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

    温昕是走回去的,从东二环到清和医院,整整五公里,漫天的飞雪逐渐厚重,飘飘扬扬地落在肩头。

    冰冷刺骨的寒风已经感受不到,她低着头缩瑟在围巾里,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别难过。

    别难过。

    前面那么多路都走过来了,要有多傻,才会为了一点点的温暖而难过。

    这样看着多可怜。

    温昕抵达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钟了。她随便在附近便利店里买了块面包果腹,就又急匆匆地披上白大褂赶往十三楼的神外手术室。

    更衣室内暖气温度高到有些发闷。温昕换了身无菌手术衣,走到前台询问下午的手术排班。

    “沈主任主刀的那台脊索瘤手术?”前台值班护士翻了翻记录表,“已经进行半个小时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温昕愣愣地摇摇头。她居然忘了,沈衍聿开刀一向不按照严明苛刻的上班时间排表。

    倘若遇上紧急情况,就算是半夜凌晨三点,他也会紧急安排手术事宜,以免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正思索着回寝室还是往里通报一声。

    背后就传来邱医生的热情招呼:“唉,这不小温吗?怎么一个人傻站在这儿,大冬天的冷不冷?”

    温昕立马回头,挤出一个微笑:“邱老师好,我是跟沈老师来上手术的,结果有点事耽搁来晚了,正打算回学校学习呢。”

    “原来是找沈主任的。不晚啊。”邱医生在前诊台低头签字,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清和早就施行分级手术制度了,像沈主任这种大腕,只用在最关键的环节上手术就行。这会儿估计前面开颅手术还没做完,你从这边走左拐,进主任休息室找找看,他大概率在那里复盘术前决策方案,跟着多学点也是好事儿。”

    温昕准备好的措辞瞬间被打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了谢,按照邱医生的话沿着办公室走到尽头。

    然后左转。

    「主任办公室」五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温昕屏气敲了敲门,不到三秒钟里面就传来一声淡淡的“进”。

    她轻轻推门进入,整间办公室不算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

    屋子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正对门是屏幕宽大的液晶屏医用电脑,摆放着各种人体骨骼和医用全英书籍,肉眼所到之处,全都堆满了资料和医疗报刊。

    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感。

    沈衍聿正埋头坐在旁边拿毛笔练字,他的气质本就带着一股高岭之巅的疏冷,此刻一袭白大褂加身更令人恨不得退避三舍,撷满了无法亵渎的凛冽感。

    他缓缓抬头,看见她这一身行头眉峰一挑,“看来我赌输了。”

    温昕:“?”

    什么赌输了?

    她怎么连中文都听不太懂了呢?

    沈衍聿放下笔,走到旁边的洗水池旁洗干净手,才招呼着她过来坐。

    “半小时前,小邱和我打赌你肯定会来。”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没想到第一次和人作赌注却输得这么干脆。

    “太、太过分了!”温昕怀揣着满腔热血,“怎么能让老师赌输,我这就走。”

    沈衍聿:“……”

    他嘴角微微勾起,“回来。我和你大致讲一下脊索瘤的术前决策和准备。”

    温昕又乖乖地转身拐了回去。

    这次的手术对象是从南部地区远途而来的一名十岁的小女孩。她以「复视半年」为主诉来到了全国最顶尖的三甲院内,辗转多次才终于挂上了主任专家的号。

    医院最终判定她为脊索瘤。脑肿瘤在儿童恶性肿瘤中仅次于白血病,而且还是十分罕见且难治的脊索瘤。部位之深,难度之大,十分的凶险。

    沈衍聿调出来她的颅脑ct和磁共振图片,耐心讲解道:“她的肿瘤长在脑干前方,头颅和脊椎之间的交接部位,寰枕区,支撑着头部运动。一旦术中损伤到任何一条神经,就有可能造成整片区域支配的瘫痪问题。”

    温昕看着这影像图片,内心也咯噔一声,不由得道:“她发病的位置很刁钻,在颅底中央的地方,肿瘤包裹着劲内动脉压迫到脑干和丘脑下部,而这几个部位都是致命的生命与呼吸中枢。看样子肿瘤占位很大,如果不及时手术,不仅复视会更加严重,还会继续依附着动脉组织生长,直到破坏掉颅底所有神经管,导致失明乃至危及生命。”

    她聚精会神地翻阅着病人的病例资料,没注意到旁边男人眼中稍纵即逝的惊讶。

    沈衍聿原本没指望着她能看懂。毕竟大四的学生,连《神经病学》这本书都不一定能读的下来,更别说更加专业的术前讨论。

    他只是想带她熟悉一遍诊疗的大体过程,没想到她居然能从容地对答如流,而且见解独到,一针见血。

    沈衍聿语气似是不经意间问道:“那你觉得应该用何种手术方案?”

    手术方案?

    温昕一愣。她转过头,才发现自己看得过于专注,居然凑到人家身边都没注意到。

    沈衍聿坐在椅子上,她半站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她几乎能看清他长又密的睫毛轻垂。

    温昕下意识屏住呼吸,拉开距离,将目光重新放回电脑界面上,干巴巴地回复四个字:“内镜微创。”

    沈衍聿抬眸,黑漆漆的眸子落在温昕身上,暗潮涌动,几乎要将她背后看出个窟窿。

    神经内镜微创。

    正是他半个小时后要上台操作的手术。

    从在讲台上遇见她的第一次起。

    这个小姑娘嘴里,似乎就没有说出过错误的答案。

    他百思不得其解,声音有些沉哑:“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温昕将手边的会议记录指给他看:“这上面不是写了吗?内镜微创。”

    沈衍聿:“……”

    他无语凝噎:“就这样?”

    ……温昕内心道,那当然不是。

    她之前参与的疑难杂症病例讨论中,的确有过一例类似的神外病人。只不过那个小姑娘患的是另一种神经胶质瘤,位置也在靠近颅底的部位。

    颅底连接着重要器官,而且位置太深,传统方法达不到要求,只能用现代内镜从鼻进入。这是神外手术最基本的操作常识之一。

    但她总不能不切实际地来一句“我接收过这类病例”,有种不顾其他人死活的感觉。只能顺手扯过最近的会议记录编了个谎。

    温昕凝重地点了点头。

    沈衍聿内心松了口气,不甚清楚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的无奈。

    他看了眼时间,知道手术那边的麻醉和开颅都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开始准备更换手术衣。

    温昕依旧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刷手消毒,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了手术室。

    巡回护士见他进来,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替沈衍聿穿戴外科手术衣和手套。这类举止在外科十分常见,但由于沈衍聿外形十分卓越挺拔,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也难以掩盖锋利的英俊帅气。

    于是。

    两个人举手投足间,总是不经意透漏出一丝暧昧与氤氲。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突然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温昕没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她自顾自地严格按照外科流程,秉持着无菌原则穿戴好手术衣帽。

    一旁的护士长还发自肺腑地来了句:“小姑娘手脚倒是麻利。”

    “……”温昕泪目。谁知道她实习那会儿因为违反无菌操作,被护士长骂了多少次狗血淋头。

    现在终于轮到她扬眉吐气了!

    感觉还挺爽的。

    沈衍聿已经全副武装地站在了手术台旁,耐心观察着剥离蛛网膜的最后一步操作。

    五分钟后,副主刀额角浸汗地下了台,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将整台手术最艰难和煎熬的部分丢给了沈衍聿,头也不回地出了手术室。

    “对接上定位导航,准备开始寻找肿瘤标记。”沈衍聿接过手术仪器,轻车熟路地吩咐着三助,手上的动作却轻微又细腻,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导航对接完毕,沈主任,这孩子要探到颅底可不太容易。她各种组织器官都太小了,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和产生并发症。”旁边的副主任提醒道。

    成人的血管壁都薄如蝉翼,更不用说小孩子的。手劲稍微大一点就会把血管扯坏,松一点又会渗血。神外手术就是这样,只能胆大心细,准确把握住手术的各种适应症,懂得何时适可而止,将手术器械恰到好处地从夹杂在各种血管神经的间隙中一点点穿梭。

    沈衍聿却只是平静地凝视着对面屏幕上的实时影像图片,手中探索器不停道:“小孩子鼻腔结构太小是客观因素,我们当然要提前决策好,操作时要谨慎再谨慎,想尽办法保护好她原有的结构。”

    “她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要走。”

    温昕正认真排在三助身后观察着沈衍聿的操作,却猛不丁地听见这话,像是被戳在了心尖上。

    因为是自己笔下的人物,所以会格外产生灵魂共鸣吗?

    温昕不太清楚。

    但好像。

    心脏突然停跳了一下。

    摒弃一切杂念,她开始专心致志地跟随着他的动作仔细观摩起来。

    探索针有条不紊地通过鼻咽部,穿进了颅底附近的结构。温昕站在一旁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煎熬了,就像是用探针剥生鸡蛋壳,一不小心就会触发弄破薄薄的保护膜,但又只能耐下性子来一点点敲碎移除外壳。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沈衍聿轻车熟路,即便是经验老练也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几乎是有些忘我地投入到了手术当中。

    温昕有好几次无意间瞥到他专注的侧颜。

    顿时感觉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妈的。

    怎么会有人只是戴着口罩,露出半张脸的侧颜,都能帅得如此人神共愤。

    这个世界,也太不公平了点。

    仪器顺利剥离颅底周边的组织,成功通过颅孔穿梭进脑内。

    但这步操作也仅仅只完成了整场手术最关键的前四分之一而已。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探针即将抵达颅底部的肿瘤区域。

    面前的定位导航影像却突然发生了故障。巨大的屏幕突然卡顿住,再也无法进行下一步操作。

    这台价格不菲的导航仪器是以磁共振ct影像学数据为基础模拟出的3d可视立体人脑,能够帮助医生快速识别探测针的指向,一眼辨别肿瘤与神经、血管,极大的保障了手术的安全和高效率。

    没有导航定位,肿瘤识别位置不准确,手术器械一旦触碰到大动脉,后果将不堪设想。

    刀口切开的一瞬间,整个手术都不可能重新再来。随着科技的发展,神外的死亡病率下降到了2%。

    但每个医生都不希望自己的病人是那2%中的一个。

    沈衍聿也不例外。他对自己的要求甚至更加严格苛刻。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如沐春风,语气有些冷淡:“维修人员呢?谁负责这台仪器的后续跟进?动作快点。”

    整个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氛围瞬间冷到了极点。

    器械护士赶忙跑到分诊台叫了四助维护人员。

    四助接到消息后急匆匆地从值班室赶来,连额角的细汗都没来得及擦拭,背着厚重的维修包裹开始尝试操作起来。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四助的手越来越抖。他将所有可能的故障门路都排查了一遍,自认为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面前仍旧分毫未动的屏幕画面却明目张胆地宣告着「仪器出了故障」这一基本常识。

    他拿不准主意,只好电话向更为年老经验的影像技术老师求救。

    并且内心祈祷着,这位手术台旁浑身充满煞气的副院长,事过之后不要一声令下开除他才好。

    沈衍聿此刻确实没剩下多少耐心,多一刻的等待,就存在着多一项并发症的危险。

    他目光冷冽到了极点,“昨天开会嘱咐过多少次,现在换了一个又一个,还有什么问题?”

    四助腿一软,差点就当场跪下去了。

    他勉强支撑着身体,也不敢反驳任何一句,否则就不是明天卷铺盖子走人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下回你们几个统一检讨培训完,不行就别上台了。”

    沈衍聿淡淡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导航仪器上。经验丰富的他丝毫没有慌乱,镇定自若地继续进行着手术。

    探测针已经换成了可视内镜,他小心翼翼地从原路套叠进入,将整台手术重新推上了正轨。

    从容不迫的态度,淋漓尽致地彰显了顶尖三甲主任驾驭突发状况的能力。

    温昕看了一眼旁边的导航仪器,她之前由于专业原因,也跟着影像科主任轮转过几天技术领域。

    这种一连换三个芯片却依旧解决不了的故障……

    说明主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故障只能是出在别的地方。

    她脑海中谋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低压部分中稳压器常见的故障和电源频率的影响。

    环视四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术台和可视内镜上,正各司其职地专注在自身岗位内。

    没有人会刻意将时间浪费在一台不能运转的机器上。

    温昕在做好无菌措施后,带着五分的把握,神出鬼没地跑到了导航仪器旁的操作平台,摁下调频器和电源开关。

    冷却了两分钟,她又严密地操作了重启序列。

    温昕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

    即便不能重新维修好损坏的部分。

    她也有十足的信心不会破坏掉原有的仪器运转规则。

    两秒钟之后。

    屏幕突然响起“滴滴——”的两声。

    偌大的探索针所抵达的部位,再次通过传输信息投射到荧幕光屏上。

    故障排除。

    所有人都被这两声仪器开启的声音滴得愣了两下。随后又突然惊奇地发现——

    定位肿瘤的导航仪器,又成功地运作起来了!

    无数道目光,蓦地齐刷刷凝视在不远处的仪器上。

    ……以及旁边那道弱小到,从一开始就没几个人会刻意关注到的身影。

    此刻却显得有些诡异的高大。

    四助都束手无策的故障仪器。

    就这样随手两下就被捯饬好了?

    震惊到不加掩饰的眼神,无一不从她身上上下打量。

    温昕猛不丁地突然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有些束手无策地礼貌微笑了一声。

    内心却在咆哮。

    ——别看我了,求求你们了。

    看!手!术!不!行!吗?!

    她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随手操作两下,哪知道这仪器真的就运转起来了?!

    沈衍聿微微蹙起的眉头,也缓缓松开。他隔着二助和护士,抬眸看了她一眼。

    ……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沈衍聿的眸中擒着笑意,莫名地有些。

    欣赏?

    然而下一句,他的目光就重新变得淡漠,语气也依旧例行公事道:“触碰到了污染区域,回去重新换手术衣。”

    末了还叮嘱一句,“下次注意。非专业人士触碰仪器前要向上禀报。”

    “……”行吧。

    温昕乖乖走出了手术室,认命般的重新脱衣服刷手消毒穿衣服。

    她刚刚是脑子抽了,才会以为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导航故障顺利排除之后,手术进行起来就格外得心应手。

    温昕重新以严格无菌的存在继续战立在三线外观摩手术。

    她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神外高难度手术,而也正是这次经历,也让她不得不佩服神经外科医生的手指,的确是技艺高超。

    由于人脑结构格外精细复杂,手术致残率极高,触动一点多余的神经,表现在身体上都会导致巨大的畸瘫。

    每台手术都极其考验着主刀医生的细心与耐性,如履薄冰到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他们手必须要灵活、敏捷、迅速,而且心思一定要细腻,决策方案也必须缜密无误。

    单是其中一条拎出来都不足为惧,但如果要求全部集于一身,那没个二三十年的老练经验,是完全抵达不到如此熟练的程度。

    偏偏沈衍聿做到了。

    他不仅年纪轻轻做到了,还一路做上了全国最顶尖的位置上。

    一场八个小时的手术下来,温昕腿都快站麻了。回到主任办公室内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简直又累又饿。

    她不仅在内心无声地呐喊,沈衍聿在这种强度下还能连轴转三台手术,真他妈的不愧是——

    禽!兽!啊!!

    “累成这样?”沈衍聿不由得笑道。

    “……”温昕从臂丛中抬起头,小声道,“累……”

    “所以我明天上午能不能不来查房?”

    沈衍聿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处理术后记录,抽空答道:“不能。”

    ……我就知道。

    温昕眼中一下子变得惨淡无光,仿佛人生没有了任何期盼,又埋下头去一声不吭地趴着。

    半晌。

    只听见她缓缓吐出一句话,喃喃自语的,听不大真切。

    但沈衍聿却精确地捕捉到了她的意思。

    她说:“为什么要冒险。”

    他一瞬间有些哑口无言。

    过了很久,沈衍聿才开口:“温昕,有的时候。”

    “……”

    “我觉得你成熟老练到,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气质。”

    “??!”

    怎么个事儿?温昕按捺住内心的悸动,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沈衍聿过了半晌,才又淡淡地接过下一句话。

    “不完全是知识层面,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共鸣。”

    就比如她刚刚的这句「为什么要冒险」。

    “严主任在开会的时候也问过我这句话。”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对话。

    可就是因为它太普通平常了,放在她一个还没出校门的学生身上,反而显得有些诡谲的不寻常。

    「那确实。谁让我是你亲妈呢。」

    不过这话可不能乱说,温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道:“所以你。”

    “……”

    “为什么要冒险?”

    “……”沈衍聿突然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温昕却神色凝重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明明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却还是想要他亲口说出来。

    大概,自己的猜测和他口中的笃定,是不一样的吧。

    她不太懂神外方面的专业内容,但在医院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还是对大体的医疗领域有所了解。

    今天的这个病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手术蕴含着极大的风险与挑战,是绝对不会拖到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手术风险大到,哪怕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黏连附着的任何神经,都有可能造成小女孩接下来几十年的肢体瘫痪和下肢的尿失禁。

    整场手术的术前评估,成功率不足20%。

    即便是国内神经内镜脑外科微创术最多且经验丰富的沈衍聿,在它面前也没有一半的把握能全身而退。即便顺利将肿瘤剔除,后续的并发症和已经造成的缺陷部分无法恢复,依旧会影响到正常的生活质量。

    如果无法承担,那就必定会出问题。

    而在当今社会上,但凡在医院内死亡的病人,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群众不接受死亡。为什么?因为他们以为现代科技如此高超复杂,就应该把我的病治好。但问题是,现代医学并不充分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恰恰相反,在医学领域中的大多数病,是完全治不好的存在。

    患者人财两空,这是无论医院还是家属,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没有人愿意承担突如其来的意外风险。但会议室内在场的任何一位医生,比谁都要更加清楚的认知到——

    这次手术,是小女孩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沈衍聿选择了不做这个手术。

    那病人就彻底没了希望。

    沈衍聿抬眸,漆黑如墨的眸底闪烁着细密的光。他反问道:

    “不做,病人有没有退路?”

    温昕顿住,心底里却有了答案。

    她的呼吸都粘滞起来,近乎艰难答道:

    “没有。”

    虽然残酷,却是事实。

    他是无数千千万万个小女孩身后,最后的希望。

    沈衍聿心平静气道:

    “没路。那总要有人去冒这个险。没有冒险就没有医学上的进步。没有冒险,就会有更多的病人在死亡线上踏过去。”

    温昕的心脏仿佛被揉碎了又重塑。

    她听见沈衍聿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

    “总得。”

    “有人承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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