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任总

    方昊卿声音太大,旁边的寇静洋也听见了,摇着顾衍桐的胳膊小声道:“怎么了?桐桐你开免提吧。”

    顾衍桐跟寇静洋担心打扰到贺喜帆,就来到阳台,拉上拉门,两个人盘腿坐上床,把手机放在了中间。

    方昊卿讲:“顾老师你跟着警车刚走,那俩人就闹起来了,非要跟着,但警察不让,然后我靠……让我震惊的一幕就发生了——”

    寇静洋急道:“什么啊你快说!”

    方昊卿道:“姓任的就给了姓管的一拳,然后把自己送到警察叔叔手里,说现在可以跟着去了吗?”

    寇静洋:“…………”

    顾衍桐神态倒很平静,似乎不惊讶任时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不过寇静洋问:“我们在警察局也没看到你们啊!”

    方昊卿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警察叔叔跟姓任的说他们这属于民事纠纷,跟他们办的案子根本不是一码事。”

    寇静洋不可置信地看向顾衍桐。然而顾衍桐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冷静表情。

    方昊卿向顾衍桐汇报完,问顾衍桐这边情况怎么样了,又问贺喜帆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衍桐没在电话里多说。

    挂了电话,寇静洋反应过来:“你的白月光不是学法律还当过律师吗?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没等顾衍桐答话,寇静洋激动地伸出一根手指,“他是公报私仇吧!他是不是知道管老板是你前男友,所以故意打这一拳的?”

    顾衍桐并不知道任时也跟管昊泽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寇静洋离开阳台,没一会儿带了杯蜂蜜水回来,递给顾衍桐:“一身的酒气,喝点这个吧。”

    其实顾衍桐这会儿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顾衍桐道了谢,接过杯子问:“你晚上不是在约会吗?”

    寇静洋抱起枕头,在顾衍桐对面坐下:“你真当我是那么重色轻友的人啊,你都到警察局了我能坐视不管?而且我以前在寝室发烧,你不也顶着零下十九度的寒风骑车送我去校医务室吗?”

    顾衍桐望着半空,呆愣愣道:“你还记着。”

    寇静洋问:“所以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还没跟我说清楚呢,而且为什么管老板也在?”

    自从坚决跟管昊泽分手,寇静洋就给顾衍桐贴上了“灭绝师太”的标签。

    顾衍桐慢慢对寇静洋说了今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寇静洋中途接了一个电话,顾衍桐听出,是寇静洋妈妈。

    然后她见证了几乎跟她应付妈妈一模一样的流程,寇静洋说上次那个人不行,又敷衍说在努力找对象了,最后气不过,直接叫她妈妈别瞎操心。

    一通电话很不愉快地结束。

    寇静洋放下电话,抱着枕头陷入低落的沉默。

    忽然,她问顾衍桐:“桐桐,我还想再听一遍你当初跟管老板分手的心路历程。管老板那么聪明,化工专业第一,你们专业保研面试第一,上个研究生都能拿全额奖学金,出了名的脑子好长得还帅,前途无限光明。为什么你家里那么想你们在一起,他各方面条件也那么适合结婚,咱们也都到年纪了,但你还是一定要分手?”

    顾衍桐抬眸看向寇静洋。

    其实她觉得今晚的寇静洋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顾衍桐问:“你今晚跟谁约会?”

    寇静洋躲开了顾衍桐的眼神,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说名字。

    顾衍桐继续问:“不是那个金融圈林宥嘉?”

    寇静洋抱着顾衍桐手臂撒娇道:“桐桐你再说一遍,我想听。就说,你当时想通了结婚只是社会对女性的期待,但不一定是我们真正想要的,‘到年纪了就该嫁出去’只是社会的规训,我们应该跳出结婚的目的去看待另一半,看这个人本身,‘适合结婚’根本不应成为在一起的条件,不喜欢就没必要在一起,你快说给我听嘛。”

    寇静洋说的这番话,大概就是当初顾衍桐决定跟管昊泽分手时说的原话。

    “你都说了,还要我说什么?”顾衍桐问,“怎么,林宥嘉跟你求婚了?但你不喜欢他?”

    寇静洋答:“没有。我跟林越嘉不一定能结。”

    顾衍桐问:“但跟今晚的约会对象一定结不成?”

    寇静洋像泥鳅一样滑到床上:“桐桐你眼睛是X光片吧?全被你看穿了。”

    顾衍桐在心底苦笑。她什么也没看穿。而且,看穿别人有什么用?

    可是她忽然想起自己许多年前,喝醉后莽撞问刘珺的那句话。

    她当年问刘珺——“所以女人的终局,就是找个人嫁了吗?”

    而如今,刘珺的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上次顾衍桐回上海,想约刘珺出来喝下午茶,刘珺却说幼儿园提前放学,放了她鸽子。

    时隔多年,顾衍桐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所以女人的终局,就是找个人嫁了吗?”

    这一次寇静洋很快回答了她的问题,而且语气十分坚决:“当然不是。我这辈子想做的事可多了,嫁人只是为了应付我爸妈。”

    寇静洋说完后,整个人成“大”字在床上平躺下去,问,“桐桐我最近在看一个综艺,讲的是几个男的时隔多年还是很好的朋友,我就在想,二十年后,我们还能跟现在这么好吗?我看所有女明星的综艺,感情都很难像表演出的那么好,而且是年龄越大越难成为朋友,不像男的,你说这是为什么啊?真是男女有别吗?”

    顾衍桐很快答:“不是。男女都是人,没什么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顾衍桐沉默下来。

    寇静洋问:“怎么了桐桐?”

    顾衍桐答:“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比较残酷。”

    如果不是面对寇静洋,顾衍桐不会补充这句话。因为她知道寇静洋不像她那样机械性思考问题,很多时候,比她更像个“人”。

    但寇静洋笑嘻嘻对她道:“与其接受社会的毒打不如接受桐姐的毒打。”

    顾衍桐于是答:“我有时候在想,男女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人,但社会化过程中的男女区别在于,男人时刻都在为今后的事业做打算——他们认识每一个人,潜意识里想的都是这个人对我将来的事业能不能有所帮助,这才是让他们产生纽带的根本原因。男人对朋友仗义,可以找到合理的理由向外界交待,‘以后总能用上这个关系’。但是在女人的传统人生字典里,婚姻和家庭就是她们最大的‘事业’,对这份事业来说无关的社交毫无意义。而且就算是有事业心的女性,也会更倾向于结交将来对她们事业有帮助的人,这种人群目前在社会当中男性占比更大。”

    寇静洋听着顾衍桐的话,眼神逐渐陷入恐慌:“桐桐,你讲得我好害怕……”

    顾衍桐却对寇静洋笑了一下:“所以说得功利一些,只要咱们永远都不放弃事业,做对彼此有用的人,就永远不会走散。”

    寇静洋伸出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顾衍桐也伸出小拇指,跟寇静洋轻轻拉了勾,接着道:“但其实我喜欢你,跟‘事业’无关,就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寇静洋没等顾衍桐说完便道:“我倒希望我能因为‘事业’被你喜欢,只是我办不到。”

    两个女孩这时都笑了。

    寇静洋问:“所以你这个小实习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顾衍桐道:“其实我2017年就认识刘宝波了。”

    “什么意思?”寇静洋很惊讶。

    顾衍桐把她认识刘宝波的来龙去脉,以及在北京见刘宝波的那次经历一五一十道来。

    寇静洋道:“怪不得,我说怎么管老板追了你三年,偏偏那会儿在一起了!”

    顾衍桐道:“所以,其实我对管昊泽也很愧疚。当时我只是迫切地想要抓住点什么,我觉得我一个人在北京不行。”

    寇静洋问:“你不会觉得,是你造成了今天的事吧?桐桐,这跟你没关系。”

    顾衍桐看向寇静洋的眼睛道:“她真的比我勇敢好多,好多。”

    看着这样的顾衍桐时,寇静洋的心一边融化一边破碎。她紧紧拉住顾衍桐的手:“我明白了桐桐。这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跟你一起。”

    睡前顾衍桐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陈总发来的。

    陈萱玲:[今天辛苦了,这件事我会全程关注,你大胆去做,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全力支持]

    顾衍桐回复了谢谢。

    这一晚,顾衍桐闭上眼的时候,脑海里浮现了许许多多画面。

    包括今天在酒店房间,贺喜帆那瘦瘦小小直不起来的背影;还有半年前她站在升投资经理的答辩会议室里,面对一屋子合伙人,其中只有陈萱玲一个女性;还有许多年前,Henry对她说“反正你学金融,最后也是end up marrying someone rich”……

    一行泪从她眼角滑落,湿透了枕巾。

    顾衍桐重新打算睡觉的时候,又收到一条消息。

    是任时也发来的。

    自从上次在草原上放纵那一回之后,两个人就像是双双失忆,再无任何进一步的交集。

    不过是成年男女的酒后失态。顾衍桐这样定性了那一晚的失控行为。尽管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定向开放给任时也的失控。

    而顾衍桐其实早已见怪不怪任时也的这种消失。

    六年前这个人动不动无影无踪,总会牵动她全部心神,叫她心慌意乱,从早到晚惦记、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她不会了。因为,“跟任时也有一个结局”已不再是她人生的目标。所以,怎样都可以。她知道这样的态度不负责任,可跟这个男人发生一些不负责任的关联,又对她具备着无可抗拒的吸引力。

    所以,怎样都可以。她的人生第一次发生了“随遇而安”“认命”之类的奇妙反应。而这种“第一次”,又是任时也给她的。

    但顾衍桐也知道,她实际上比六年前更了解这个男人。

    任时也跟她是很不同的人。这个男人本质上并不如她主动。她曾想,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人,会让任时也产生需要主动出击的动力。

    顾衍桐在离开大学岁月后回看这段关系,越发清楚地认识到,六年前若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求,他们原本是不会在一起的。

    因为她根本不够格让任时也为她“主动”。

    六年前她觉得,是因为任时也从小习惯了被追捧,所以傲气十足。而现在她觉得,要说“傲”,这个人真不如她“傲”。

    任时也真正屡屡赢过她的原因,是骨子里的“不在意”。用一种神经大条的态度与全世界自在相处、甚至说与世界融为了一体,所以不费力气就给了她“若即若离”、“游刃有余”之感。

    顾衍桐垂下眼睫,看到任时也只发来两个字。

    任时也:[迈迈]

    顾衍桐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待任时也再发来什么无关痛痒、或有恃无恐地试探。然而叫她完全没料到的是,对面蹦出一条新消息竟是——

    任时也:[重新开始好吗?]

    在顾衍桐看来,这会儿任时也应当在警察局。一个不适宜叫人追忆往昔、更不至于伤春悲秋的地方。

    顾衍桐没有回复这条过于奇怪的消息,也没有心力去揣测和周旋。她按熄手机屏,直接睡下了。

    后边的一周,顾衍桐暂停了手里的全部工作,每天从早到晚地陪着贺喜帆。

    因为报案及时、取证及时,而且没给刘宝波任何准备时间,当晚就得到了对贺喜帆有利的口供,胜诉看起来很有希望。

    但为了万无一失,以防刘宝波的律师在庭上翻供,顾衍桐还在努力寻找所有可能对贺喜帆胜诉更有力的证据链。

    包括去刘宝波曾经任职过的上海公司走访,也真的成功认识了一个刘宝波的前女同事。这位同事答应顾衍桐会出庭作证。

    七月底,从上海回北京,顾衍桐约了管昊泽。她希望管昊泽也能出庭作证,把那一晚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顾衍桐是带着律师一起赴约的。

    顾衍桐跟律师到的时候,管昊泽已经等在了那里。

    事情都聊的很顺利,管昊泽也答应全力配合。就在顾衍桐跟律师打算离开的时候,管昊泽开口道:“不好意思颜律师,我可以单独跟桐桐聊一会儿吗?”

    颜律是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比顾衍桐跟管昊泽他们大不少,像这种案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接的。

    寇静洋把颜律师介绍过来的时候,顾衍桐有些存疑,尽管寇静洋解释说是托了亲戚的关系。后边看到颜律师这么尽心尽力地陪着她跑来跑去,她放下疑虑,心中一直十分感激。

    颜律师笑说:“你们年轻人聊吧。”

    就先离开了咖啡馆,只留下顾衍桐跟管昊泽两人。

    只不过,合伙人律师出门没多久,就看见了那个在路边独自按灭烟头的男人。

    颜律走过去,一脸戏谑道:“哟,我们任大少爷就这点本事,人家成双成对受不了,只能躲在这里抽闷烟。”

    任时也吸完最后一口烟,扔了烟头,背对吐完烟圈,转过身朝颜律笑:“姐你就别嘲笑我了。”

    颜律跟任大胜是本科同学,这位叱咤长旰法律界多年的大美女律师是看着任时也长大的。

    半个月前她接到任时也的电话,拜托她做个案子。她已经很多年没接过这种小案子了,也知道当事人肯定出不起她的律师费。但看在任大胜和她这个小侄子的份上,她必须费这个心。

    为了安抚这个看起来有些失意的路边抽烟男人,颜律大发慈悲地把刚刚在咖啡厅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只不过说完不忘补充道:“那小伙子T大本科,长得还挺帅,也是一颗创业新星,关键对小顾一看就痴情得不行,我看,你小子这回要碰钉子咯。”

    任时也闻言望向颜律:“姐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这么多年,颜律见任时也从来都是一副散漫玩乐、对万事万物不在意的欠揍模样,这会儿出人意料的严肃,还真是叫她“刮目相看”。

    她一面觉得终于有人收拾这小子了,多少挺解气,一面还有点心疼,最终笑笑:“走咯,不管你们这些小屁孩的破事了。”

    任时也目送颜大律师走远,又伸手去摸烟。

    一周前,他在酒店门口给了管昊泽一拳,但是警察以需另外报案为由,把他拦了下来。

    他本意不是用这种方式跟着去公安局,真就只是想揍这个自称是顾衍桐“前男友”的人,却意外听见管昊泽从地上爬起来对警察道:“带我去吧,我能提供这个人渣的证据!我知道他以前也干过不是人的事。”

    听了管昊泽这番话,任时也心中开始感到不安。

    为什么这人能提供刘宝波的证据?什么证据?为什么今天大会后半程,顾衍桐的反应那么不寻常?在顾衍桐那段不被他参与的人生里,管昊泽这个前男友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怀着种种疑虑,在后来闹到警局,被收手机的时候,任时也表现得像个炸毛狮子,差点在局子里直接跟人起冲突。

    而等一切流程结束,他拿回自己的手机后,便毫不犹豫地给顾衍桐发了那条求复合的消息。

    此刻,任时也捏扁了口袋里的烟盒,并没掏烟。

    他不知道不远处的咖啡厅里男女在说什么。但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顾衍桐的事,再轮不到别的男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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