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门铃又响,这次是开锁匠。

    “对,换把好锁。”周存在锁匠的推销下,选择一个价格区间最终的一把锁。

    又折回厨房,在板凳上坐下。

    锅沸了就放鱼片,小锅,鱼片烫好,整个锅都盛满,没地儿放配菜。

    白点一通。

    两人坐在椅子上,一人一碗放着拍好的黄瓜。

    操作台是封闭的,没地方放腿,就这么屈着,坐了一会发现不方便,又把板凳后撤,可这样人端着碗夹菜又有些远了。

    周存索性站起来,拿着筷子夹菜,放进王福明的碗里。

    “爸,你别吃鱼片,吃鱼骨,鱼片刺可多了。”周存挑了一块鱼肚和鱼骨的肉放进王福明的碗里。

    “我是谁?船长。”王福明不以为意,“我从来没有被鱼刺卡过。那种懦夫,能够被一根鱼刺难倒?”

    刚去医院检查完喉镜的周存:“……”

    你真是一点都不礼貌。

    这锅鱼做得一般,除了泡椒那些东西,就只有盐,连蒜头都生了老长的芽。

    辣味没放太重,养老院的食堂吃得寡淡,舌头都脆弱了些,刚咬上一口泡椒,就都辣到眼泪几乎飙出来,立马夹着块黄瓜,放在嘴里缓和不少。

    不礼貌的王福明夹了半面鱼头给他:“吃点,鱼头吃了眼睛亮,脑壳尖,皮肤好。”

    周存望着鱼头,又看一眼王福明,咬一口头,吸出骨髓,挖出眼睛。

    可能是麻药齁嗓子,鱼头吃起来粘腻感十足,难以下咽。

    “再来一个这个?”王福明手握着大蒜,递给周存。

    大蒜这事,王福明怎么就能记住呢?

    周存笑着接过,把碗放下,两只手的大拇指掰开蒜瓣,将中间的绿芽取出来,扔了,把拨开的大蒜扔进嘴里。

    刚才的辣味还没消散,这冲天的辣又升起来。

    真难吃。

    口腔难受,只能庆幸刚才多买了两根黄瓜。菜没吃几口,一根黄瓜已经下肚。

    “老板,换好了,你出来检查一下。”锁匠在门口叫他。

    周存起身,去到外面,测试两次。

    “反转两圈是反锁,正转两圈是开门,屋里也有防盗的。钥匙有六把,丢了配不了。”

    “你这钥匙片薄,不会断里头吧?”周存弯着腰,在看锁孔。

    “不会不会,高精密度,这条街都是我在做呢。”锁匠说话时,露出自信的微笑。

    周存想起琳琅满目的贴纸小广告,对这话存疑,口中却道:“师傅是老师傅了吧?”

    “是,二十多年了,这本事你放心。”锁匠拍拍心胸。

    “哦,说不定以前我被锁家门口,都是你帮着开的。”周存玩笑似的开始套近乎,“那会小,老忘带钥匙,家里人又不在。”

    锁匠狐疑看了他一眼,道:“这户不就两个老人吗?以前大学分配的一居室,一直都是食堂两个老人住这。”

    果然——

    填表是每次进入新环境都需要做的事情。

    养老院记录每个老人的医疗病史、吃药时间、脾气性格,以及家庭情况。

    从住址能够定位到小区,判断一户人家的经济情况。有时候不准,就是租房,可多数时候是准确的,毕竟养老院的子女年龄也在四五十岁。

    有的阿姨照顾时,就会想方设法地从缝里抠点钱出来。

    很多职业都是这样。

    中学时期周存还是住在小学门口的杂货铺里,这些年赚了点钱,可周文要供周存读书,所以一直说多攒攒、多攒攒,没有买过房。

    只把二楼也租了,母子俩能好好睡觉了。

    那会儿课后补课在高中时候刚兴起,全班都被鼓动去报英语课后补课。补课时间会把晚修的后延长两小时,正好是杂货店晚上出夜宵的时间,周存断然放弃。

    班主任瞧着他这样,还特意来了趟杂货铺,和周文说起周存的事情。絮叨不停,周存不清楚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只能在楼上隔着窗户瞧下面的动静,看着一个超大盘的炒河粉摆上桌。

    加牛肉加白菜加猪肝,什么都加。

    一个肥猪的形象,一人坐在桌边,站了两人的位置,肚皮上的一圈肉就要流出来了。手指头比筷子都要粗,拿着一盘粉,胡吃海塞。

    吸溜着鼻涕,扯了一大包纸巾,没给钱,擦擦嘴就走了。

    那会儿正逢周存领取助学金,又被故意压着两天才到手。

    再后来,班主任再来了一次,这次的对话他也没听见,

    也就是那次之后,周文把店里重新装修一阵,周存的房间被拿来囤放杂物,他也理所应当过起了住宿生活。

    碰上这种极品班主任只是个例,学生时代的大多老师都教书育人,毕竟知识素质摆在这。

    可船上的人员就不是这样。

    船员们有时会根据箱子的重量猜测里面的东西,轻的一般是衣服,更多情况是重的。

    煤炭、泥沙、木材,就这么大的容积,经验丰富了,每次抬起来差不多心中都有数。

    就有时候木材种类不同具有迷惑性,抬着的船员打赌,下放时候刻意在地上一震,瞧见木炭泻出来的煤灰,又赢去一包条子。

    即便是知道货运单上写的什么,他们仍然乐此不疲地猜着。

    运煤的常常是哪家公司,因为环境污染被处置了;买泥沙的建筑公司,门市好多条街,女儿在招赘婿,等等等等。

    出现衣物就会带来别样的乐趣,猜测衣服的商人是什么,长什么样子,是多少次进货买衣服……

    这就是用户的数据库,在扑克牌中互相交换的情报信息组成情报资料。

    就像附近一片的装修工人,问到哪家哪户的房间布置,甚至人员交际关系都清清楚楚。

    为了彰显自己的开锁能力,还有开锁入室的锁匠,在门上贴着一个自己的小广告贴,以表示到此一游。

    就从一桩桩工作事情上,开始窥探,然后在牌桌上组装成一个虚拟关系网,探查到每个人联系。

    “我放暑假过来,以前都在麒麟市呢。”周存胡掐了一通,“爷爷奶奶平时孤独,我就来陪。”

    锁匠点点头,接过了周存寄过来的一根烟:“王福明是你伯父?”

    父子俩的视觉年龄差至少三十,锁匠这么问也不奇怪。

    “他怎么,这么出名,你也认识哦。”周存笑。

    “也不是,以前他就在我配锁的地儿补车胎,补了一阵子,算是认识。”锁匠叼着根烟,开始撕锁上的标签,“扫码付吧老板,没法开发票哈。”

    “哟,在哪补的?还有这门手艺。”周存掏出手机去扫锁匠脖子上吊着的二维码。

    “大学扩建,早拆了。”锁匠环顾房子四周,“你们搬家吗,还换锁,这房子不是不兴卖吗?”

    不兴卖!

    周存震惊。

    “没有,就收拾一下,换个家具,锁也不灵了,老扭不动,换了。”

    “哦,是该换了。”锁匠说着,又道,“也不知道会不会拆迁到这来,拆了的话还真可惜。”

    拆迁,拆迁款,那不是正合适吗!

    可惜什么?

    可惜钱包不够,装不下吗?

    “是,这么地段好,可惜了。”周存点头,说话间打量着这小两居。

    厨房小,但浴室很大,连浴缸都放得下,两间卧室都不大,应该就是一居室隔出来的,只能放下一张床和衣柜,空地只能有半个身位。客厅还行,不说多大,一个人住还是宽敞,再一个小阳台,也能算面积。

    无论是赔付房产还是赔付钱,在这地段的报价,都不会太低。

    “总归有房子住着就行,没房本,拆了啥也没了。”锁匠点点头,看到手机里的金额到账后,“走了哈,老板,随时打我电话,节假日也在。”

    没房本!

    为什么没房本!

    周存新换的锁,抬头出到公共阳台很能瞧见锁匠骑着三轮哼哧哼哧驶离的背影。

    王福明那里找不到答案,只能从理发店里扣出细节了。

    能租,没房本。

    这就麻烦了。

    房子使用权是王福明从逝去的爷爷奶奶继承的,真要按照轮到周存头上,只能继承。可他俩的身份关系都没明白,是否能砸在他头上。

    真不好说。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一带房子的出租价格,是不错。

    要租出去,也是稳进自己的口袋。

    这样一想,周存心里舒坦了些。

    锅里的鱼吃的差不多了,还剩一点汤汁。

    还好没煮菜,不然还不能端着锅回去。

    王福明的吃相很好,文雅,慢条斯理地理着鱼刺。不像院里很多老人一样,下巴有洞,吃着吃着,整个桌面上、地面上,都撒些米饭。

    “你还吃吗?”周存问。

    “吃饱了。”王福明放下筷子。

    “你去看一下要什么衣服,我们带走的。”周存把碗筷放进洗碗池了,“缺什么,只能网上买了。”

    王福明在周存的示意下从厨房往我卧室的方向去了。

    把碗洗干净,转头一瞧,锅还在,于是两手握着锅把,倒在下水道里。

    汤汁倒完,还剩写肉渣,找了个有缺口的小碗,刨出来放着。

    洗手池做得有些低,估摸着是从前爷爷奶奶身高不够,水龙头又高了些,洗碗时候水溅起来,把周存的衣服下摆打湿了。

    刚才洗脸时候胸口那片湿润还没干,这下正面的全湿了。

    衣服宽松,好在天气热起来,不至于贴在身上,也不至于太冷。

    洗净锅,拿着碗,去找猫。

    窗帘布一掀开,灰尘飘起来,黑猫身上落了灰,但阳光照在皮毛上,依旧油光华亮的。

    周存蹲在面前,把碗递出去。

    它不躲人,但也没多亲人,搅着鱼尾的哪一截肉,脆崩脆崩还能听见声响。

    可惜黑猫好像不太爱这煮的鱼——兴许是调味太重。

    “你什么名字?”

    他伸手想摸猫头,又有点怵,担心猫爪子直接在手臂上划一条口子。

    “怎么不吃鱼肉?这么挑食的。”

    “还有个小铃铛,谁给你带的,这么可爱。”

    “蓝色的眼睛,很漂亮哦~”

    周存自顾自说着,光是看着黑猫进食都乐趣十足。

    突然,卧室传来响声。

    周存一惊,黑猫的反应更快,叼着沾满灰尘的鱼刺躲进了窗帘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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