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柠的心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片慌乱，但她镇住了自己的表情。

    “没关系，你忙吧。”她的声音低低的小小的，虽说听起来很平静，但不难从中品出一些委屈。

    闵席城抬起带着通讯戒指的那只手，开始在戒指上操作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微乎其微的小芯片被他捏在手上。他用眼神示意邬柠伸出左手。

    “这是什么？”邬柠轻声问道，同时乖顺的照做。

    闵席城替她将袖子拉上去一点，这样手腕上的通讯手环就出现在了视线中。他握住那个手环，将小芯片摁在某个位置。

    “气息屏蔽器，先交给你。”他安顿好一切后，又替她将袖子拉了回去。

    “啊？不行！”邬柠像烫着似的一把将袖子重新扯上去，然后抬起手腕在手环上寻找起来。但无论她怎么找，手环的表面依旧光滑如初，丝毫没有小芯片的踪影。

    “我在铃兰星不会有事，你比我更需要它。”闵席城面不改色的说道。

    接着，他后退一步，背过身准备走下舷梯。

    “记住我说的，不用为自己没做错的事道歉。”

    低沉好听的声音向邬柠飘来，人却步步走远了。

    舱门关上，透过小小的窗口，邬柠凝望着闵席城远去的背影。

    他去的不是家的方向。

    几个小时后，监管所。

    “邬柠？”进门见到的第一位警察冲她问道。

    邬柠点头。

    下一秒，她的两只手不受控制的相互碰撞在一起，手腕上凭空出现了一把镣铐。

    “跟我来。”警察示意她跟上，然后抬起手，“032号邬柠到了。”

    邬柠穿过一间间泛着冷色的房间，停在其中一间前。

    警察为她开了门，将她安顿在一张椅子上。

    房间很小，四面全部都是白色，连她面前的桌子和椅子也是。如果不细看，她会觉得自己正悬浮在一个白色空间里。

    不久后，一位同样身穿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进来了。

    “邬柠。”他笑眼盈盈的望向她，“果然是很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邬柠眼皮一跳，顿觉浑身不适。

    他拉开她桌子对面的椅子，坐下。

    “跟我讲讲你昨天一天的行程吧。”他拉出屏幕，展开一个空白文件，抬眼静静等待着。

    “昨天我按照指令，在都城进行巡查，上午都在星际文化展里。”邬柠如实答道，“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和我的伙伴发现一名吸血鬼在星球末日旁逗留许久，出于担心，我们前去将他引开。”

    “你的伙伴，是那位叫陈嘉音的女孩子吧？”男人出声打断。

    “是。”

    “据我所知，你们遇见的那名吸血鬼，是布鲁星的星际文化代表，劳斯先生。”男人嘴角依旧向上扬着，语气不紧不慢。

    “是。他给我们看了证件。”

    “邬柠小姐，交谈的时候最好与人对视，这样说出的话才有信服力。”男人话锋一转，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邬柠心上一颤，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是垂着脑袋看着桌子讲话的。这是多年以来的习惯，一时要她改掉，很难。

    她慌忙抬起头，到嘴边的话脱口而出：“抱……”幸好，她及时将后一个字咽回了嘴里。

    “我们继续吧。”男人点头，“也就是说，你们二人在星球末日前与劳斯先生见面了。然后呢？”

    “然后……”邬柠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仔细思考了一下，“他……他让我们联系上级，派飞行器来接走他。”

    “联系上级，派飞行器。”男人边念边在屏幕上记录着，然后瞥了眼邬柠的身后，“邬柠小姐的紧张指数上升的很快，应该没有撒谎吧？”

    什么？

    邬柠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发现后面本该是纯白的墙面上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数值，写着的好像是……她体内正在不停分泌着的一些物质。在她看到的那一瞬间，某个数值往上窜了一大段距离。

    “没关系，我们先继续回答吧。”男人听似很好心的说道，“这些数值结束后会统一整理好送到核查部，到时候才会检验你话语中的真伪，现在并不要紧的。”他语气轻松，眼中带笑，听起来仿佛这些数值真的不太要紧，而他也只是善意的提醒了一番。

    但……后面的数值却同时波动了起来。

    邬柠感觉额间有根筋抽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忽得起身：“我请求换一位审讯员。”她冲着房间的某个角落大喊道。

    对面的男人也起身：“邬柠小姐，怎么了？”他眉间微微蹙起，目中似有不解。

    “你在引导我紧张。”邬柠的语气是肯定的。

    她隐隐感觉到了，闵席城走前的嘱咐，男人的刻意引导……也许这件事，是冲着她来的。

    果然，男人的下一句话就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邬柠小姐，你再怎么换人，都于事无补了。”男人眼中的不解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嘲讽的笑容，“你的伙伴陈嘉音，已经认罪了，她给出了与你截然不同的证词。”

    数值在剧烈起伏着。

    “不可能。”邬柠嘴上说着不相信，心里却在排山倒海般翻滚着，“她和我同为赤鹰队成员，我们不可能做这种伤害光明星的事。”

    男人耸耸肩，无奈道：“赤鹰队虽然厉害，但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是百分百忠诚光明星的。你们的总指挥也不能替你们担保。”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你们一早就和劳斯先生约好了要在星际文化展上交换情报，互相打招呼装不认识，只是为了躲避天眼的监视。”男人徐徐说道。

    “她在撒谎……”邬柠心里有些崩溃，“可是为什么……”

    “究竟是她在撒谎还是……你在撒谎，数值会给我们答案。”男人点了点邬柠身后，那里的数值就像跳动的音律，在不停地上下移动着。

    “你们想给我定罪。”邬柠确定了这件事，“在你们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邬柠小姐，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是星后。”邬柠斩钉截铁道。

    男人的表情愣住了，花了好大功夫才恢复原样。

    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邬柠小姐，污蔑星后……你可是要降大罪的！”

    “嘉音的为人我了解，如果她做出这种事……我只能理解为她被人控制了。”邬柠认真道，“不管你们想怎么样，我都不会承认的，因为我根本没做过。”

    身后的数值慢慢平稳，代表紧张的那一块数值率先降回正常区域。

    男人面色沉了下来：“你和陈嘉音小姐私联布鲁星人，这已成事实。如果你拒不承认星球末日是你偷窃的……那么，偷窃它的就是……整晚与你待在一处的人。”

    “闵席城。”他轻快的报出这个名字，脸上绽放出愉悦的笑容。

    ***

    “是您做的？”闵席城笔直站着，虽身处下位，却难掩上位者的气场。

    温霖碧低低的笑了：“你今天这身很好看。”她伸手指了指他的休闲毛衣。

    闵席城丝毫没理会：“避重就轻一直是您的强项。”

    “……算了，告诉你吧，是我做的。”温霖碧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偷盗星球末日，死罪，我要把她送去斯卡星。”

    “你疯了。”闵席城眼睛微眯，目中弥漫出危险的气息，“花这么大力气处理她，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讨厌她，处理掉怎么了？”温霖碧的语气是无所谓的。

    但这轻飘飘的一句，却让闵席城眼中弥漫出火光一般的红色来。

    他嘴角溢出一声嘲讽的低笑：“就和处理当年的我一样。”

    这话成功让温霖碧坐不住了，她有些慌张的从沙发上站起身，提起裙摆往下跑了几步。

    “你……你昨天没去吗？”

    她没有得到回应，因为下面的人已经痛苦的开不了口了。

    闵席城咬紧牙关，在与身体里的什么做着斗争。片刻后，他额角沁出大滴汗珠，颤抖着蹲下身去。

    “我……我叫人来。”温霖碧抖着声音说道，抬手一看，却是两手空空，丝毫没有通讯指环的踪迹，“我忘带了！”

    “不用了……”闵席城几乎是趴在地上的，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黑发在顷刻间从发根开始弥漫出银白色。

    几秒钟后，他一头银发从地上站起来，面色冰冷，眼睛成了赤红色，皮肤也在这一系列的变化下演化成更为冰凉的冷白。

    温霖碧僵硬着身子，站在台阶中间不知是上去好还是下去好。

    “我没想你这样的。”她低声解释道。

    “但这些都是拜你所赐。”闵席城的声音冷得像冰雪。

    半晌，温霖碧终于动了。她提着裙摆往下走，边走边柔声喊道：“弟弟……”

    下面的人宛若冰封，一动不动，只是怒视着她。

    “姐姐错了，姐姐当年不该因为嫉妒，就……”她表情看起来有些艰难，嘴轻轻蠕动了几下，又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就咬了你，把你变成了半人半吸血鬼。”

    他们面对面站着，相同的银发，相同的瞳色，相同的肌肤，但表情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