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一般寂静。
我第一次见到卡莱尔动怒。
他的脸色很平静，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意。
气场全开的卡莱尔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赉尔缩了缩身子，放开了我的手，没再说话了。
我缩了缩脖子，小碎步跑到卡莱尔跟前。
卡莱尔收回视线，轻描淡写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继续超前走。
只走了小段路，到了稍微安静一点的侧厅，离主舞厅不远，我还能看见赉尔站在原地盯着我们看的身影。
“所以，他只是你的追求者，不是男朋友。”
才刚站定，我就被卡莱尔的第一句话砸得有点不知所措。
很肯定的语气，不假思索。
“你们身上的礼服不配套。”他略一思索，又问我，“为什么不穿我送的那件？”
“为什么要穿？”
我不明白卡莱尔想干什么，今天这样的场合，我若真的穿了和他配套的礼服，都不用进入舞厅，刚下车估计谣言就漫天飞了。
卡莱尔想的却和我不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所以，还有第三个人送你礼服...他来了吗？”
“......”他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我没搭理卡莱尔的话，从暗袋里掏出巴掌大的小本子：“这是本周的信息，请查收。”
卡莱尔伸手接过，没有打开查看，漫不经心放进口袋里，又问：“所以那人来了吗？”
“...没有。”安娜送我过来后就急匆匆赶回辩证法庭了。
卡莱尔眉头微微皱起，他还想说什么，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此处明显不是长久谈话的好地方，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的，我利落道别：“现在不方便谈话，信息我已经传达到位，少将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过后再说吧。”
卡莱尔没说什么，默认了我的话。
趁着还没人注意到这边，我赶紧转身与他拉开距离，小跑着回到舞会厅门口。
我刚靠近，赉尔就着急地问我：“没事吧茉茉？他对你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一点私事，你不要过问了，我们走吧。”
赉尔狐疑地看着我，又看向我身后的方向。
卡莱尔在我离开后才慢悠悠从偏厅处出来，马上就有权贵上前与他攀谈，将他团团围住。
赉尔嘀嘀咕咕：“这就是少将的威风吗，这么多人要巴结他。”
我有点不习惯赉尔这带刺的语气，自那天见过卡莱尔后，他说话都有点醋。
“少将为帝国出生入死，声名远播，想与他结交很正常。”
赉尔嘘声了，收回了那带刺的状态，准备挽着我进舞厅。
我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交接任务完成，这个舞会，参不参加都无所谓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等会儿卡莱尔可能会与女伴跳舞，我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风头正盛的卡莱尔·克隆巴赫少将难得参加一次舞会，贵族小姐们怎么可能错过。
而我这样无故被邀约参加舞会的平民，只能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看着一对璧人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这微妙的心理落差让我止住了脚步。
赉尔好奇：“怎么了茉茉？”
我挣脱开他的手腕：“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情没处理，舞会我就不参加了，赉尔你去吧。”
“啊什么急事啊茉茉，不能等舞会结束再处理吗？我特意学了新的舞步，想跟你跳舞的...”
我情绪不佳，并不想影响他。
“赉尔，你去参加舞会吧，肯定会有人欣赏你的新舞步的，舞会上你的舞伴不一定要是我，会有其他更适合你的女孩子的。”
希望他能听懂我的暗示。
赉尔脸上划过着急的神色，很快又镇定下来，他小声嘀咕：“没关系，茉茉不参加舞会了，我没法和你跳舞，但卡莱尔少将也没法和你跳舞了。”
这什么逻辑。
我不想和赉尔再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了，趁着舞会还没开始，赶紧往回走，赉尔跟在我身侧。
即将跨过茨娜柏庄园的大门时，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
卡莱尔仍被权贵们包围着，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我们的目光隔空交汇。
他眼眸里黑沉沉的，又像是漂浮着一团雾，有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转身将这满园的喧嚣至于耳后，毫不留恋离开了舞会现场。
*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也不用参加辩证会活动，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起床后查看光脑讯息，刚点开页面，滴滴滴滴的提示音和一连串的数字震得我差点光脑都拿不稳。
丽塔、安娜、塔莎阿婶、勒缪大叔、奎恩、汉诺、艾米莉亚、朱莉、赉尔...几乎我认识的人都给我发了讯息。
甚至学院年级导师也给我发了信息。
几乎所有人的聊天框都停留的最后一句话都是：【真的吗？！】或者【我就说你们是真的！】
这样兴奋的语气，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深呼吸一口气，先点开了一个讯息最少的聊天框。
汉诺：【茉茉，我支持你和卡莱尔少将在一起！你们就是最配的！】
汉诺：【记得帮我要一个签名~】
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登时像一颗充满水的气球被悬拉起来，吊在半空中。
每个字我都认识，组合在一起，怎么这么让人匪夷所思。
我和卡莱尔？
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昨晚舞会的事，我们交接信息的时候，大概率被偷拍了。
果不其然，我刚打开搜索引擎，还没开始搜索，加大加粗的新闻标题就明晃晃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卡莱尔·克隆巴赫离奇认爱，神秘女子惊现舞会，奈达勒星球世纪失恋灾难】爆！
......标题能不能再惊悚一点？
往下滑，首幅图片便是我和卡莱尔单独在侧厅的画面，我递给他信息本子的时候被拍到了。
纸质本子太小了，只有巴掌大，根本看不清，因此照片呈现的效果便是，卡莱尔拉着我的手。
再往下，是卡莱尔的单幅正面照和一张十分模糊的背影照，我离开庄园时被拍到的。
图片下是媒体人捕风捉影又夸大其词的文字，其中一段加粗跳跃的文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被问到与神秘女子的关系是否为恋人时，卡莱尔·克隆巴赫罕见认爱：‘还在追求阶段。’本台记者乘胜追问神秘女子身份，卡莱尔·克隆巴赫少将拒绝提供。】
我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托腮，一手按太阳穴，用我睡懵了的脑子开始思考。
这会不会，是卡莱尔想出来的应急策略？...
信息交接被发现，急中生智编造一个谎言，用更博人眼球的谎言掩盖事实的真相，瞒天过海。
我盯着满屏幕的讯息记录，几乎所有人都来找我聊这件事，连我一年级蹭过几次课的机甲老教授都好奇地给我发消息。
一长串发讯息的联系人里，唯独没有最应该出现的那个人。
我几乎是划拉到最底，才找到我与卡莱尔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次聊天时间，是在一年前，我邀请他到塔莎阿婶家里吃晚餐的时候。
遥远的回忆。
这个页面我很熟悉，在之后的这一年里，每个难以入眠的夜里，我都会放纵自己点开来看看。
‘还在追求阶段。’
一条讯息都没有，这哪里有追求的样子。
悬在空中的气球被扎破了个洞，水洒了一地，我的心沉甸甸的。
果然是应急策略吧。
我麻木地划过那些想窥探情况的讯息，选了几条与绯闻无关的，逐一回复。
其中有一条，学院导师发过来的，关于我的社会实践方案的。
霍斯顿学院要求学生在修完两年的必修课程后，同步开展社会实践，早日规划自己的职业发展道路。
一个月前我便提交了我的社会实践方案，不到两天便被退了回来，理由是不能涉及辩证会等敏感政党。
但我目前的社会实践活动确实是在辩证会，除此之外我根本挤不出时间参加别的社会实践活动。
安娜给了我建议，让我将实践活动地点改成塔莎阿婶勒缪大叔的牧场之家烘焙店，学院对社会实践的要求不高，进行社会生产活动就行。
一个星期前，我在安娜的指导下重新报送了社会实践方案，今天收到了导师反馈的信息。
只是，内容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星际生物学院克里莫导师：【福本丝，我收到就业处通知，你的社会实践活动地点更改为巴哈生物研究所，收到请回复】
巴哈生物研究所，是奈达勒星球数一数二的生物研究集团，几乎把控这个星球二分之一的药品和生化武器，是星际动物保护专业学生梦寐以求的就业选择。
每年巴哈生物研究所都会面向霍斯顿学院定向招收研究员、社会实践生，要求很高。
我也曾投过简历，知识与技能测试均过关，却在最后一关面试时，败给了能力不如我但身世显赫的另一个人。
巴哈生物研究所怎么会突然又招我呢？况且我还没有复投过简历。
我心生怪异，鬼使神差地，我点开搜索引擎，搜索巴哈生物研究所。
星际联网上关于巴哈生物研究所的一长串简介的第一句话，赫然写着“隶属于克隆巴赫集团”。
我感到一阵无力。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社会实践招生，是因为我和卡莱尔的绯闻吧。
没准是克隆巴赫集团里的某些人误会了，想借此向卡莱尔邀功。
我躺在床上，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突然感到一阵迷茫，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突然被曝光在白炽灯下的小白鼠，无故蹭了一身香甜的奶油。
可这奶油并不属于我。
我一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回复了导师，坚决拒绝了巴哈生物研究所的社会实践邀请。
当晚，我便收到了卡莱尔的讯息。
时隔一年，聊天框终于更新。
卡莱尔·克隆巴赫：【我在你寝室楼下。】
【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