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劣不改

    无风无云的夜里蓦地下起雨,伴随秋风的细雨顺着半开的窗缝打进屋里。

    辗转中醒来的乔四美发现雨已打湿了一条窗帘,原本睡在身侧的崇应彪也不见了踪影。

    这已不是第一次,四美想起崇应彪近日惹的荒唐事,他像染上某种顽疾,通过折磨亲近之人来舒缓自己的痛苦。

    从崇应彪出现的那刻起,四美的正常人生就被打破,或许是对四美追求美丽的惩罚,所以老天爷让崇应彪的幽魂取代了她一见钟情的人。

    可毋庸置疑的是崇应彪对四美的好从始至终都是真挚的、毫无保留的,只是他对一些事渐渐表现出纯粹的执拗或残忍的淡漠,不同于孩子那般天真的残忍。

    就像崇应彪的坦白并非出自对四美的歉意或对已故的戚成钢的愧疚,因为四美发觉他实在不是一个品格高尚、内心丰盈的人。

    彼时的崇应彪对四美有着雏鸟印刻的依恋之情,这让四美在崇应彪身上感受到了孩童气质和成人气质,二者的拉扯让他表现出对这个世界既一无所知又经验丰富。

    四美在这雨夜里牵挂着崇应彪,她想着那张周正俊朗的脸以及他的虚张声势,在未知事件面前,那双桀骜不驯的眼里藏不住的狼狈与怯懦。四美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真的爱上了他不明媚的内心。

    睡意全无的四美在床上翻来覆去,干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崇应彪修好的吊顶。

    那曾是四□□时的噩梦,多年后她反观纠缠自己的噩梦,才知晓这一切源自父亲的失职、长兄的苛责、生活的坎坷,只是四美她生性无心无肺,睡时的痛苦并不会影响她醒后的洒脱。

    她对崇应彪说自己怕那黑漆漆的破洞里钻出一只吊||死鬼,架梯子的崇应彪不忘嘲笑四美的胆小,又安慰她道倘若世间真有鬼,也一定是冲他来。

    四美不甚了解崇应彪的过往,他虽常吹嘘自己的骁勇善战,对四美细细道来,但鲜少提起自己成长的经历。

    后崇应彪又与一群混混缠斗,即便事后警方与家属接受他自我防卫的说辞,可崇应彪以一敌百、打得众人作鸟兽散的行为还是给四美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如同母亲彻夜牵挂自己贪玩的孩子一样,四美担心消失不见的崇应彪再次闯祸生事。她起身披上外衫准备出去寻人,不经意间透过窗发现雨停了,老旧的钨丝灯亮着,一缕黑乎乎的人影伫在月下。

    人影转身去了水池边,像毁灭证据般用力冲洗双手。四美壮着胆叫了声崇应彪,得到对方无声的回应。

    四美来到崇应彪身边,握住那双湿漉漉且发热的手,就像在水中淬炼过的剑。“你去哪了?”她问。

    同时巷口传来几声野猫的嚎叫,凄切的叫声吵醒附近的家犬,一时间猫叫狗吠此起彼伏,四美朝那方向看过去,直直撞进崇应彪漆黑的眼里。

    先前四美就认定他这躯壳是漂亮的,如今塞进崇应彪这么个残酷无情的也不违和,反倒像是一块天然矿石,有着未经打磨的粗粝与野性。

    见四美不说话,崇应彪像是想起如何讨她欢心似的,嘴角扯出好看的笑,好整以暇地反问四美怎么了,话间用四美捂热的手反握上她的手。

    崇应彪没受伤,唯有血泼墨似的布在俊朗阴翳的脸上,他这幅模样吓着了四美,四美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钳在手中。

    “进屋去吧,外面冷。”四美说。

    “行。”崇应彪附和道。

    听到大门门锁落下的声音,四美只觉脚下发软,想到前些日子那个骗了一辈子的算命先生神色古怪地指着崇应彪说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不是崇应彪听后脸色变了又变,四美可能仍觉得算命先生这一辈子都是个江湖骗子。

    崇应彪褪去衣裤,四美说要把这套被血污了的衣服拿去水池里好好泡一晚,回来后就见崇应彪已钻进被窝里酣然入睡,他这模样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不挂心上,仿佛什么都留不住他。

    趴在床边的四美借着月色端详崇应彪端正的五官,没了先前的戾气和蛮横,深眉俊目的模样仍让四美动容。

    四美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崇应彪的胸口,只听到一声笑轻佻的从崇应彪嘴里钻出,吓得她跌坐在地。

    崇应彪贴心地拉四美起身,他握着四美的手,说:“旁人怎么说我看我都没事,但四美你不能怕我。”

    “我没怕你。”四美定定地望着崇应彪疲惫但仍明亮的眼睛。

    “四美你说过你与我夫妻一体,你要是认定我不好,我就这么坏着。”崇应彪说到此处又笑了出来,竟有几分癫狂在里面。

    “我当然不会。”四美安抚道,在崇应彪身边躺下,她的手被崇应彪握着,本是轻轻地包裹着,随后变成十指相扣。

    “四美你知道吗,从没人像你这样爱我。”崇应彪说。

    “我知道的,你说过。”四美回答道。

    “我不想你忘了。”崇应彪闭上眼。

    崇应彪的这句话像诅咒,四美知道自己今后怕是无法丢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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