给您发的一样吗？”
方凌远淡淡笑了一声，挂断后冲着手机气哼哼地：“她连个表情包都没给我发！”
他不在意她发了什么，只要她发个信息，那怕是不小心摁错了，发过来一堆乱码也好，他也顺理成章给她回复过去。
可她偏偏跟销声匿迹了一样。
真是气死人了。
这时，展旗从外面进来，在门厅换鞋，正好听见他和范博的通话，寻思了一瞬，道：“佟樱恐怕暂时不会主动联系你了。”
“为什么？”方凌远眉头一攒。
“前段时间，公司里很多人都背地里议论她，说她想嫁入豪门，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勾搭你，之类的。总之，说得挺难听的。”展旗目光往一旁瞟去。
方凌远脸色“唰”地沉了下来：“谁乱造谣！我怎么不知道？”
展旗搔了搔后脑勺：“具体谁传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我是过年前和保安部几个人喝酒，喝着喝着，他们问我，佟樱和万旖儿谁更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总裁夫人。然后就说起了这事儿。”
“保安部都知道了？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范博也知道对吧？”方凌远气红了脸，“你们都知道，怎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展旗略略低下头，不敢看他：“那，像两口子，老公出轨了，老婆一般不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凌远往沙发上重重一坐，扶着额，心里乱作一团。
不一刻，阵阵愧意接连不断涌上来，好似剧毒，侵蚀着他的心。
前段时间他与佟樱只在工作场合见过面，而她每次工作都端正从容，绝不会受个人情绪影响，他也就没察觉出异样。
他现在一想，她那时心里肯定很不舒服吧？
她那样的个性，肯定受不了。难怪她对自己这么冷淡。
糟了！自己当时什么也没做，她不会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却故意不作为，不想负责，觉得我没有担当吧？
不行。自己的形象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毫不犹豫地给佟樱拨了一通视频电话。
佟樱正与姑姑、表姐、章梓信等亲友围着电烤炉边聊天边看综艺节目，看得兴致盎然，见方凌远要与自己视频，不由愣了一愣。
左右之人听见铃声都下意识地往她手机瞟去。
佟姑姑离得最近，一眼就看清了昵称：“‘花孔雀’？谁啊，怎么起这么个名儿？”
佟樱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轻轻笑了笑：“工作上认识的。”
屋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她便起身去了阳台。
阳台与客厅间有一道玻璃门，比较隔音。她将门关上，按下接听键：“方总，新年好呀！”
“新年好！”方凌远特地把凑近了屏幕，仔细注意着她的神色，“心情不错啊！在家玩得挺开心？”
“还行吧。有什么事吗？”佟樱将双手缩在羽绒服衣袖里，来回踱着步。
方凌远是一时情急打的电话，事先并没想好说辞，被她这么一问，胡乱找了个理由：“噢，就是想提醒你，卡恩特这个项目各方面都要准备充分，确保顺利完成。”
“好，我会做好全方位的准备，保证不掉链子。”
“还有，听说你不想续约了。瑞斯那边的情况，你跟元悦好好交接一下。” 方凌远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
“行，我到时会整理一个表格，把后续需要注意的地方都给她列出来。”
“嗯。”方凌远顿了顿，还想要说点什么，忽见镜头里闪入了章梓信的脸。
“这个给你。”章梓信把一个暖手宝塞到佟樱怀里，“太冷了，别冻着。”
说完转身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往佟樱的手机上掠了过去。
方凌远整个人静止了片刻：他怎么也在？
他刚才说什么？很冷？
忙问佟樱：“你在哪儿呢？”
“我姑家。”佟樱把镜头向客厅里转了转。
“没暖气？”
“我们顺城这边一般不装暖气。”
“空调呢？”
“阳台没空调。”
“那你快进屋吧！快进去！”方凌远还有许多话想说，这一刻却都憋回去了。
“你还有事吗？”佟樱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他通电话，觉得可以再坚持一下。
“没了。”
“好，拜拜！”佟樱匆匆应了一声，赶紧推开门进客厅烤火去了。
方凌远放下手机，很有些费解：“为什么冬天那么冷却又不装暖气？”
“听说南方人抗冻。”展旗道。
方凌远在天气预报软件里搜索了一下，顺城今日最低温度为零下三摄氏度。不过，他们那里冬季很短，再过几日春回大地，天气就转暖了。
他暗自算了一下方才与佟樱的通话时长，心下喃喃：不会着凉吧？
佟樱并没有着凉，进屋不久浑身便热乎了起来，又和大家一起津津有味地看起电视来。
午宴过后，佟樱去厨房洗苹果，章梓信也随手拿了个橘子过去，一边剥皮一边问她：“假期过完以后，你手头上忙吗？我刚来了一单，这个月16号在千檀，植物研究类的耳语同传。
“我刚好那几天都排满了，去不了。这个客户跟我很熟，上次我已经拒绝过他们一次，这次不太好直接拒绝，就答应帮他们推荐一个人去。
“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佟樱想了想，有点抱歉：“我18号就要出发去希仑，在那之前还要准备方天的项目……可能没时间去。”
尤其是知道他的心意后，即便有时间，她也不打算去了。她怕他会错意，也怕自己还不清人情。
章梓信也感觉出来她在婉拒自己，否则以她的能力，有十来天的准备时间，接下这一单完全没问题。
“没关系，”他清浅一笑，让她宽心，“没时间就算了。我再问问别人。”
“嗯。”佟樱洗完苹果擦了擦手，欲抬步回客厅。
章梓信连忙又笑问：“刚才不小心看到你和方凌远视频，你们的关系好像很好？”
“也没有很好，跟一般的客户比，还行。”佟樱道。
章梓信盯着她的眼眸，仿佛要探入她的心底：“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佟樱努努嘴：“不清楚，倒是听过一些传闻，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章梓信神色很认真：“不是女朋友，就是他家里给他定的联姻对象，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
“你要当心点，不要被他骗了。”
佟樱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跟他又没什么，怎么会被他骗？”
“那就好。”章梓信看着她往外走，心里倍感落寞。
她明明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也还这么抵触自己？自己到底哪里不好？
他之前便觉出来佟樱对他很客气，见面时总刻意保持距离，发信息时也只谈工作，他一聊私人话题，她便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然后说自己还有事要忙，或者要休息了，终结了对话。
因为如此，他便尽量顺其自然，没有太主动，更没有死缠烂打，几乎就是以朋友的姿态向她靠近，可她为什么仍然这般抗拒？
到底该怎么做？难道真的就只能做朋友了？
他一时苦恼不已。
傍晚回家后，佟樱一家三口下了车，一边在前院散步一边闲聊。
母亲商蕴不由对女儿夸起了章梓信：“他倒挺细心的，怕你在阳台打电话会冷，马上就给你送暖手宝去了。”
佟樱浅浅微笑了一下。
父亲佟骏业也挺看好他：“嗯，人很有礼貌，谈吐也不错。
“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姑父夸他夸得有点过了，现在看来倒也不算夸张。”
“嗯嗯。”佟樱很认同，章梓信确实很优秀。
商蕴疑惑地看着她：“你自己呢，怎么想的？”
佟樱垂下目光：“不合适。”
“我看挺好的啊，哪里不合适？”佟骏业眼看着一个大好的女婿人选就要被女儿拒之门外，有些着急。
“我跟他，没有那种……特别的感觉。”
“感觉可以培养嘛，相处久了，自然就有感觉了。很多夫妻都这样。”佟骏业很笃定。
佟樱也很坚决：“我不一样。能不能培养出感觉，看第一眼就知道了。
“其实应该早点说清楚，可是章梓信一直没有提相亲的事，我以为他对我没那方面意思。
“今天看来……要不你们这两天找个机会跟姑姑说一声吧。”
商蕴和佟骏业互望了一眼。他们知道自己女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不一定听劝，而且婚姻大事，他们也不打算过分干预。
“行，妈明天就和你姑说。”商蕴说完忽然想起一事，“诶，对了，今天给你打视频的那男人是谁啊？就那个叫花什么的。”
她当时不在客厅，是后来听佟姑姑说的。
佟樱正要回答，刚巧手机一响，方凌远的头像和昵称出现在了屏幕上。
“对，就是他，‘花孔雀’！”商蕴盯着方凌远头像，“他怎么又要和你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