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与他

    那点违和并不只因为新郎和新娘是洛林和明萱。

    虽然直到所有林家人期待的新郎和新娘站在上首,也放飞了象征爱情的灯时,秦川才恍然大悟,此间要操办的,正是洛水林家现在的当家人洛林和明萱的婚事。

    也不只是这二人事到如今还是一派相敬如宾的疏离。

    更多的则是,他们俩,从秦川进|入洛水,就半点要成婚的喜悦期待都瞧不出。

    但二人明显也并非怨怼,毕竟,秦川曾见洛林连夜救治沐云后,明萱轻声细语来到他身边,将他带回房。

    也见明萱一日三餐用心将洛林照顾很好,夜间的小食也都是她备着。

    而这些,洛林也并不排斥。

    更多的违和只在于,他们好似两个普通的朋友或者两个关系不大的人,突然就要结为天底下最亲密的夫妻。

    同样的烟火盛放,秦川曾在九牢幻境中自己父亲和母亲成婚时看过。

    那时虽然也很古怪,说不上关乎爱情与否,但此时,秦川觉得,就更同爱情没有半点关系了。

    联系小冬机械转述的话,若没有明萱,洛林活不到现在。

    可事实难道不应该是,洛林的父亲在二十一年前救治了师家长辈而得知了傀术的存在,后来又将傀术存在的秘密告诉了洛林,洛林才进十相门,搭上师古的线,在约定时间内进|入机甲村,并成功从朵朵处完成心传,承袭了完整的傀术。

    “洛林自己曾经说过,那不全是真的。”沐云依旧如同能读心一般,解惑了秦川的思索。

    这点,秦川当然记得。

    可是,正是因为记得,才觉得一切说不通。

    既然师古的父亲是从机甲村出世傀人的笔记上知道了这种秘术,何以洛林舍近求远要进|入十相门游戏寻找线索。

    就算一切只是偶然,而后来在机甲村中的那个故事只是情急之下的假托,只是因为那时精神被击垮的师古太需要一个足以支撑他的信念,可为何洛水林家的人此时会说,没有明萱,洛林活不到现在……

    有没有可能,秦川想,那个二十一年前发生的故事里,洛林的父亲真的救治过一个人。

    这个人虽然同师家兄弟没有关系,但确实了解十门隐秘,甚至所知不少,知道傀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破洛水林家人身上的诡异遗传。

    而联系九牢幻境中看到过的一切,在沐云进|入人众制药之前,那里似乎还经历过一场洗牌。

    以至于那之后,顾清澜再也没去过人众制药。

    那么,那人是谁?

    那件事,又是什么?

    为什么,在林家人口中,整个故事似乎同明萱有关?

    明萱看起来同洛林差不多大,就算更大一点点,二十一年前也不过五|六岁。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如何能够左右洛水林家接班人的性命?

    “兴许,”沐云的声音恰时想起,掐点掐得如同秦川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准,“只是因为小丫头年幼时救过洛林的命呢?”

    秦川扫眼将灯递给自己,示意自己一起放的沐云。

    沐云便又道:“这样的故事,在这样的大家宅院里是很常见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清水那丫头,她该是看了很多类似的本子。”

    秦川接过灯,三下五除二放走,既无美感又无期待,沐云就有点子遗憾,好像替这高飞的灯不值:“总该许点什么愿才对得起这灯。”

    “许了。”秦川头也不回。

    “许的什么?”沐云的轮椅便又是好的,追着秦川而来。

    “真想听?”秦川便顿足,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瞧着沐云。

    沐云有种不好的预感:“就……不听了吧。”

    “嗯。”秦川点点头,竟然真的不再继续说。

    可这,又让沐云有点不得劲,追秦川追得紧。

    秦川便再次回头,嗤笑一下:“沐教授,承认自己好奇难道很难。”

    沐云从善如流:“有的时候不难。”

    “那什么时候很难?”

    “被别人看出好奇而自己不想承认好奇又真的很好奇的时候。”

    “说人话!”

    “现在。”

    秦川便哑住,这是今天第几次了,这人靠着城墙拐拐厚的一张脸,三番两次踩在秦川不得不搭理对方的点上。

    “那么听好了,”秦川道,“我愿天下太平,愿人人都有肉吃,愿爱者得所爱,恨者终其恨,愿所有良善都被懂得,所有付出都有回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众生平安生活惬意,还愿你明天一早起来就活蹦乱跳不用轮椅不用照顾也不用再来烦我!”

    沐云便顿住,不再追秦川。

    末了,看秦川隐入人|流而去,轻轻低头掩住口鼻笑了一下:“真贪心……”

    一个小小的灯,哪里容得下那么多的愿望?

    而秦川,在转过一个岔口时,抬头看了眼天上高飞的灯,也说了这么一句:“我不贪心,如果众生太重,那就只求众生里的一个他,让他活下去吧……”

    这夜,也只是安静。

    天色微明时,门外有了轻微响动。

    秦川起床开门到立在门口不过瞬息,还是沐云,坐在轮椅上,抬手看表,看来已经来了一会儿,方才的响动大抵上是故意弄出的。

    而且,照旧地穿戴整齐。

    “又做什么?”秦川没好气。

    沐云精神头不错:“来谢你。”

    “谢我做什么?”

    “谢你人美心善,许的愿也真灵,今天起来,我果然好多了。”

    “那么,”秦川预备关门接着睡,“慢走不送。”

    沐云伸出根竿子卡住了门:“别睡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看眼仍旧漆黑的天,秦川忍不住:“你没听洛林说,要静养,要多休息?这才是病人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什么热闹都凑,什么地方都想去。”

    沐云相当好脾气:“听了的,他还让我保持好心情,所以……”

    “什么?”

    “我来找你。”

    不知为何,便又是陷在夜色微明里的沐云让秦川的心动了一动,下意识地,她又想起那句“我愿意”的话。

    “当然,”不过,不等秦川心底这点情绪过去,沐云又开始了,“你不去也行,不过是我自己多担心点,万一遇到点什么,再找洛林帮忙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两天,还忙不忙得过来。”

    茶里茶气的。

    秦川气到咬牙:“你脸呢?”

    沐云:“上次就扔了啊,你也没提醒我捡不是?”

    秦川:“……”

    然后,事情的结果便是,沐云天色蒙蒙亮就领了秦川来洛水边一条人人都能看到的河边钓鱼。

    美名其曰,大老远来了啥也没带,光给人添麻烦可不行,既然林家要办喜事,那么,喜宴的鱼他包了。

    来来往往的人问一声,他也都是这么自信答一句的。

    于是,秦川面前的小草地活生生从葱葱郁郁到被她用脚扣成了秃顶。

    因为,从天色未明到天色大亮,沐云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过。

    “你会钓鱼?”秦川忍无可忍终于在没人时小声问了一句。

    沐云不以为然:“你可以大点声。”

    秦川:“……”

    沐云:“不会。你知道的,我没学过这个。”

    秦川:“……”

    她还是走吧,丢不起这个人。

    沐云却还有理:“可我以为你会。”

    秦川:“???”

    沐云:“毕竟,你只吃肉的。”

    秦川无语问苍天,只想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秦川起身,拔脚就要走,师古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照例是没睡的,一大早出门觅食伸展脖颈就在某个角度看见相当显眼的秦川和沐云。

    他们?在干嘛?

    师古撮着牙花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也琢磨不出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不过,秉着二人在一起绝壁没什么好事的原则,师古决定前来探一探。

    显然,强大好奇心下,他已经忘记自己不久前才说过绝对不和这倆不做人的一起玩的话。

    师古身后,跟着边走边穿衣服的小冬,孩子还不太熟练,差点因为将袖子套入脑袋而跌一跤,师古便回头帮他穿好,抱着小冬一起来了。

    毕竟,沐云这个不做人的看起来挺喜欢小冬,而秦川这个不做人的也不会同小孩计较。

    抱着小冬=抱着安全。

    师古点头,觉得自己相当聪明,布局相当完美。

    然后,他如同村里老妇赊着腰抱着孩子看了半天,一直换了两次脚,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钓鱼呢。”小冬一语中的。

    “哦~”师古点头,于是凑上前去,勾头瞧眼秦川面前的桶,再瞧眼沐云的,然后拎起秦川的鱼线,“没饵?”

    秦川:“……”

    沐云:“……”

    然后二人异口同声挽尊:“打窝了!”

    “哦,”师古拉长声音,面上相当不屑,“打窝了?所以现在的环节应该是,嗯,我想想……对了!是等着鱼族绑了祭品来感谢你们两位打窝仙人?”

    说罢,捧腹大笑,笑得河面都荡起波浪。

    第一次,沐云的脸黑了。

    而本着快乐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的原则,秦川的脸色就没那么难看了。

    但是,这点没那么难看也相当短暂,因为,那方才还被师古抱在怀里的小冬,只不过静静将手指放入水中便顷刻提溜出一条超大白鲢。

    鱼出水在地面上欢腾那瞬,秦川的脸也黑了。

    耳边全是师古小人得志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冬啊,你这是做什么,都说打人不打脸,你这是把你姑奶奶的脸给按地上摩擦了啊!你去问问你姑奶奶,她钓多久了?得有一早上了吧?听说要请所有人吃鱼?去问问,够了没有?要是还不够,你就跟她说,你有十个手指头呢!不行,还有十个脚趾头,问她要不要借一下!啊哈哈哈哈哈哈……”

    就相当之欠揍!

    而小冬,傀当久了,尤其早上刚刚睡醒,那点子人的特征还少之又少,便果真准备来秦川面前问话。

    秦川:“……”

    明明她只是个受害者,怎么就变成了主力,钓鱼请客这破注意可不是她出的啊。

    尤其,在对上沐云重新眉开眼笑的脸,就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钓鱼?”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一截藕似的手指学着小冬的模样伸进水里,“有什么难!”

    众人定睛,玉小仙。

    得,这大清早的,把这些祖宗都给集齐了。

    然而,不知是玉小仙体质特殊还是什么别的缘故,鱼不但半条没钓上来,反倒把小冬先前吸引拢的那些鱼都给驱走了。

    而且,看到玉小仙那瞬,小冬突然从秦川面前逃回师古身后缩躲起来,整个人木木噔噔,皮肉就开始泛出白来。

    “她不是朵朵!”师古便拉拽小冬,“你瞧,不是一样大的女娃子都是朵朵,她叫玉小仙,有个好大好大的宠物,很有意思的。”

    又嘀咕:“怎么来了这么久,这毛病还没治好……”

    小冬却好似听不见了,只越来越木头木脑。

    小仙抓住一点关键回了头:“宠物?”

    师古:“昂!”

    小仙冷笑,然后抬手,面前的河中,黢黑一条巨蟒随着她的手势破水而出,相当霸气悬在她的头顶:“这我师父!”

    师古:“昂?蛇养的啊……”

    这话,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听起来,那是相当难听。

    于是,玉小仙的杀意漫过来!

    蛇隐狼伏一般朝着师古释放!

    所有人不及反|应那瞬,曾身为傀的小冬第一个觉察到不对劲。

    然后,即便怕得要死,却还是张开双手拦在了师古面前,拦住那点漫出的杀意:“我……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同你比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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